當時梁玉萍正在“交代”問題,宋達就聽見了一兩句,對方正在辯解說她沒有偷東西,是沈明澤送她的之類的話。
後來宋達就被公安給轟走,沒有聽見後續了。
不過他猜也能夠猜得到。
可,不管是盜竊還是撒謊都不是太嚴重的罪刑,也就是受點兒羞辱吧。
宋達認為,羞辱這個舉動吧,得看用在什麼對象身上,對自尊心強的人來說那才叫懲罰,比如說對沈明澤。
而對那些不要臉的人,比如說對梁玉萍進行羞辱,根本就不是什麼懲罰,因為人家本來不要臉也不介意啊。
就像是對不信有來生的人,你跟她說判你三百年有期徒刑,讓你死後、下輩子、下下輩子往下三百年裡都繼續坐牢,讓你的靈魂坐牢受到懲罰,那有用嗎?
顯然是沒有用的。
宋達覺得,這種羞辱性的懲罰對梁玉萍來說,實在是太輕鬆了。
他本來還打算以後再悄悄來竟市一趟,給這個不要臉的女人來點應有的懲罰,沒想到現在竟然就碰上了!
她在公安局待的時間也實在是太短了吧!這才幾天呢!
宋達覺得時間短,但是對梁玉萍來說這幾天卻是漫長得像是過了幾輩子,她簡直生不如死。
因為當年她在沈明澤檔案中作為典型的“新社會霸權主義下的受害者”留下了名姓,案情記錄得清楚,她賭咒發誓說的那番話都被記下來了,實在是太斬釘截鐵、正義淩然,也是太淒慘了,全部記錄都在案,現在她突然又變換說辭,說東西是沈明澤送她的,公安那邊就不肯輕易相信她了。
“不是說就用身份逼迫你跟他處對象嗎,怎麼還給你送東西?”
“當時怎麼沒有把這一條交代清楚?”
“我看這上麵寫的評語,你雖然遭遇不幸,但是當初是跟白毛女一樣堅決不屈服沈明澤這個黃世仁,怎麼還收了彆人的禮物?還保存到現在?”
“喜兒可並沒有收黃世仁送的花戴頭上,你是拿了人家的,我看看,這還是個進口皮包,價值一百多塊,嗬嗬。”
梁玉萍:
在被當成是小偷被遊街批鬥麵前,她隻好承認自己當初是撒謊了。
“因為很多人都看見我們談對象了,實在是無法徹底劃清界限,我心裡是想要向上跟壞分子斷乾淨的,怕彆人不相信我,所以就隻好撒謊了,我並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東西真的是他送的,不是我偷的。”
雖然江大偉早就從沈華濃口中得知了真相,但是他還是按照流程走了一遍,“因為你之前撒謊,現在是不是為了脫罪再度撒謊,我們就要好好核查了。”
當初立案是在省城,案發時候梁玉萍和沈明澤的生活圈子也都是省城,核查自然也是去省城核查的,還得在那邊進行調查取證,等得到反饋的消息之後,還需要將這邊的結論,在那邊進行公示。
就是說這個案子雖然簡單,但是也需要兩地配合,原則上來說處理起來比本地案件多幾道手續,耗費的時間也更長。
但是,當竟市調查人員將案情反饋到了省城,省裡當初負責立案的派出所,在梁玉萍家所在的院子門口貼了個大字報說明情況之後,竟然很快就有知情群眾來反應消息了。
“以前經常看見梁玉萍展示沈明澤送她的東西,她看起來還挺高興的,不像是被逼迫的。”
“當初看她那麼信誓旦旦的保證,我跟同學們也都以為她真的是被逼的,後來大家私底下說起來,才發現她經常顯擺,不光是在我一個人麵前,還有其他同學那裡也多多少少都明裡暗裡的顯擺過沈明澤送她的禮物。”
“如果是逼迫的,那應該不會這樣吧?”
這位群眾是梁玉萍以前的同學,自己反應之後,還拉來了另外兩個同學作證。
人嘛,在認識你的人當中,誰還會沒有幾個看不慣你的?
平時也就罷了,一旦摔倒在地,跳出來踩兩腳那不都很正常?
所以說,梁玉萍能夠這麼早從公安局出來也是她運氣好,遇到了貴人幫助。
雖然這種幫助讓梁玉萍憋屈得差點兒內傷,但是有幾個同學作證,案子很快就得到了澄清——梁玉萍沒偷東西,她隻是跟沈明澤處過對象,最後怕被連累冤枉了人家一下而已。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種主動跟壞人劃清界限的舉動,還是正麵且積極的,被大家廣泛提倡的。
當然,現在沈明澤已經不是壞人了,但以前他是壞人啊,他隻是被改造好了而已。
所以,梁玉萍就這麼被無罪釋放了。
碰見宋達的時候,她其實已經從公安局出來有兩天的時間了。
這兩天對她來說,簡直比在牢房裡更加悲催,至少牢房裡清靜啊,出來之後麵對的就是室友的各種花式嘲諷和防備,雖然她沒有出門,但是還是由兩個熱心室友轉達了村民和幾個男知青對她的態度。
甚至還有一些肖場公社附近的二流子和老光棍們過來在門口亂喊羞辱她、打她的主意。
是啊,正經人家,條件好的人家,誰還會娶她這麼個有汙點的媳婦?梁玉萍感覺她的人生差不多是完了。
人不到絕境,永遠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大的潛能。困境刺激了梁玉萍,她窩在床上兩天,自怨自憐了一天,用剩下的一天想出來一個絕妙的主意。
從室友口中得知沈華濃還會再來肖場公社一趟,她就知道她唯一的翻身機會來了,接下來就看她夠不夠狠,能不能把握住機會。
要是成了足以擺脫眼前的局麵過好日子。
要是敗了,反正也到這個地步,再壞也就是這樣了,那也能拉上沈華濃給自己陪葬。
誰毀了她的人生,誰就得負責任!
今天,她就是特意出門去為明日的反擊和翻身仗來做準備工作的。
當初方濤還跟她好的時候,總是沒話找話的想要吸引她的注意力,就給她說過他有個同學家裡以前是郎中,現在不會行醫的本事了,但是還會祖上流傳下來配老鼠藥的方子,現在就偷偷摸摸的在賣老鼠藥。
梁玉萍還記得地址,距離肖場公社不遠也不近,她打算去弄一點兒藥回來。
村裡人都知道她的所作所為不願意跟她打交道,她也不能得到什麼援助,隻能靠自己了。
因為那天被沈華濃揪出來從肖場公社走到公安局的這段路,有很多人都盯著她看過的,她怕被人認出來,也因為心虛,所以她才有點兒遮遮掩掩的,特意避著人走。
沒想到,她都這樣了,竟然碰到了個認識她、還早就等著收拾她的宋達。
宋達盯著梁玉萍多看了兩眼,這就把人嚇了一跳竟然直接往前跑了。
宋達多心又多疑,也是靠著這一點他才安然無恙的隱姓埋名活了下來,見梁玉萍這一副心虛鬼祟的樣子,他直覺有鬼,也不由分說的追了上去。
不過,追到了人,他暫且沒有露出真麵目,很友善的問道:“這位同誌,看你臉色不好,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你儘管說。”
梁玉萍聞言鬆了口氣,穩住心神,搖頭拒絕了。
宋達當著梁玉萍的麵是走了,不過等對方放鬆戒備之後,他又殺了個回馬槍,還勸說同行的小乾事跟他一起,本著“人道主義精神”,悄悄跟在梁玉萍後麵學雷鋒做好事,先“送人回家”,免得路上出什麼事情。
梁玉萍雖然很謹慎小心,但畢竟也是頭回做這種事,一來沒有經驗,再加上心裡掛著事情十分的緊張,哪裡知道有個陌生人竟然尾隨自己呢?
她打起精神進了一個小村莊,又問了兩個人,才終於找對了地方,用方濤的名頭才讓對方放下戒備賣了一小包老鼠藥給她。
等她出來走了,宋達讓小乾事先跟著,他親自去了那戶人家走一趟,不多時,就沉著臉出來了。
追上小乾事,他簡單的給對方解釋了一下:“剛才那家人說這姑娘去買了一包老鼠藥,因為是熟人介紹的,就賣給她了,我感覺這事不大對勁,剛才她看見我們的時候神情恍惚,我擔心”
話是這麼說,宋達心裡卻並不認為梁玉萍是想自尋短見,想死的人他見過不少,大多都是萬念俱灰、神情或漠然或絕望,而梁玉萍雖然精神不好,但是更多的還是緊張,隱隱還有一絲的亢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