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回到院子,棠籬下車,聲音冷淡:“過來。”
狐狸跳上他的肩膀,瞅瞅他,乖覺坐好。
許久沒用的竹筒已經落了灰,棠籬道:“上去。”
狐狸瞧他一眼,聽話的躍上去,也不需要他說,自覺跑起來。
跑滾筒、躲石子兒、走竹條、咬穴位……
狐狸被全方位操練了一遍。
累成死狐狸。
棠籬把它抱起,燒了熱水,給它洗了澡。嗯,一切合格,勿過慮。
狐狸精疲力儘,癱在棠籬腿上四仰八叉。
《百獸圖·上》已經被王府送去彌城,按腳程,距離有人來找他不過幾日。棠籬需要完成剩下的部分。
他把狐狸放下,欲鋪紙作畫。哪曾想狐狸一放下就醒,直直跳進他懷裡,不滿地“嗚”了一聲。他隻好將其重新放回腿上,抱著狐狸作畫。
睡了一白天的狐狸,新月初掛時候終於醒來。它神清氣爽抖了抖,白色的毛抖得蓬鬆飽滿,大大的狐狸尾巴翹起,像一朵蘑菇。它衝棠籬嗚一聲,中氣十足,精神抖擻,淡藍眼睛亮晶晶,像晴空倒映靜湖。
棠籬動了動腿,摸摸它,小狐狸的腦袋在他手裡拱來拱去,看來恢複很好。
狐狸跳上窗台,看了他一眼,似在等什麼。
棠籬道:“等會兒做飯。”
“嗚?”
“把畫作完。”
過了足足一刻鐘,棠籬才擱下筆,慢慢站起來,“走罷。”
深夜。
狐狸闔上的眼睛輕輕睜開,棠籬呼吸平穩,節奏舒緩。它輕輕一躍,悄無聲息落上窗台,足尖輕點,兩下就射出院子。
棠籬睜眼。
梨胭來到凝香樓,錢老太婆拿出一張紙來,對梨胭道:“這是你討解藥的憑證,需在上麵摁一個手印,這憑證會存在王府,你四日後去了,王府的人會比對你的手印,確認無誤後便會把解藥給你。”
梨胭看了一眼便摁了。
錢老太婆桀桀一笑。原本以為這女子有幾分心思,未曾想如此好騙,倒是她多心了。
賣身契到手,錢貨兩清,以後不管這女子惹出多少事來,也和凝香樓沒關係了。
錢老太婆前腳走,神秘女子後腳就落到她身邊,“你知道剛摁的是什麼嗎?”
“賣身契。”
女子訝然:“你知道還摁?”
“會寫字嗎?”
“會。”
梨胭一笑:“有勞。”
梨胭第六日上台,聽了一刻鐘雜七雜八的詩詞歌賦,目光一轉,落到王文翰身上,“大人高姓?”聲音泠泠,如清露濺甘泉。
王文翰狀若癡呆,顫聲道:“小、小生姓王名文翰,字士林,會澤人士,祖三代……”
“在下趙洪文!祖籍山東,寓居於此,尚未婚配……”
“不才吳澤之,喪偶未娶……”
梨胭雖隻問了一人,台下諸人卻沒有一個坐得住,紛紛自報家門,恐落人後。
梨胭耳朵動了動,聽到樓上某房間裡傳出女子笑聲:“□□熏心,臭氣熏天,臭不可聞!”
“鄭……睿鍺,‘鍺’怎麼寫來著?”
“算了算了,下一個。”
“吳澤之……”
老鴇不知梨胭何意,在一旁不斷使眼色,梨胭撇開眼,不看她。
底下念詩的念詩,說名字的說名字,送畫的送畫,一時間好不熱鬨。
輕紗薄縵,一簾之隔,外麵人聲吵雜,裡麵美人發呆。
門口處,一人一身青衫,俊逸深致,正剛剛進入大堂。他目光四處遊掃,似在找尋什麼。
門口處兩女子跟其身邊,跨進門後,一左一右將人攔住。兩個女子衣衫輕薄,隱隱露出傲人玉峰。
左邊的柔若無骨,止不住往男子肩上靠,聲音嬌嫩如蕊:“公子尊姓?奴名青兒,年芳十八……”
右邊的弱柳扶風,一不小心就倒在男子懷裡,氣若芳蘭,如煙如雲:“喚奴雅君……”
男子後退一步,目不斜視,抿唇道:“失禮。”
左邊的嬌笑道:“公子也為蘭君而來?”
右邊的道:“可惜蘭君眼高於頂,恃才傲物,六日未邀一位入幕,公子麵部有瑕,恐或更難入其青眼。”
男子麵上帶著麵具,遮住大半麵容。女子有此猜想,再正常不過。
男子不反駁,隻是作了一揖,往旁邊去了。
左邊的撲哧一笑:“還朝我們作揖呢!迂腐書生,真是傻得可愛。”
右邊的嗔她一眼:“平日裡自憐,總說要一個敬你重你的知心人兒,遇上一個敬你的,又笑人家迂傻,嘖,賤蹄子!”
“嘻嘻,自憐的話都是醉話,醉話哪裡信得?”
龜奴跟在男子身後,笑道:“若青兒、雅君不入爺眼,小的再給您叫兩個來。”
男子遞上十兩銀子,“二樓雅坐。”
龜奴快速收下銀子,笑而為難,“公子有所不知,我們蘭君近日挑入幕之賓,雅坐早已爆滿,十兩銀子……”
男子又遞上一錠。
龜奴眼一睜,咽了一下口水,伸手接過黃燦燦的金子,笑眯眯道:“小的幫您去看看。”
不過一會兒,龜奴就領著男子去了靠邊雅座,道:“這可是個絕世好座兒,本被王老爺包下了,奈何王老爺今日有事,委實來不了,這才空出。”“這座兒,斜對高台,一眼瞧出去,看起來和彆座兒沒啥兩樣,但是呀,等會兒蘭君離開,轉身下來,這兒是唯一一處能瞧著一眼的,公子有眼福了!”
男子的目光掃過樓下四角,又掃過大堂正廳,對龜奴的話不甚在意。
梨胭原本在發呆,突然,她鼻子動了動,青眉蹙起。
她驀地站起身來,底下雜聲頓消。
她的秀眉越蹙越緊,覺得是自己聞錯了。然二人朝夕相處,每夜鑽同一個被窩,怎麼可能聞錯?
她心中忐忑,順著氣味幾乎確定了人的方向。梨胭微微側身,背對了男子所在雅座。
神秘女子做完事出來,對著空氣低聲道:“寫完了。”
梨胭心下一鬆,轉過身,躍步下台,忘了要背著的事。
好巧不巧,二樓雅座的男子,目光一瞥,正好掃過下台的女子。
隔欄一遇,好夢驚回,紗窗幾度春光暮。
棠籬握酒的手一抖。
梨胭一進房間,沒頭沒腦惱道:“完了呀!”
神秘女子看向她。梨胭皺眉:“蠢貨!”
“罵誰?”
“我。”
女子一笑:“不蠢,有點兒傻。”
梨胭點頭:“也傻。”
女子哈哈大笑。
神秘女子將寫好的東西給她,道:“好了,我們說說你身份的事。”
梨胭歎一口氣,暫時把棠籬出現的事放到一邊,“你說。”
二人化作白狐,如流星劃過天際,轉瞬消失了。
神秘女子帶著她跑進無人的深山,直跑到山頂才停下。
月華如水,照得山頂黑黝黝的樹反光。四周寂靜,蟲叫也無。
二人俱是狐形,皮毛皆是純白,唯一不同之處乃兩雙眼睛的顏色,一藍一銀,各有神采。
銀瞳白狐率先靠近藍瞳狐狸,它嗅了嗅,然後化作人形,“你是。”
藍瞳狐狸也化作人形,問:“是什麼?”
“我情獸一族。”
“情獸?”梨胭眉頭微蹙,“是妖嗎?”
神秘女子搖頭:“似妖非妖,似人非人。”
梨胭瞳孔一縮。
“我先告訴你我的名字,我叫鄢月。”然後轉過身去,毫無征兆脫掉了衣服,動了動蝴蝶骨,“我蝴蝶骨下麵有一個‘鄢’字。”她穿上衣服,“這是情獸一族最主要也最致命的標誌,也是我們的姓,每一隻情獸身上都有一個鄢字紋,無法祛除。”
梨胭想到她昨夜舉動,盯著她道:“我沒有。”
鄢月一笑:“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沒有,但是你還是情獸。人尋找我們以此為最終標誌,但我們同族之間,挨一挨,碰一碰就知道了。”
“為什麼似妖非妖,似人非人?情獸是什麼?”
鄢月以奇異的姿勢往後一抻,抓住樹枝一躍,坐到了懸崖邊的樹枝上。她鬆鬆地坐在上麵,看著黑黢黢的懸崖,說:“這要從一百年前說起……”
情獸一族,始於沇國開國皇帝晏煜。
二十歲的天才皇帝,四年打下沇國江山,心思詭譎,性格陰鶩,敏而多疑,偏偏又寂寞,想要一完全順意的孌寵,搜遍天下,無一人合其心意。
後一得道高人受晏煜命令,製了一種神丹,滿足了晏煜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