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枝站在門邊,既沒有離開,也沒有靠近。
氛圍奇怪詭異。
鄢嫵在閣樓上凝耳細聽,聽了半個時辰都沒聽到任何聲音,腦袋裡的問號又多了起來。
這兩個人在乾嘛?
一個時辰後,鄢枝轉身,欲出門。
“我病了。”晏沉又咳了咳。
鄢枝咬唇。
“我病了。”他又強調了一遍。
鄢枝仿佛被定住,既無法抬手開門,也無法轉身。
下一秒,晏沉倒在地上。
鄢枝瞬間移過去,手一扣上其手腕就感覺到溫度滾燙。她摸了摸他額頭——高燒了。
不知道燒了多久,竟然燒暈過去了。
鄢枝將他抱上床,手一抽出就被抓住。她一驚,看向他眼睛。
晏沉雙目緊闔,眉頭微蹙,沒有醒。
鄢枝垂下眼,沒有抽出手。她坐在床邊,用另一隻手凝氣取下遠處的帕子,放入水中浸濕,又吸過來,將帕子放到他額上。
另一隻手也被晏沉抓住。
鄢枝皺眉,懷疑他假暈,稍稍用力,手掙脫開來。
晏沉呼吸未變,依舊雙目緊闔,眉頭微蹙,不像假暈。
鄢枝頓了頓,主動握住他的手。晏沉瞬間十指交纏。
難怪鄢枝懷疑他假暈。
半個時辰後,晏沉迷迷瞪瞪睜了一下眼,鄢枝正給他換第五次帕子,目光在遠處的帕子上,沒有注意到他醒了。
晏沉頭腦暈暈,隻直直看著她,目光溫柔如水。兩三息後,他閉上眼,嘴唇嚅了嚅,沒有發出聲響。
鄢枝給他蓋上帕子,晏沉喉嚨乾涸,聲音嘶啞:“胭胭……”
鄢枝心中一緊。
她看著他昏迷的樣子,輕聲道:“我不是梨胭。”
晏沉緊緊抓住了她的手。
鄢枝麵無表情,突然又悲哀地扯了扯嘴角——算了,庸人自擾。
一柱香後,晏沉悠悠轉醒。
鄢枝瞬間抽回手,往後退了一丈,轉瞬消失在房中。
晏沉無力握了握手,慢吞吞坐起來。速度比來時快了不少,他稍稍心安。
門被打開,鄢嫵端著藥進來,試探著:“喝藥嗎,殿下?”
晏沉一飲而儘。
他喝完藥沒說什麼就走了。這是這幾天頭一次太陽落山前就走了。
太子的病第二日就好了,往後他也再沒來槿閣,得寵和失寵都來得猝不及防,鄢嫵深感莫名。
鄢嫵開始著手脫身。
第一個計劃——服藥假死。
藥是七仙院線人從琉尾洲商人手上重金購得,藥無任何毒性,隻是會暫時封人五感,猶如死亡,三天後會重新醒來。
鄢枝已驗其藥性,情獸可用。
鄢嫵擔心雨雪天假死難看,被拖出去時容易沾泥汙,所以特意選了一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難得的冬日暖陽。
她美滋滋喝下假死藥,美滋滋闔上眼,等著從亂葬崗醒來。
一天一夜後,她睜眼,頭頂流蘇熟悉,床也熟悉,坐起來,發現自己還在槿閣。
鄢嫵:???
日子一切如常,伺候她的人也一切如常,好像她隻是睡了一覺。
鄢嫵以為是丹藥失效,重新叫鄢枝拿了一顆,發現結果一樣。
第一個計劃失敗得莫名其妙,鄢嫵隻好啟動逃生第二個計劃——金蟬脫殼。
她打暈了伺候她的一個婢女,偽裝成她的樣子,欲逮準時機離開太子府——
未曾想她連槿閣都出不去。
鄢嫵瞪大眼睛:“太子隻說不許鮫人女出去,沒說奴婢也要被天天關著吧?”
此話一出,侍衛直接拱手:“姑娘莫難為小人。”
槿閣的下人都以“姑娘”稱呼鮫人女。
鄢嫵眨眨眼,“侍衛大人,您誤會了,我……”
身後,被打暈的婢女安安靜靜站在門邊。
鄢嫵脫殼失敗,身份暴露。
第三個計劃——和太子攤牌。
鄢嫵第二次來到晏沉書房。晏沉手上依舊拿著書,他好像隻有這個愛好。
鄢嫵道:“我表麵是琉尾洲使團送來的鮫人女,是來單純伺候你的,實則是琉尾洲的奸細,來暗中搜集皇家密辛。”
“但我深深愛上了你,不願再為琉尾洲做事。”
鄢嫵深情款款,泫然欲泣:“但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你原諒,隻希望你給我一次機會,讓我為曾經的錯事彌補或付出代價——我願意成為你的人,去打探琉尾洲的消息。”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晏沉不為所動,“你回槿閣吧,既已坦白,過去的事孤不追究。”
鄢嫵愣住。
“下去。”
“哦。”
一氣之下,鄢嫵欲直接逃出太子府,懶得搞這些亂七八糟。
她才飛出槿閣就中了藍光箭,腿一軟,直直掉到地上。
下一瞬間,晏沉突然出現在她麵前。
晏沉居高臨下看著她,和前幾次所見完全不同,他冷淡、無情、目光沉沉,明明是一張溫和的臉,卻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感覺,他道:“我不會放你出府,你若是個聰明人,最好老實呆著,否則……”
鄢嫵打了一個冷噤。
這才是他真實的樣子嗎?
難怪她見他第一麵就害怕。
晏沉轉身欲走。
“是因為鄢枝嗎?”鄢嫵看著他背影。她知道不可能瞞過他,她甚至覺得她和他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就知道她是什麼了。
不說破而已。
但她不會自作多情以為他是在保護她,在意她。
很明顯,晏沉在乎的另有其人。
晏沉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鄢嫵心中有一個猜測——晏沉和鄢枝已經結契,鄢枝的能量隻能來自晏沉。結契的情獸離開契主太久會直接變為原形,身體逐漸虛弱。
但是這幾個月來,鄢枝從未有虛弱時候。
說明什麼?
說明不管有意還是無意,兩個人一直在見麵。不僅見麵,一個人釋放了能量,一個人吸收了能量。
按她對鄢枝的了解,鄢枝絕不會為此主動找晏沉。她寧願餓死。
所以,是誰隔一段時間就要引她見麵,並塞給她能量呢?
答案顯而易見。
鄢嫵想了想之前的日子,好像真從時間上證明了她的猜測。
若果真如此,晏沉確實不會放她走。她是他手上一個重要的砝碼,必要時可引鄢枝前來。
鄢嫵歎了一聲。
鄢枝若不愛他,大可把他當作一個食物,沒有什麼自尊心,吸收能量心安理得……
但據她觀察,鄢枝的表現卻不是不愛他的樣子,自尊心極強,豎起渾身鐵刺,草木皆兵。她不承認愛他,但又確實愛著他,如何能心安理得吸收能量呢?
而且,她能感受得到晏沉的感情不是嗎?
愛,不愛,那是她的食物啊,沒有人能比她更清楚。
那是一種什麼感受呢?
知道對方的感情,知道自己的感情,卻既無法麵對自己的心,也無法接受對方的心……
兩個人心知肚明。
心知肚明,又心甘情願。
鄢嫵想到這裡,渾身一顫。她有一瞬間想,若這兩個人真的是這樣相愛著,若晏沉真的處心積慮、費儘心機給著鄢枝能量,鄢枝的刺還能豎多久呢?
鄢嫵又是長長一歎,在某種程度上羨慕起鄢枝來。
什麼時候她能遇到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呢?不管結局好還是不好,兩個人用生命互相愛著,靈魂撞在一起,每一刻都都是熱的。
會有那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