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冬獵場。
妘畫妘詩伺候熹帝睡下後,妘畫取出銀鱗,咬破食指,將血塗在鱗上,目光冷然,毫不猶豫貼上皇帝後腰,老皇帝抖了一下。
銀鱗瞬間沒入肌膚,消失不見。
熹帝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精神迷頓,昏昏沉沉。
陳忠皺眉。
妘畫泫然欲泣,“還是不該讓皇上胡來的。”
妘詩麵色羞憤欲死,“這麼冷的天……”
二人的表情都在暗示熹帝昨夜又荒唐了,大概還玩兒了什麼情趣。
陳忠默。皇帝這兩年確實愈發不像樣。
妘畫道:“讓太醫瞧瞧吧。”
陳忠便請了太醫來。
太醫把了半天脈,看了妘畫妘詩二女一眼,又看了看陳忠,欲言又止。
說了,要挨板子;不說,又是欺君之罪。哎。
陳忠瞬間就明白了。皇帝沒病,又是縱欲過度,身體不行了。
陳忠道:“大人開藥去吧,皇上昨夜勞累,還要多休息。”
太醫行禮告退。
皇帝越老越荒唐,明明已經力不從心,偏偏一意孤行,硬是和二妖妃在帳中歡耍了三天,直到第四天中午才慢悠悠走出帳篷。
皇帝不開弓,沒人敢狩獵,眾人就這樣乾等了三天,出帳篷的時候,無數雙眼睛朝妘畫妘詩刺去。
二女低眉頷首,熟視無睹。
妘戟亦隨眾目光盯去,妘畫妘詩與其視線對上,又轉瞬飄過,二女俱微不可聞點了點頭。
妘戟欣喜若狂。
皇帝象征性射了第一箭,連馬也未騎,設下彩頭,笑吟吟坐下聽曲喝酒。
下一曲前奏一響,熹帝的酒杯頓了頓。
古樸厚重的琵琶聲忽輕忽重,忽遠忽近,胡樂錚錚,英氣十足,像有一支騎駱駝的軍隊踏沙而來。
突然,一紅紗女子蒙麵搖曳而進,環佩叮咚,金鈴叮當,身上的響聲與樂曲相得益彰,更添異域風情。她蠻腰盈盈,不足一握,扭動間百媚叢生。她媚眼如絲,直勾勾看著熹帝。
熹帝寵溺一笑。
紅衣女子皓腕如蛇,柔若無骨,肌膚白如珍珠,熠熠發光,配著異域琴聲,仿佛是從大漠深處神秘出現的仙子,眾生顛倒。
熹帝顯然是最先顛倒那個。他的眼睛緊緊黏在她腰上,欲浪滔天。
妘畫妘詩臉色難看一瞬。居然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一曲未畢,熹帝已迫不及待拉住她的手,紅衣女子旋身一轉,盈盈坐進熹帝懷裡。
她一雙眼睛嬌俏可人,直直看著熹帝,“鶯鶯參見皇上。”嘴上說著參見,身體卻一動不動。
熹帝似已經習慣她的“大逆不道”,笑了笑,“又調皮了。”
鶯妃卻突然紅了眼眶。
熹帝一愣。
她彆扭轉過臉,把眼淚擦掉,笑了笑,什麼都不說。
熹帝卻心中一動,歎一聲,“這些日子是朕冷落你了。”
鶯妃輕哼一聲,“臣妾才不想您呢。”手卻緊緊拽著他的袖子。
熹帝大悅,捏了捏她光嫩絲滑的小臉,“口是心非的小東西。”
妘畫妘詩對視一眼,俱揚起笑容,妘畫柔聲道:“原來是鶯妃姐姐。”
妘詩讚道:“舞姿絕倫,妹妹望塵莫及。”
妘畫拉住熹帝袖子,“皇上,您不是要教我姐妹二人騎馬嗎?今日天氣尚好,不如我們先去挑挑馬罷?”
妘詩亦靠近他,嬌聲道:“讓鶯姐姐同去罷?”
鶯妃一笑,亦看向皇帝,眼裡興奮之色一閃而過,“好啊,皇上,我們去騎馬吧?”
妘畫妘詩二女沒料到鶯妃不僅會騎馬,馬術還十分精彩。她們更沒料到的是,鶯妃跟了皇帝六年,馬術是熹帝親授。
鶯妃一身紅衣縱橫白茫茫天地間,猶如火之精靈。她笑聲輕靈,嬌脆悅耳,熹帝聽得癡了。
他仿佛回到六年前,那時他身體強健,老當益壯,還能一騎絕塵,同年輕的武將爭殺第一個大型野獸。
鶯妃跑了一圈,引馬回程,停到熹帝麵前,熹帝歎一聲:“朕老了。”
鶯妃飛身下馬,走到熹帝麵前,目光溫柔如水,“我們一起老呀。”
熹帝動容。
妘畫妘詩之後用儘方法苦留,熹帝不為所動,最終去了鶯妃帳中。
鶯妃手段了得,皇帝一日比一日沉迷,竟好似把妘畫妘詩二女忘記了。
鱗蠱已下,三日已成,現如今隻差喚蠱,臨門一腳,意外停滯,如何不讓人恨得牙癢癢?!
妘畫妘詩二女對視一眼——一定要把皇帝搶回來!
又說陽城。
鄢枝取出心尖血喂晏沉,長·槍杵在他胸口,鄢枝心一狠,將長·槍推出,心尖血瞬間溶進他胸口,一陣紅光散漫,胸口的窟窿奇跡般地、緩慢地合上了。
晏沉暈死過去,鄢枝變為白狐。
兩個人都虛弱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謝瞳扣了扣晏沉的脈搏,還好,血珠喂得及時,脈搏雖虛弱,但沒有性命之憂。
狐狸倒趴在門口,眼皮緩慢地眨著。
謝瞳嘴唇動了動,最終什麼都沒說,出門找大夫。
一刻鐘後,謝瞳帶著軍醫回房,晏沉已被移至床上,門口的白狐卻不見了。
軍醫診看半晌,道:“憂思勞累,失血過多,補血補氣即可,不算大礙。”
謝瞳鬆了一口氣。
房上白狐輕輕哀嗚一聲,消失在空中。
半夜。晏沉睜眼醒來。
他坐起,動作稍顯凝滯,環視四周,喘了兩口粗氣。
“來人。”
“我幫你找回來了。”話音一落,晏風抱著昏迷的狐狸打開門,“她暈在後山下。”
晏沉看向他,“謝了。”伸手將狐狸接過,摸了摸她的毛。
晏風眉頭微皺。他從未見過晏沉這樣子,也暫時無法理解,但他隻是稍稍皺了一下眉,隨即出去,什麼都沒說。
晏沉複又躺下,將小狐狸抱到胸口上。他閉上眼,胸腔重重起伏一下。
他摸了摸狐狸的腦袋,又揉了揉她背上的毛,最後捏住她的爪子,戳了戳肉墊。
他眼珠微不可聞動了動。
狐狸軟軟趴在他胸上,呼吸和緩,心跳稍顯微弱。
他抿了抿唇,心中酸脹難言,最終隻輕微一歎,握住她的爪子。
鄢枝暈過去後,恍惚感覺回到了剛出生時,疲憊、饑餓、無措,輾轉多地,眼前黑影幢幢。她感覺自己要死了,昏昏沉沉,渾身都疼,無處可安。
然後,一雙手抱住了她。
溫暖、乾燥、味道至純。
絲絲縷縷的純淨力量像溫水一樣包裹著她,她吸食著,一吸一納間身體從內感覺到充實、溫暖、愛意融融。
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全感從心底升起,她渾渾噩噩,努力朝力量來源貼去。
晏沉是被毛絨絨的狐狸腦袋拱醒的。
胸前熟悉的重量,手上熟悉的觸感,剛醒那片刻,思緒空空,他習慣性偏過頭,狐狸腦袋便親昵靠近他脖子,一人一狐交頸相擁,他信手摸了摸軟滑蓬鬆的狐毛。
狐狸無意識輕嗚一聲。
他睜眼那刻,心裡想:該給小狐狸做飯了。
眼睜開,陌生的房間,冷硬的配色,遠處還有一排長·槍——思緒回籠,這才明白七仙鎮已經是半年前的事了。
狐狸的爪子勾著他,緊緊趴在他身上,心跳聲已變得強健有力。
他閉眼細聽,嘴角微勾。
倒是恢複得快。
但是晏沉就沒有那麼快的恢複速度了,他醒了一會兒,沒有起身,半闔眼,目光投在狐狸身上,不知在想什麼。隨後又困倦睡去。
他睡著後沒多久,狐狸醒了。
她一睜眼就看到他的下巴。身下,是熟悉的心跳聲。
她曾日日枕著這個跳動入眠,她也曾有一段日子,為這跳動噩夢難安。
如今,她重新趴在他懷裡,心裡空茫茫一片。
昨夜的一切走馬燈似的在眼前閃現,她的心跟著又痛一回。
她輕輕一躍,坐到床邊,靜靜看著他。
她想起離開楚都時東山說:“請相信他。”
也想起長·□□穿他心臟,他看著她:“你是不是從來沒信過我?”
狐狸眼睛湛藍如蒼空,雲翳流動,淚凝於睫。
是,她不信他。
她放不下情獸一族。
他有他的天下蒼生。
梨胭全心全意愛著棠籬,棠籬全心全意愛著梨胭。
然她做不了梨胭,他也不會永遠是棠籬。
她接受不了他是晏沉。
自然以為他也接受不了她是鄢枝。
冷硬、無情、無趣、撒不來嬌,說不出愛……誰會愛她呢?
她知道,梨胭是她,鄢枝是她,她們都是她。她們是一個人。
但是鄢月說:她想念梨胭。
記憶恢複那一瞬間她就知道,梨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