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男人的手一撈,轉瞬將她帶回,一具身體從後貼上她,晏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不著急,慢慢說。”
鄢枝抿抿唇。
她道:“我離開月餘,情獸內部有很多事情要商議。”
“嗯。”
“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處理完。”
“嗯。”
“我沒有其他意思。”
“嗯。”
許是因為晏沉在身後,兩個人不用對視,鄢枝故能將話講完,語氣亦柔軟下來。
她吐出一口氣。
“你不必這樣。”晏沉的嘴唇貼著她的頭發,“你可以像剛剛那樣說。”
——不知道,有空就來。
他不會介意。既不會介意她的話,也不會介意她語氣冷硬。
“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晏沉抱緊了她,“冷冰冰的你,一樣很可愛。”
鄢枝臉一紅。
他在說什麼?
“我說了,我答應你是鄢枝。”
所以不必刻意柔軟。
她的柔軟,他看得到。
鄢枝被他抱著,話一句一句刻進心裡,她暈乎乎的腦袋逐漸恢複清明。
心境亦明朗開闊。
“好。”乾脆爽利。
晏沉放開她。
鄢枝回身,“我走了。”
“嗯。”
鄢枝眨眼消失。
晏沉看了一眼她消失的方向,動身進宮。
他從來沒打算圈養一隻金絲雀。
她幸好不是金絲雀。
鄢枝回到七仙院,第一時間沒有見鄢黎,見了寶寶。
鄢寶知道這一天必定會來,從他得知謝瞳跟著晏沉去了陽城的消息之後,他一直等著這一天。
二人站在房內,鄢枝看著他,鄢寶垂下眼。
鄢枝不必再確認一遍,亦不必問為什麼。
她在暗部聽得已經夠多。
鄢寶這樣做,隻有一個原因。
鄢枝半天沒說話,鄢寶半晌開口,聲音澀然:“對不起。”
“你確實對不起。”鄢枝沉聲道,“你若愛她,便正大光明愛她。不必躲在了殼子裡,以親情惑之。”
鄢寶身體一僵。
“感覺得不到時就橫跳他方,感覺能得到又暗自閃回——此非君子做法,多小人得意。”
鄢寶瞳孔驟放,驚訝道:“姐姐!”
“彆叫我姐姐!”鄢枝厲聲道,“彆用小兒形態故意惑人!你不是真正的孩子,犯了錯就要勇於承擔!”
鄢寶愣在那裡。
鄢枝冷冷瞧著他:“你若擔不住錯,又如何挑得起對的?所有人都以小孩待你,你便以為自己也是小孩。犯錯的時候是大人,承擔的時候便是小孩,世間哪有如此好事?”
他垂下頭,麵色青紅交接,有瞬間難看。鄢寶很想反駁,但話到嘴邊,一陣失聲。
是的,鄢枝說得難聽,但他確實不自覺如此。
他享受著小孩形態帶來的便利,已經習慣在某些時刻故意裝傻充愣。
小孩形態,給了他特權。
但每一項特權,都有它的代價。
他不知不覺付出了最昂貴的代價。
謝瞳能原諒他,不是因為他是一個男人,而是因為他是她弟弟。
鄢寶身體顫抖。
鄢枝的話,瞬間驚醒了他。
鄢寶膝蓋一軟,跪下,紅眼咬牙道:“……我錯了。”
鄢枝不語。
他俯身,聲音不再故作天真,清亮中略帶磁性:“請少主責罰。”
半晌。
“我此刻若是少主,你便是背叛情獸一族的奸細。我不會罰你——”鄢枝看著他,“我會直接殺了你。”
鄢寶身體一僵。隨即,他閉上眼,“任憑少主決斷。”
一把劍橫在他脖子上。
鄢寶閉眼仰頭。
兩息後,劍掉在地上。
“但你不會對少主坦白。”鄢枝垂眼,“我現在是你的朋友。”
鄢寶驀地睜眼。
鄢枝看向他,二人目光交彙。
“鄢枝原諒你所做的一切。”
寶寶心下一顫。
“但你必須作出抉擇。”鄢枝盯著他,“謝瞳,情獸一族,二擇其一。”
鄢寶想了很久很久。
鄢枝沒有催他。
一刻鐘後,他站起來,“對不起。”
他選謝瞳。
鄢枝看著他:“選了,後果就自己承擔。”
他緩慢地點頭,聲音沉沉:“我會的。”
鄢寶離開。
這邊。
晏沉和謝瞳亦獨自待在書房中。
謝瞳是被人放在謝老夫人的門口的。繈褓嬰兒,已滿三月。
謝老夫人喜歡她的眼睛,當下取名:“就叫謝瞳吧。”
她被送進皇宮,與皇女同養。
同年,晏沉出生。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
她知道他孺慕蓮妃,待其如生母。
她見證他五歲性情大變,與蓮妃形如陌路。
她參與了十歲那年的父子對峙,親眼看到他賜蓮妃毒酒。
十五歲,他接管暗部,她成為貳府首領。他們發現金鑾殿的秘密,知道蓮妃未死。
藍光之毒、無味散、更嚴苛的人手訓練、設局……
不出意外,情獸一族,會終結在晏沉手上。
現在,他告訴她:“我放棄。”
不僅如此,他還說:“給他們造一條生路。”
造化弄人。
他看著她:“你覺得如何?”
他不是在問貳府首領,他是晏沉在問謝瞳。
謝瞳垂眼:“做就是了。”
她說過,從此以後,她隻有一個身份——晏沉的手下。
直至死亡。
晏沉笑。
謝瞳離開的時候,晏沉在身後道:“鄢寶自由了。”
謝瞳一僵,隨即抿唇,一句“不用”頂在舌中,遲遲說不出口。
“多謝。”
謝瞳離開。
是夜。
已過三更,晏沉仍在書房看書。
蠟燭已燃一半。
一柱香後,鄢枝出現在書房裡。
晏沉放下書。
他在等她。
鄢枝單刀直入:“你打算如何做?”
晏沉看著她:“我想先聽聽你的想法。”
鄢枝抿唇,“我不知道。”她頓了頓,“紅淵真的不能打開嗎?不可以一個人進出嗎?”
她的意思是,讓她進去,帶回解決辦法,不必將紅淵徹底打開,也就不必犧牲無數人。
“不行。”晏沉立馬否定,眉頭皺起,“你想都不要想。”
他頓了頓,想到小時候看到的東西,“我或許可以進去。”
“不行。”鄢枝立馬否定,“你不能去。”
她頓了頓,看著他,“你能進,我就能進,這是情獸一族的事,我自己承擔。”
晏沉和她對望,“誰說我能進,你就能進了?”
鄢枝瞪著他。
“血霧傷不了我。你呢?”
鄢枝無法反駁。
下一秒,他目光深深,慢慢道:“若你一人承擔的後果是失去生命,你如何賠我一個夫人?”
鄢枝一愣。
半晌,她垂下眼,小聲喃喃:“若你出事,誰又賠我一個……呢?”聲音微不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