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雖嚴寒,但接下來的幾日都晴好。緊趕慢趕,四日回到五嚴鎮上。常河在前,領著雲崇青駕車進了鎮西周水巷子,行了半刻,停在一處小樓院外。
“到地兒了。”
仰首看小樓,雲崇青問:“新建的?”
“對,”常河摘了氈帽,耙了耙發汗的頭:“地方小,之前屋又破,就推了蓋小樓。這樣樓上還能給姑娘整間小書房和繡房。”
跳下車轅,雲崇青伸出手,攙扶著愈舒下了馬車:“你和常汐姑姑先進屋歇息,我跟常河叔把行李搬進去。”
“來了。”一個子不高,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從隔壁院子走出,狹長的眼看過與姑娘站一塊的青年,恭敬地拱禮:“飛羽見過姑娘。”
“飛羽叔,好些年不見了,嫦丫和韋阿婆還好嗎?”見到娘身邊的老人,溫愈舒欣喜,這些年多虧他們在外給她跑了。
“都好。”
音才落,一個梳著垂掛髻的圓臉丫頭,拿著鍋鏟就出來了:“姑娘,”見著常汐兩眼更彎,“常媽媽。”
“噯噯,”常汐眼都汪淚裡:“嫦丫都長大了。”
飛羽扭頭看了眼閨女:“都及笄了。”這些年若非居無定所,娃子早該說親了。
“彆站著說話了。”一位銀發小老太太伸出頭來,老眼盯在幾步外那纖條條的大姑娘身,啞聲道:“餓不餓,飯菜一會就好了。”
“韋阿婆?”溫愈舒淚目,她可是由這位看護著長大的。娘臨終前一月,放人出的府。
韋阿婆抹了把眼:“姑娘先歇著,奴…我給嫦丫燒把火,一會就去幫您拾掇。”
“用不著您老,我來。”常汐高興。
幫著把行李搬進屋,雲崇青卻是要告辭了。溫愈舒也不留他用午飯:“這一趟辛苦你了。”
“辛苦是辛苦,但是回報豐厚。”雲崇青見她瞪來,不由放柔了聲:“進屋去吧,糧食什麼的不要買,我一會給你送來。”
溫愈舒想說不用,但人又催她進屋,那…就隨他吧,轉身進屋裡呆著去。
幫她把院門帶上,雲崇青騎馬回家。著家時,家裡正圍著用膳。王氏見他回來,忙去給盛飯。這頭雲從芊等不及弟弟洗好臉,已經開始問話:“見著愈舒沒有,她還好嗎?”
雲禾豎著兩耳聽,他和媳婦這些天躺下就在想溫三夫人閨女會是個什麼性子,好不好處的?要知他們隻一個親生的兒子,日後肯定是要住一屋簷下。
記恩摟著大虎,舅甥都歪著頭看接了飯碗走來桌邊的那位。
坐下喝了一口湯,雲崇青才道:“北軻那不能住,我把人接到鎮上了。”
“啊?”王氏驚愕,與當家的對視一眼,又轉頭看了看空蕩蕩的門口,忙問:“那人呢?”
“鎮上小院住著。”雲崇青目光掃過一圈,不用他們問,便將此回去北軻的遇見巨細無遺地講了:“有人就沒想放過她。”
啪一聲,雲從芊拍下手裡的筷子:“好毒的心!當年在邵家老宅我就瞧出來了。相比壞得張揚的邵琦娘,邵瑜娘那個年歲小的才真壞。”
坐在爹腿上的小虎,輕輕拍著他娘的臂,安撫道:“不氣不氣啊。”
沐晨煥低頭噘嘴懟了下兒子的小嫩臉:“你聽懂什麼了嗎?還不氣不氣。”伸手向小舅子,“把許東來予你的信給我。”
“在行李裡放著,一會給你。”
將妻子拍下的筷子拿起,塞回她手裡。沐晨煥道:“就等你歸來我們啟程回京。愈舒接到鎮上住也好,離得近,家裡還能照顧著點。”
雲禾點首,菜夾到嘴邊又放回碗裡:“那溫三爺當真啥也不管?”親閨女啊!身上流著他的血呢,就容邵氏這般糟踐?
“都舍得送那犄角旮旯去了,還管什麼?”雲從芊氣堵,她從內心裡感激韶音姨母,同樣身為女子,她也是真的為那母女兩不值。
王氏歎氣,一點胃口都沒了,看向女兒:“吃完飯,你帶兩小虎子去鎮上看看,安安愈舒的心。我等他們安頓好了再去瞧。”既然兒子都跟人家姑娘表了情,那她便當親閨女待。
“成。”雲從芊給大眼望著的兩小肥虎夾菜:“快點吃。吃完娘帶你們走親戚。”
大小虎忙點頭:“好,走親親。”
雲從芊抬眼看低頭喝湯的弟弟,打趣道:“以前我還挺擔心你這麼個性子,媳婦難覓。爹娘給找的,不定能跟你過到一塊去。沒想倒是我多慮了,你比記恩出息多了。”
“大芊姐,你埋汰他,能不帶上我嗎?”記恩把大虎往他娘跟前湊了湊:“我腿上還坐著你兒子呢。”
“這是埋汰呀?”雲從芊笑道:“我是在誇他。你也麻利點,彆拖拖拉拉的。邊上屋子都蓋起五六年了,到現在你還一人,爹娘都急死了。”
這頭溫愈舒也是沒想到,院裡才收拾出個樣,就有親戚上門。見高矮一家四口,她都有些無措,但心裡喜歡:“快…快進來。”
“哎呀,怎這就來了?”常汐興高采烈,把人迎進堂室,忙去燒茶。兩小虎子將各自背著的小竹簍卸下,仰頭就按娘教的叫人:“舅娘。”
拿點心招呼他們的溫愈舒,聽著,臉一下紅了,笑看了眼注視著她的美婦,嬌嗔道:“姐姐儘瞎教。”
“我怎麼瞎教了?你不叫我表嫂,叫我姐姐,可見心裡頭願意。”雲從芊就喜歡愈舒這樣嬌而不弱的女子,伸手拉她到榻邊坐:“彆忙活了,他倆才吃過,肚子還圓滾著。”
兩小虎才伸出手,又縮回,扭仰看他們爹。
沐晨煥此刻可沒空理會這兩,正笑意盈盈地打量著小表妹:“長大了。我頭次見你,還是在鹹和洲。那會你也就…”低頭看兒子,“比他們高個兩寸。”
“表哥還記著。”溫愈舒頷首垂目,淺笑:“就是現在少了個人了。”
是啊。沐晨煥凝眉:“明日我們就要啟程回京,你在北軻莊上受的苦,咱們不會就這麼算了。現在我且問你一句,你對溫家還有惦念嗎?”
“沒有。自我娘在我懷裡逝去那刻起,我就沒想過要跟溫家好過。”溫愈舒抬眸看向晨煥表哥,極平靜。
對著那雙神似的眼眸,沐晨煥有心酸:“我明白了,那咱們就跟溫氏斷個乾淨。”
“能如此,最好不過。”有時她都厭惡自己身體裡流著的那一半血。溫愈舒站起身,屈膝行禮:“又要勞你們費心了。”
“什麼勞不勞的?”雲從芊快扶起她:“姨母於我娘家於咱們沐家都有大恩,可不帶你這樣的客道的。過去侯府是不好上溫家門,現在你離了那,咱們倒是沒了忌諱。”
心裡生暖,寒冬不涼。溫愈舒展顏。
雲從芊拉她回榻邊坐,轉眼看起屋裡布置:“挺好的地兒。青哥兒回到家裡,將北軻的事說了。我娘擔心不已,她暫時又不好過來,沒等吃完飯就催我,代她來看看。”
“是愈舒的錯,讓伯娘擔憂了。”
“她掛念你是應該的。”雲從芊攬著丫頭,玩笑道:“我也得捧心討好著你,畢竟爹娘以後還指著你照顧。”
“姐姐…”
“哈哈…”雲從芊見她羞,更樂:“等你進門了,你就是我娘家。”沐晨煥早習慣愛妻的大方性子了,笑著與愈舒說:“彆介意,她是認準你做弟媳了。”
溫愈舒品得出表嫂的真切,心是漸漸安了,同時對以後也生了一絲期待,也許她的餘生不儘是晦暗,腦中浮現那人笑顏。他們姐弟長得還很像。
次日,一溜八輛黑木馬車自五嚴鎮上走。鎮上人都知這是雲家姑奶奶一家探親完要回京了。運河已經凍住了,隻能走官道。車裡兩小虎子哭哭囔囔要留下過大年,可惜…人微言輕。
雲崇青送他們出三泉縣,便停步了:“路上小心。”
“舅舅…”小肥虎哭腔還在,扒在窗頭:“偶們明天再來玩。”
“好。”雲崇青與姐夫拱了拱手:“邵關府這裡,我會看著行事。”
沐晨煥拍了拍小舅子的肩:“這次咱們作大點,讓皇上也過個舒心年。”溫家在文士裡,地位崇高。與溫氏翻臉,皇上對沐寧侯府隻會更放心。而沐寧侯府扯下溫家一層皮,也會讓皇帝很滿意。
……………………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才在龍椅上坐下,就一眼瞅見站在武將之首的那位,不禁稀罕。這都十一月了,算算今年…沐寧侯好像連上今兒也才上三次早朝。
“眾卿平身。”
“謝皇上。”百官起身,退回大殿兩側。靜默幾息,不見大臣上奏,禦前首領太監看了眼皇上,高唱:“有事啟奏,無事退朝。”又等幾息,見還沒人出列,目光不由落在殿下左首,這位來…沒事兒?張嘴要唱時,見人抬步,立馬閉上嘴。
來了來了!
“皇上,”幾年過去,沐寧侯除了兩鬢更白了些,還是老樣子,仍然儒雅:“督察院站得穩,老臣確是站不住了。”
皇帝瞥了一眼鎖眉的左都禦史,問道:“能讓愛卿上朝來奏,想來不是小事。說吧,朕給你斷斷。”
沐寧侯奏:“日前老臣小子晨煥攜妻子回了趟嶽家,見聞一事。北軻府車頭嶺附近一屯子對京中各家,尤其是瑛王府、誠黔伯府還有溫家內宅事了如指掌…”
站在隊列中的瑛王、誠黔伯、溫棠嘯,還有太常寺卿邵啟河都不禁提心。溫家愈舒不是就被送去了北軻車頭嶺那的莊子上?
“原還以為是奸細,不想拷問之下,竟是京裡哪家繼室以利支使那些刁民汙原配嫡女清名,甚至妄圖讓下三濫的東西奸汙原配嫡女,要其生不如死。”
沐寧侯憤怒:“皇上,老臣今日隻想問在朝的溫棠嘯、邵啟河一句,你們書香門第的清貴何在?”大年,可惜…人微言輕。
雲崇青送他們出三泉縣,便停步了:“路上小心。”
“舅舅…”小肥虎哭腔還在,扒在窗頭:“偶們明天再來玩。”
“好。”雲崇青與姐夫拱了拱手:“邵關府這裡,我會看著行事。”
沐晨煥拍了拍小舅子的肩:“這次咱們作大點,讓皇上也過個舒心年。”溫家在文士裡,地位崇高。與溫氏翻臉,皇上對沐寧侯府隻會更放心。而沐寧侯府扯下溫家一層皮,也會讓皇帝很滿意。
……………………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才在龍椅上坐下,就一眼瞅見站在武將之首的那位,不禁稀罕。這都十一月了,算算今年…沐寧侯好像連上今兒也才上三次早朝。
“眾卿平身。”
“謝皇上。”百官起身,退回大殿兩側。靜默幾息,不見大臣上奏,禦前首領太監看了眼皇上,高唱:“有事啟奏,無事退朝。”又等幾息,見還沒人出列,目光不由落在殿下左首,這位來…沒事兒?張嘴要唱時,見人抬步,立馬閉上嘴。
來了來了!
“皇上,”幾年過去,沐寧侯除了兩鬢更白了些,還是老樣子,仍然儒雅:“督察院站得穩,老臣確是站不住了。”
皇帝瞥了一眼鎖眉的左都禦史,問道:“能讓愛卿上朝來奏,想來不是小事。說吧,朕給你斷斷。”
站在隊列中的瑛王、誠黔伯、溫棠嘯,還有太常寺卿邵啟河都不禁提心。溫家愈舒不是就被送去了北軻車頭嶺那的莊子上?
“原還以為是奸細,不想拷問之下,竟是京裡哪家繼室以利支使那些刁民汙原配嫡女清名,甚至妄圖讓下三濫的東西奸汙原配嫡女,要其生不如死。”
沐寧侯憤怒:“皇上,老臣今日隻想問在朝的溫棠嘯、邵啟河一句,你們書香門第的清貴何在?”大年,可惜…人微言輕。
雲崇青送他們出三泉縣,便停步了:“路上小心。”
“舅舅…”小肥虎哭腔還在,扒在窗頭:“偶們明天再來玩。”
“好。”雲崇青與姐夫拱了拱手:“邵關府這裡,我會看著行事。”
沐晨煥拍了拍小舅子的肩:“這次咱們作大點,讓皇上也過個舒心年。”溫家在文士裡,地位崇高。與溫氏翻臉,皇上對沐寧侯府隻會更放心。而沐寧侯府扯下溫家一層皮,也會讓皇帝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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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才在龍椅上坐下,就一眼瞅見站在武將之首的那位,不禁稀罕。這都十一月了,算算今年…沐寧侯好像連上今兒也才上三次早朝。
“眾卿平身。”
“謝皇上。”百官起身,退回大殿兩側。靜默幾息,不見大臣上奏,禦前首領太監看了眼皇上,高唱:“有事啟奏,無事退朝。”又等幾息,見還沒人出列,目光不由落在殿下左首,這位來…沒事兒?張嘴要唱時,見人抬步,立馬閉上嘴。
來了來了!
“皇上,”幾年過去,沐寧侯除了兩鬢更白了些,還是老樣子,仍然儒雅:“督察院站得穩,老臣確是站不住了。”
皇帝瞥了一眼鎖眉的左都禦史,問道:“能讓愛卿上朝來奏,想來不是小事。說吧,朕給你斷斷。”
沐寧侯奏:“日前老臣小子晨煥攜妻子回了趟嶽家,見聞一事。北軻府車頭嶺附近一屯子對京中各家,尤其是瑛王府、誠黔伯府還有溫家內宅事了如指掌…”
站在隊列中的瑛王、誠黔伯、溫棠嘯,還有太常寺卿邵啟河都不禁提心。溫家愈舒不是就被送去了北軻車頭嶺那的莊子上?
“原還以為是奸細,不想拷問之下,竟是京裡哪家繼室以利支使那些刁民汙原配嫡女清名,甚至妄圖讓下三濫的東西奸汙原配嫡女,要其生不如死。”
沐寧侯憤怒:“皇上,老臣今日隻想問在朝的溫棠嘯、邵啟河一句,你們書香門第的清貴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