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2 / 2)

商戶子,走官途 七月犁 12812 字 3個月前

大小虎不約而同堅決道:“不要。”挨打這種事,自己知道就行了。

“那恩大舅,我們先退了。”沐凜餘拱手行禮。

“去吧。”記恩目送三人,直至走遠才轉身往東肅院。

東肅院裡,雲崇青正奮筆疾書老師今晨出的考案。溫愈舒在小廚房忙活,近來夫君和先生常熬到夜半,她想多做些湯水,給兩人補補。

記恩到時,雲崇青將擱筆。

“看到你這麼用功,我就安心了。”

“怎麼,外頭不如意嗎?”雲崇青請他坐,袖口上沾了點墨,撩起瞅了瞅。

記恩輕嗤:“我嶽父來信了,山北那邊有人趁夜在客滿樓門前拉·屎撒·尿。他們已報官,官府不知是畏懼沐寧侯府還是怎麼的,大力打壓那些造亂之人。這一舉動,可算是往那些清高的文士身上潑糞水,現在都罵起沐寧侯府了。”

雲崇青倚靠著太師椅背:“估計現在的形勢已經超過了背後人的預料。”

“還不夠。”記恩指點著書案:“我想著讓那些文士重現文昭十一年的盛氣,然後…當頭棒喝。”

“從而引得一些人遐想,反思起文昭十一年事。”雲崇青彎唇:“一個君王若是被個臣子作刀使了,即便已西去多年,恐他的後嗣也不能容忍。”如盧家背後人,皇帝查明真就是張太傅,那靖邊張家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人常說,時間會證明一切,確實有理。許多事,都是許多年之後再回首看,才發現不合邏輯,破綻重重。可誰會莫名“回首”去看?

記恩趴到書案上:“我已經找匠人開始裝點鋪子了,最遲十一月底開張,咱們趕得及年前了事嗎?”

“放心吧。到時就算是有人不想將事鬨上朝,督察院也不是死的。”雲崇青可沒忘,因著愈舒,沐伯父當朝斥了左都禦史唐錫。

那就成,記恩手撐下巴:“事發展到現在,我是看出來了,石家屯人真的見不得我好。”那些扭曲事實的流傳,都是從石家屯傳出來的。還他娘為了他改嫁…說這話的人良心全被狗刨了。

雲崇青斂下眼睫,石家屯的風吹得是有點邪乎,嘴角微揚,不搭話。

丹陽胡同張府,泰清院屋簷下,身著仙鶴補子緋色官服的張方越,背手而立,指間夾著封信,擰著一雙花白眉,薄唇緊抿。六十又五的人了,兩眼仍不見分毫濁色。

“老爺,山北那邊…”站在兩步外做鄉紳老財打扮的中年男子,頭垂得低低的,言語有些遲疑:“怕是壓不住了。”

“不是讓你們行事要把握好分寸嗎?”張方越不悅。

“奴…奴低估了石家屯人的貪婪,他們知道雲記恩出息了,都想從他身上咬塊肉下來。石江那一家更甚,現一門心思要幫幾兒子向雲記恩要客滿樓。雲記恩娘都打算好了,客滿樓給娘家,嚴五酒坊歸她。”

張方越不想再聽了:“幾個愚昧的鄉野,你們都壓不住,老夫還能指望什麼?”

男子咚一聲跪地:“請大人指示。”

冷哼一聲,張方越嘴邊聳動了下,不甘願道:“勢頭來得如此之快又如此強盛,這背後應不止是刁民貪婪。沐寧侯得罪的士族不少,他們可能也插手推波助瀾了。你把手腳都撤回,讓雲家自己去解決。這回計較,到此作罷。”

不能以聲名存疑壓雲崇青,是有些可惜。但隻要他能判卷,一樣能讓其無緣三鼎甲。若那小子運道再差些,他讓他淪落同進士也不是不可能。

無論如何,絕不可讓沐寧侯府在文臣裡說上話。

山北的邪風在十一月初吹進了京城,於十一月一十八武口街雲客滿樓開張這日,達到了鼎盛。幾十士子寒風凜凜下,靜坐雲客滿樓門外,將來用膳的沐寧侯夫婦都堵在了樓裡。

沐寧侯壓不住脾氣,叱罵:“文章雖滿腹,無奈兩眼瞎。”因此一句,次日武源門外近百襴衫靜坐。沐寧侯姍姍來遲,冷瞥一眼,站到武官首,餘光掃過立在文官前的張方越。

百官噤聲,未入宮,心裡就直打鼓。待進到太和殿,汗都涼了,渾身哆嗦。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皇帝已知武源門外事,兩眉緊鎖著。

文武才退到大殿兩側,督察院左都禦史唐錫便走出:“皇上,臣有本要奏。”

沐寧侯神色淡淡。

張方越老神在在,隻聽皇帝一聲準,雙目還是微斂了下。

“武源門外士子靜坐,看似因不滿沐寧侯府強權,但究根本是憤怒不孝之人安享富貴。雲記恩若不受懲,那日後人人效之,天下孝道將淪為笑話。還請皇上明斷。”

皇帝看向今年頭回上早朝的沐寧侯。沐寧侯也不為難皇上,來到大殿中央,站到唐錫前:“皇上,老臣就知今日會有這麼出,故拖著病體也要來上早朝……”

病體?有官瞄向那位站得筆直的侯爺,他昨日還攜夫人去吃席了,還中氣十足地罵了幾十士子。殿前裝病,不知道算不算欺君?

歎一聲氣,沐寧侯道:“皇上,您這左都禦史也該換個人來當了。”

“沐寧侯爺…”

抬手打斷唐錫的話,沐寧侯轉身麵向他:“雲記恩的祖父是從充州逃荒到北軻府的,苦了半輩子給兒子蓋上了房,染了風寒走了…五歲時,他父親服徭役,善吝山鑿石,不慎命喪,官府給了一十兩銀子,他母親卷了全部家當急急遠嫁。緊跟著他外祖分家,把雲記恩的房子分給了小兒子…”

唐錫捏著圭臬的手,指節泛白,怎麼會這般?這與他查到的天差地彆,那些石家屯人可不是如此說的。

述得如此詳細,不少官員已經開始擔心起唐錫。

“雲記恩家產被占,石家屯的村民算是個個都參與了。他們沒沾著光,也能有如此行為,隻能說明那些村民從心底裡覺得雲記恩祖父和父親兩輩辛苦勞作掙得的家當,就該屬於石家屯。”

沐寧侯看著唐錫:“雲記恩在他小舅家待了不足一月,就被舅母打傷兩次,扔去孟籟鎮和士子山攔士子乞討。這些,老夫都查得清清楚楚。土地廟的老和尚看他可憐,便給他剃了發,收容在土地廟裡。

沒幾年老和尚病重,他一直侍奉在床前,從不讓師沾染半點穢物。可憐人淳孝,老天都看在眼裡。老夫親家一家出遊,早不落雨晚不落雨,恰恰馬車要抵土地廟時落雨。雲記恩這才有了個家。

老夫親家待他如親子,教授他學識,給他建房娶媳婦。功成圓滿了,出息了,石家屯冒出來了。怎麼你家地裡糧熟了,都是給彆人收的嗎?

要他那親娘舅舅有兩份真心,也就罷了。正如外頭說的那般,雲記恩不差養親娘的銀子。但那親娘已經把嚴五酒坊看成自己的了,還要將客滿樓送給兄弟。她算什麼親娘?”

“可到底生了他呀?”翰林院大學士周計滿走出:“天下無不是的父母,沒這般隻記著仇的。”

還怕無從挑頭,這就送上門了。沐寧侯轉向周計滿:“你既如此說,那老夫就請你來斷斷另一樁。也不是旁人的事,就你姑祖父張進,即張太傅的父親。”

張方越雙眉一緊:“沐寧侯爺,老臣父親已逝去一十四年了。”

“老夫知道。”沐寧侯接著說:“張進原配妻子,是家中獨女,因失足落水,兩人結的緣。帶著不菲的嫁妝嫁到張家,儘心儘力侍奉姑舅八年,無子無女,病逝張進老家…”

周計滿後悔插這一腳了。武將就喜沐寧侯爺上朝,因著他一上朝,總有文臣要倒血黴。

皇帝饒有興致地聽著,他知道沐寧侯不會平白提到張進。

“原配病逝時,張進已外放近三年。外放的地兒雖不是江南,但也不差。他安穩之後,為何不接了原配到任上?他非長子,父母為何要在他府上養老?原配一死,父母挪進長子家,直至逝。”

張方越實忍不了了:“沐寧侯爺,您大概忘了我父逝後,是與大娘合葬的。”

“若我是女子,生時行為不曾有愧,卻不得夫厚待,死後得合葬又有何意義?成全誰的美名嗎?”沐寧侯可不懼張方越,他鬨一鬨,張方越就是為避嫌,也不敢壓崇青會試案卷。

“您又怎知她行為不曾有愧?”周計滿反問。

沐寧侯輕哂:“原配行為若有愧,張進臨死前會留言與她合葬嗎?原配逝後一年,張進娶新婦,新婦一直隨他在任上,不曾侍奉姑舅。大學士剛斷雲記恩不孝斷得直接,那現在來評一評張進是否有負原配,其堪不堪得大賢?”

“沐寧侯爺,老臣希望您慎言,彆攀扯逝者。”張方越心突突的,實情是他父確實有負原配。但事情已經過去幾十年了,他娘一輩子都敬著祠堂裡那塊牌位。

沐寧侯回過身,麵對張方越:“老夫也不是胡亂攀扯。建和九年,小子晨煥遊曆山北省,途經孟籟鎮,差點被一商門盧姓病女賴上。”

百官看著沐寧侯走近張方越,不由屏氣。一個侯爺一個太傅,一個閨女是貴妃一個閨女是皇後。

“當時老夫就起了懷疑,晨煥行事向來低調,且他是頭次去孟籟鎮,那商門女怎麼會知道他的底細?”沐寧侯駐足在張方越一步之地,審視著他:“思來想去不對,細細查了一番,毫無頭緒。除了文昭十一年…”

張方越老眼不自禁地一緊,沐寧侯…放肆!

“你父張進乃北軻知州,士子山醉漢奸·汙女子的案子就是他經手斷的。”

沐寧侯不想對著張方越的老臉了,正身上告皇上:“據老臣所查,那醉漢乃孟籟鎮上盧家嫡子,他被處死後一月,妻子帶著女兒自殺身亡。整個盧家落到了庶出手裡。今日士子逼殺雲記恩一幕,與當年求極刑處死醉漢,可謂如出一轍,老臣不得不懷疑這背後有人指使。”

張方越立時跪地:“還請皇上明察此事。”

皇帝微笑著,商門病女算計沐晨煥那時,貴妃懷喜之事知道的人並不多。皇後就是其中之一。他的暗衛查了盧家,隻以為盧家女承了醉漢好·色的本性。

今日殿上聽沐寧侯一說,他覺這裡應還有第一種可能,便是有人摸著他的心思了。

先有商門病女,再來一出雲記恩不孝。怎麼儘挑著沐寧侯府打壓?皇帝笑著搖頭。

在場的已無心看熱鬨,他們也不擔心唐錫了,都在想當年士子山奸·汙案會不會有誤判?若是有,那文昭皇帝的聖明…張進要罪該萬死了…不不,人已經死了,是張太傅、張家會得什麼下場?

沐寧侯轉眼下看跪著的張方越:“太傅,你說孟籟鎮盧家是不是受了哪個高人指點,深以為老夫小子不會娶高門,所以才那般大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