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孫離了南書房不過半刻,正看折子的皇帝神色趨於寒冽,左手食指中指在龍案上重擊兩下。一人悄然現於殿側,低頷首。
“給朕好好查一查孟籟鎮盧家,挖到根。朕要知道盧家跟靖邊張家之間到底乾不乾淨?”
“是。”
伺候在旁的禦前太監均垂著腦袋,眼色不敢有一絲恍惚。早朝過去快半個時辰了,想來後宮應也聽到風聲了。
估的不差,熙和宮裡,沐貴妃才理完後宮事務,就見首領太監徐力急急進殿,心不由一提。
徐力跪到主子跟前,壓著聲將聽來的早朝事大略述了一遍:“娘娘,坤寧宮那不定什麼時候就傳您去了,您得警醒著些。”這回張太傅被侯爺抓著尾巴了,要操弄得好,皇後該要病上許久。
爹不是無的放矢的性子,既在朝上指責了,那就定準了。沐貴妃斂下眼睫,讓徐力退下。自打張方越被加封為太傅,在文官裡可算一呼百應。之前溫家又因愈舒遭了打擊,靖邊張家則成了一枝獨秀。
一而再地算計沐寧侯府,是怕中宮想記嫡,她這個膝下有子的貴妃會阻擾不成?說句實誠話,皇上龍體安康,她巴不得中宮挑個厲害皇子記嫡呢。
“娘娘,”守宮門的小太監在殿外稟:“皇後娘娘身邊的壇嬤嬤來請。”
長臉嬤嬤自小太監身後走出,行禮:“奴婢請貴妃娘娘安。”
沐貴妃彎唇:“起來吧。正好宮務上有些不明,本宮還想去坤寧宮請教皇後娘娘。”來得倒是挺快,隻張家事尋她有什麼用?後宮與前朝不可勾連,她哪敢明知故犯?
乘轎輦去到坤寧宮,坤寧宮的掌事嬤嬤朝花已等在宮門口。
“奴婢請貴妃娘娘安。”
“起吧,皇後娘娘的身子可好些了?”
“多謝貴妃娘娘記掛。”朝花領著人入坤寧宮:“皇後娘娘還是老樣子。太醫院的江太醫讓娘娘放開懷,少憂思。娘娘聽是聽,可不知怎的總能有事讓她費心勞力。這不,今晨才多用了兩口膳,前朝就傳來消息,說太傅與沐寧侯爺鬨上了,唉……”
沐貴妃沉臉,進了內殿,見著明黃鳳袍端坐榻上的皇後,立馬快步上前請罪:“臣妾無能,皇上、皇後娘娘信任臣妾,將後宮事交於臣妾暫理。臣妾卻立不起來,讓多嘴的宮人擾了皇後娘娘休養。臣妾請皇後娘娘責罰。”
麵色略蒼白的皇後,容顏已見歲月,眼尾細紋三兩,鼻側深紋更是顯然。臉上端著恰好的笑,起身去扶貴妃。
“妹妹之能,皇上與本宮都看在眼裡。今兒這鬨,也不是宮人多嘴,是本宮吃了藥,嘴裡泛苦,讓他們說點趣事來打打岔。不想宮外竟發生了那樣的事,本宮病著,關閉兩耳,都快過糊塗了。妹妹,快請坐。”
兩耳要真關上了才好。沐貴妃扶皇後上座後,才到下方椅子上坐:“皇後娘娘這還聽說了,臣妾卻是到您宮裡方從朝花嬤嬤那得知。”愁眉苦臉露急色,“娘娘,到底怎麼回事?臣妾父親怎就與您父親不對付了?”
看著那雙依舊清澈的美目,皇後心裡恨極了。沐瑩然自打進宮就是盛寵,二十年不衰。到現在,八皇子都滿十一了,一月裡有一旬,皇上還是歇在熙和宮。
不是妻,卻勝是妻。
“本宮也不甚清楚沐寧侯爺怎麼就誤會了太傅。”
“誤會?”沐貴妃更是不解了:“臣妾父親早年間一直在悠然山。您該知道那地,行差踏錯半點,便是山河破碎。說句不是笑話的笑話,臣妾父親睡覺兩眼都不敢閉上,謹慎細致得很。”
“不是誤會,難道還是真的不成?”皇後抬手掩嘴樂嗬:“本宮都到這份兒上了,還有什麼可值得爭的?”
就是因為看似不用爭,才愈發放肆。沐貴妃笑著附和:“是啊,皇後娘娘是國母,尊貴至極。”安坐中宮之位不好嗎?日後無論哪位皇子上位,還不都得尊她為皇太後。
隻人心總有各種不足。
“瞧妹妹說的,論福氣,本宮可遠及不上妹妹。”
“娘娘折煞臣妾了。臣妾乃妾妃,可不敢與娘娘並論。”沐貴妃見宮人端湯盅進來,主動起身去淨手。
“娘娘昨夜咳嗽,小廚房燉了燕窩雪梨。已經放溫了,娘娘趁著用吧。”朝花揭開盅蓋。沐貴妃端起,細膩白皙的手貼著盅:“不燙不涼,正正好。”
調羹來,皇後就手喝了一口:“怎麼就要妹妹來伺候了。”
“妾妃伺候皇後,本是應該。”沐貴妃麵上和煦,又舀了一勺送到皇後嘴邊:“臣妾今兒也想勸皇後娘娘幾句,宮外、前朝的事咱們少跟著操心。平日裡聽到什麼,歡喜的就笑一笑。不歡喜的,便左耳聽右耳出。過日子呀,得把心放寬。有些事,不該我們沾手就彆插手。您說在理不?”
皇後婉笑:“妹妹說的在理。”
“在理兒您就聽著,臣妾盼您早些痊愈,如此也能輕鬆輕鬆。”
“還以為你是真心,不想卻是為躲懶。”皇後看著殿裡行走的宮人,都有些佩服沐瑩然。侯門貴女,伺候起人來,一點不生疏。討巧賣乖,也拿捏著人心。她剛才的勸言,估計用不了多久就進皇上耳了。
無奈,皇上就好極沐瑩然這一套。當年生皇八子的時候,若非她這皇後病上一場,其早就是皇貴妃了。
坤寧宮裡不管真假,妻妾和睦是看得著。再觀宮外,武源門外靜坐的士子已全被下了大獄。禁軍仍沒閒著,開始查起昨日雲客滿樓門前靜坐的士子,有漏的,立時捉拿,一時間街頭巷尾風聲鶴唳。
不等人們反起沐寧侯府,早朝上發生的事便已傳開。反轉得太過徹底,許多百姓不信,根本原因還是在皇後無子。不過,也有相信的,想著沐寧侯若無證據也不敢在太和殿妄言。
“皇後圖什麼?”
“當然是圖權圖富貴。誰不想成沐寧侯府?世世代代都是超品侯爵。”
“雲記恩不養親娘就是不孝。”
“要你攤上那麼個親娘,你也孝順不起來。男人才死,她就棄娃急著改嫁,還有那趟黑心爛肺的親族,豬狗不如。”魁梧的大娘,恨得眼眶都紅了:“我想要個娃子,愣是要不上。那個爛貨多好的娃,就那麼扔了。老天爺真是不開眼。要早叫我曉得,我爬也爬去北軻,把娃撿回來養。”
“你養,石家屯那些賴貨可不會鬨。我現在就好奇,算計沐寧侯爺小兒子的人是不是那家?”
“也是喪了良心的。”
午飯市,往日極熱鬨的第一樓,今日冷冷清清。斜對麵的雲客滿樓,要好些,雖不到客滿,但陸續有客上門。樓上廂房兩位襴衫用完膳,結了賬,在門前遲疑再三,終還是結伴往槐花胡同去。
沐寧侯府東肅院,雲崇青聽角門婆子說,曹穩和郝山水來找,眨了眨眼睛,倒不覺意外。曹穩和郝山水是他在東述學院的同窗,兩人都是河口省筠州人士。
身在沐寧侯府,他也不好請人來見,便隨婆子去了北角門。
“崇青,好久不見。”曹穩長相如他名一般,濃眉利目國字臉,衣著簡樸乾淨,隻瞧著樣便知穩重。
郝山水天生一對笑眼,跟著拱禮:“一彆四年,你也成親了。”當初他以為有沐寧侯府在,崇青會娶高門女。不想高門是高門,卻是高門棄女。
“謙寧兄、山水兄。”雲崇青回禮:“你們怎麼來了?”
一問叫兩人麵上都現了凝重,互視一眼。曹穩拉了雲崇青走往不遠處的旮旯,郝山水隨後。
“剛我和山水在雲客滿樓用膳,聽聞左都禦史唐錫被免了。”
雲崇青已知此事,看向曹穩:“督察院算是皇上耳,唐錫是非不辨,被免實屬應該。”擔不起重責,那就換副擔子挑。此於唐錫也非壞事,不然一而再地失察,遲早要掉腦袋。
“朱勤、費連德幾個被抓了。”郝山水鎖眉,一雙笑眼盛滿了憂,盯著人:“文昭十一年事,沐寧侯爺是已拿住了證據嗎?”心嘭嘭的,若是,那此次士子逼懲雲記恩就善了不得了。被抓的那些人彆說考科舉了,連功名怕是也要被剝。
兩位同窗一眼不眨地看著,雲崇青斂下眼睫,隻道:“太和殿是什麼地方?”
咕咚一聲,曹穩吞咽:“會不會影響明年的會試?”當初崇青考進書院時,朱勤幾個都看他不起。先生多關照一句,他們暗裡便諷說自己是陪太子讀書。
完全被嫉妒蒙蔽了雙眼,他們也不想想沐寧侯府再厲害,難道還敢插手科舉,給崇青一個山北解元嗎?
“怎麼會影響到會試?”雲崇青讓二人安心,他倒是覺士子聯合逼政之事,可能會是明年的“引政”題。
一想中的。
因著上百士子鬨事被抓,京裡直至來年二月會試開考,都安安靜靜。被抓的士子,還關著。客滿樓的生意,更勝以往。而丹陽胡同張府,仍閉門謝客。難道還敢插手科舉,給崇青一個山北解元嗎?
“怎麼會影響到會試?”雲崇青讓二人安心,他倒是覺士子聯合逼政之事,可能會是明年的“引政”題。
一想中的。
因著上百士子鬨事被抓,京裡直至來年二月會試開考,都安安靜靜。被抓的士子,還關著。客滿樓的生意,更勝以往。而丹陽胡同張府,仍閉門謝客。難道還敢插手科舉,給崇青一個山北解元嗎?
“怎麼會影響到會試?”雲崇青讓二人安心,他倒是覺士子聯合逼政之事,可能會是明年的“引政”題。
一想中的。
因著上百士子鬨事被抓,京裡直至來年二月會試開考,都安安靜靜。被抓的士子,還關著。客滿樓的生意,更勝以往。而丹陽胡同張府,仍閉門謝客。難道還敢插手科舉,給崇青一個山北解元嗎?
“怎麼會影響到會試?”雲崇青讓二人安心,他倒是覺士子聯合逼政之事,可能會是明年的“引政”題。
一想中的。
因著上百士子鬨事被抓,京裡直至來年二月會試開考,都安安靜靜。被抓的士子,還關著。客滿樓的生意,更勝以往。而丹陽胡同張府,仍閉門謝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