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又開始了,阿房宮比地星距離太陽更近,但因為上層有仙道步下的手段,所以照進來的陽光,並不比地星上相差多少。
扶蘇伏在案上,他昨晚剛剛簽署了對於“鳴鳳”這處星域布軍的文件,因為是剛剛開辟出來的領地,所以要抉擇的事情一時之間有些多,他也就稍稍熬了會夜。但也還沒熬到傷身的程度,因為阿房宮是在時刻監督著他的,裡麵留有父王的留言,務必要讓他看顧好自己。
而他有些時候,也會故意讓自己忙碌到那個設定線上,如此一來,便能夠再一次聽見父王的聲音了。縱使是一開始就決定背負下這一整個的帝國,但在某些時刻,扶蘇還是忍不住會感覺到些許的寂寞。
他畢竟不是那個溫柔又強大的父王。他會在做下一些決定的時候,心中生出擔心與恐慌,會在判斷涉及到了許多人生命條例的時候,心中生出猶豫與彷徨,但他最終還是堅持下來了。因為他曾被他的父王親自教導了三百年,因為他還有父王留下的大秦群臣,還有那些相信他、支持他的秦人。
將身上披著的那件黑色的袍服放在一邊,他伸出手,遮了遮從窗外投來的陽光,一盆向陽的景觀樹伸展開枝條,在他的桌案邊,一分熱騰騰的早食已經被擺放在了那裡。見到這點,扶蘇有些驚奇,趙高已經料到自己會在此時醒來了麼?他在“卜”之一道上,已經到達了一個新的境界了嗎?
看來就算是父王離開了,他們這些人也都還在繼續前行啊。意識到這一點,扶蘇忽然有種欣慰感,因為他知道,這就是父王所期望見到的啊。
他食用過了準備好的早食,將自己的形象收拾了一下,然後,在女官的引領下,去往了阿房宮的殿堂。他將要在那裡與臣子們相會,商量十日中發生的大事,這個時間是交給外域的人將要上報信息統合起來的期限,而每過三日,都會有臣子與秦王在禦書房中相會,討論一些“瑣碎小事”。
他來到大堂的時候,趙高已經等在那裡了。他微微彎著腰,一張往日裡熟悉的麵上流露出一種古怪的神情,那是一種……混雜了驚喜、狂熱、感動,想要開口提醒什麼,卻又死死地閉住了嘴的、極難表現出的情緒。
扶蘇有些疑惑,他坐到上麵的王座上,然後問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趙高張了張口,他分明應該回答此時作為大秦之主的扶蘇的問題,但他卻是躬了躬身,什麼話也沒有說,就這樣暫時避開了。
而與此同時,另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側麵的暗中走出,當他走出來的時候,在扶蘇的眼裡,這片與往常沒什麼不同的殿堂就變得像是披了一層的彩,可這一切都不如那個人自身所帶的光輝。他溫柔又懷念地笑著,像是很久以前對待自己那般,讓他每一次,都為這種親近感到深深的動容。
扶蘇感覺自己的手腳像是被鎖在了扶手上,他想要站起來,但他的雙腿並不聽使喚。他眨了眨眼,淚水就像珍珠一樣從他的臉頰上滾落下來。
作為大秦二世的帝王,扶蘇在當年被養在昆侖山的時候沒有頹喪;在得知父王要走的時候,也努力地擒住了最後的時光;他擊敗了種種的困境,將這個龐大的帝國運轉起來,儘到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可卻在這樣一個沒有絲毫波瀾的清晨淚如雨下。他想要從座位上奔赴而出,但怎麼也無法邁開步伐。
陸千秋就走上前來。他擁抱住已經哭到哽咽的扶蘇,讓其像是個小孩子一樣,在他的懷裡發泄出堆積的所有情感與鬱氣。
“父王……”已經是一個溫潤如玉的大青年了,身上穿著的也是秦王朝最貴重的袞服,但他還是不自覺撒嬌道:“您終於肯來看我了嗎?我將大秦管理的很好,您在天上有都看到嗎?”
陸千秋笑了起來,他摸了摸這個大男孩的腦袋,用一種無比柔和的語氣道:“啊,我都見過了。”
扶蘇就一點一點地將自己這些年來遇到的所有講給他的父王聽,其中包含了他遇到的困難、在群臣的幫助下推行的策略、他修改的那些值得一提的條例……
陸千秋靜靜地聽著,時不時地誇上幾句,扶蘇的麵上就染上紅暈,後麵說話的語句也停停頓頓的。等他告了一段落,在見到陸千秋身後的李斯後,整個人瞬間就麻了。扶蘇在登上王位後,極力將自己塑造成一位沉穩而淡定的君王,可今朝這一幕過去,他之前保持了幾百年的形象便化為了烏有,大概是又重新回到了當初被父王從鹹陽宮中帶走的少年模樣。
“你做的很好,”陸千秋不吝嗇自己的誇讚,他輕聲道:“比我料想的要好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