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歲(北京訪客【二更】...)(1 / 2)

鄰家哥哥 圖樣先森 12017 字 6個月前

“等她放學了我打電話叫她過來, 今天的晚自習就彆上了。”裴連弈說。

孟嶼寧:“小竹買手機了?”

“對,她高中讀寄宿,就給她買了個手機方便聯係。”

“我以為她不會喜歡寄宿。”

畢竟一直是個戀家的孩子。

裴連弈尷尬地笑了笑:“你和你阿姨的情況挺複雜, 其實小竹讀寄宿對她學習也好一些。”

孟嶼寧沒有再繼續問。

走進病房,許琴正在給孟雲漸喂流食,他現在連流食也都是吃一半吐一半, 全靠營養輸液吊著命。

看到來了人, 許琴下意識往門口看。

在看到來的是誰時,女人一下子局促起來。

她放下碗站起身,手往下抓著已經幾天沒洗過的工廠製服, 嘴張著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最後也隻是勉強露出笑意,輕聲打招呼:“你回來了。”

孟嶼寧對她的印象還停留在當初那個染著一頭時髦黃發, 濃妝豔抹的女人。

沉默幾秒,他撩下眼, 簡單嗯了聲。

“過來坐吧, ”許琴給他端了張凳子過來, 又低頭拍拍孟雲漸的臉,“老孟,你兒子回來了。”

孟雲漸緩緩睜開眼, 目光渾濁,張開嘴:“啊?”

許琴重複:“你兒子回來了。”

孟嶼寧向病床走去,傾身喊他:“爸。”

孟雲漸的目光終於凝聚在孟嶼寧身上。

他打量了他好久,似乎連視力也因為疾病而受到影響, 半天連眼珠子都沒動一下。

等他終於徹底看清楚孟嶼寧, 這才勾起唇角弱聲說:“變帥了不少。”

誰也沒想到他這麼久沒見到兒子,第一句居然是這個。

“既然回來了, 就去公墓山看看爺爺吧。”孟雲漸說。

“好。”

“爺爺過世前給你留了本存折,裡頭的錢我沒動,你出國念書要不少錢,爺爺的存折我放在你許阿姨那兒了,到時候記得找她要。”

“好。”

“這些年對不起啊――”

孟嶼寧沒再說好。他沒有說話。

他看著瘦得不成人樣的孟雲漸,又看了眼為照顧他憔悴蒼老的許琴,當初的處境似乎完全反了過來,他走的時候絲毫不拖泥帶水,還以為這兩個人會在他離開後立馬生個孩子,繼續在沒有他的家中過屬於他們一家的小日子。

說原諒沒什麼意思。

孟雲漸也沒求他說一句諒解換心安。

其實有的人做錯了事也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想求一個原諒不是為了自己能睡得安穩,孟雲漸覺得沒有必要,反正是要長眠的人,再不安穩也安穩了。

他也不指望孟嶼寧說什麼。

孟雲漸明白兒子是什麼個性,他會隱忍也會退讓,可一旦徹底傷害了他,他便能狠下心拋下所有,彆說原諒的機會,更彆說和好的可能。

如今他能在這麼忙的時候回來,就差不多了。

比他好多了。

孟雲漸的父親離世時,兒子和孫子都不在身邊,現在孟雲漸都不敢想當年他父親走得有多遺憾。

回憶如電影走馬燈般儘數在腦海中閃過,孟雲漸似乎看到了父親慈祥親切的笑容,在他叛逆離家時,父親那憾然痛心的神情,還有他每次喝多了酒才想起打電話回家時,隔著聽筒都能聽啊哦父親那抑製不住的喜悅語氣,以及自己當時那不耐煩掛斷電話的樣子。

也不知道死了以後,有沒有機會跟父親當麵說聲對不起、

後來又是寧寧剛生下時,那皺巴巴又瘦呼呼的臉蛋和小身子,那時候哪兒想得到兒子會長成現在這樣清俊挺拔的模樣。

兒子小時候其實很開朗,是從什麼時候變得文靜的?

好像是從他和前妻快離婚那時候。

有次和前妻吵架,把家裡能砸的東西都砸了,寧寧小心翼翼地從自己房間裡走出來,說上次期中考試的時候,他的數學考了一百分。

當時他正氣著,不耐煩地讓寧寧去睡覺。

寧寧小聲說,爸爸,我考了一百分,你不高興嗎?

如果你高興的話,可不可以彆跟媽媽吵架了?

如果你們都高興的話,可不可以不分開?

也好像就是從那時候,他變得懂事起來,再也沒有撒過嬌,更彆提他想要什麼模型玩具,彆的孩子都在撒潑打滾要買這個要買那個的時候,他乖乖地省下飯錢當做學雜費交給老師。

孟雲漸突然張開嘴哭出了聲,他控製不住自己的下顎,像剛學會說話的孩童般隻會用啊啊聲和一雙含著悔恨萬分的眼和外界交流。

哭到後麵,逐漸沒了聲響。

許琴驚恐又害怕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然後他漸漸也聽不到許琴的聲音了。

“老孟!!!”

許琴趴在孟雲漸身上,再也無法抑製地大聲哭了出來。

整個病房裡的人都沉默,身邊站著的醫生也側過了頭,即使因為職業關係見過了太多的死彆,可還是會在這一刻不忍注視一個生命的離去。

裴連弈吸了吸鼻子,轉身走出病房,給還在學校上課的女兒打了個電話。

“爸爸,怎麼了?”雪竹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來。

“小竹,跟你們老師請假吧,”裴連弈頓了頓,啞聲說,“孟叔叔走了。”

“……”

當時還在課間和同學閒聊的雪竹一下失了神。

教室裡吵鬨不堪,她卻突然安靜下來。

同學問她怎麼了。

雪竹腦內反反複複都是一句話。

哥哥沒有爸爸了。

***

孟雲漸的喪事按當地習俗辦了三天。

孟雲漸沒有彆的直係親屬,就隻有一個兒子,和一個二婚妻子,送葬的隊伍十分簡陋,按規矩這三天都是要有人在遺體前守靈的,唯一的兒子和老婆這三天下來都沒有睡覺,日夜跪在遺體前,累了就起身四處走走活動活動身體。

同住一單元的老裴和老鐘以及老賀一起操辦了孟雲漸的喪事。

這三天裡,孟雲漸的前妻也來了。

孟嶼寧看著好多年沒見的媽媽,母子倆在孟雲漸的靈柩前對視很久,一句表麵寒暄的話也說不出口。

親生母子多年不聯係,也和陌生人沒了分彆。

孟嶼寧對於媽媽的樣子已經模糊,女人也早已忘了兒子長什麼樣,今天過來看到已長成青年模樣的兒子,那感覺就跟陌生人第一次見麵沒什麼分彆。

媽媽已經有了新的家庭,和第二任丈夫生的兒子剛上小學,她是瞞著丈夫帶兒子過來的。

女人將小兒子推到麵前,讓小兒子叫哥哥。

小兒子什麼也不懂,仰頭看著這個個子高高,長得也好看的陌生人,叫了聲哥哥。

孟嶼寧淡淡應了聲,摸了摸這個同母異父的弟弟的頭。

除此之外再沒彆的。

女人放下錢後就走了,連飯都沒吃。

小區裡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見寧寧的親生母親。

原來寧寧真的長得像他媽媽。

溫和內秀的模樣,皮膚很白,眼尾柔潤,略薄的眼皮,眼睛形狀細長,像是還未綻開的桃花瓣,溫柔而多情。

但就是這對樣子相像的母子,到最後連話也沒說幾句。

還是許琴把孟雲漸托她還孟嶼寧存折和銀行卡的時候說了句:“你和你媽媽長得挺像。”

孟嶼寧沒什麼表情地嗯了聲,接過她手裡的東西,又說了句謝謝。

“你爸他自己還有張卡,裡頭有幾萬塊,你願不願意要?”許琴問。

“不用了,”孟嶼寧說,“你留著吧。”

“我對他的錢沒興趣,你不要我就放在家裡,你爸臥室的床頭櫃裡頭,你有需要就回來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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