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1 / 2)

宿飲月剛回到院落中,就迎來一位不速之客。

是他恨不得一刀兩斷直接把人給安排到八百裡開外住處再無糾葛的不速之客。

“我來尋你,是為你我的婚約一事。”

顧盞最不喜廢話,單刀直入。

宿飲月忙不迭打斷道:“你放心,你我婚約,既然是我先提的退婚,你也答允,雖有頗多波折,但放出去的話,要退的婚,我不會不認。”

他開口,顧盞便靜靜由著他說話。

宿飲月眼睛生得好,眼睛裡的神采更好,風光霽月,望得人難免會生出自慚形穢來。

為曾經自己或許有過,但如今被消磨得一乾二淨的乾淨的少年氣。

所以無論什麼樣的言語被宿飲月說來,都不惱人,都豁達磊落,推心置腹。

“退婚之事,自然由你。”

顧盞應下,手指緩緩叩著桌沿,指節屈起,修長如琢:“不過在此之前,我有一事相求。”

他尚且年輕,卻已有了久居上位的氣度,說起請求來泰然自若,倒更像是吩咐他人去辦事:

“顧家覆滅關係頗大,牽扯甚深,我不便詳談,唯一可說的是天榜試上,有相關者在。”

若非仔細去聽,很難聽出提及顧家時,卡在顧盞平平語調中的一處極輕微停頓。

宿飲月恰好聽了出來。

他倒茶的手頓了一下,不去問這和婚約之事有何關係,也不去問顧盞意欲何為,隻問道:“有什麼是我能做的?”

沒有濃墨重彩堆砌出來的憐憫誇張,宿飲月神態平常,語氣閒淡,像在談論最普通不過的一件小事。

顧盞也如同平常那樣跟他聊下去:“我要一份請柬進天榜試。”

宿飲月邊回想著原著內容,邊答道:“據我所知,大乘修行者,不需請柬也會被天榜試奉若上賓。”

畢竟當今天下固然南北兩洲,東仙西魔,大大小小勢力無數,但大乘之數統共也不過百,誰見了不得敬著幾分?

顧盞嗤道:“自是可以。”

甚至連他名下勢力送來的請柬,也能摞出一疊。

他眸色深深,如身上黑衣,如無星無月的夜一般幽暗無光:“但是打草驚蛇,多少有點沒意思。”

七十餘年前他顧家流的血,必以血償。

一網打儘,自是在無知無覺的時候最好。

宿飲月回味過來,猜測道:“所以顧道友是想暫且留著與我的婚約,好能名正言順參加天榜試?”

不管顧家如何落魄,隻要顧盞仍是宿大小姐的未婚夫,天榜試的請柬就絕不會少了他那份。

“是。一來我這七十年一直在西域魔地磨練,除卻寥寥幾人外,旁人不知我真實狀況。二來你放心,我可立下心血誓為證,絕不會波及到你與宿家。”

見宿飲月沉默不言,顧盞淡淡加了一句:“交易而已,答不答應,想要什麼條件在你。”

他並非無計可施,隻不過權衡之下此法最方便罷。

原來顧盞在陰陽兩界說的算了是真的作數,顧盞如今是真的撇開前塵恩怨,把自己當作一個陌生的,不好不壞的,可以合作的人去談合作。

宿飲月心頭沒來由冒出這個想法。

伴著顧盞一字字地和他談著利弊條件,語聲流淌,宿飲月自穿越以來的那種隔閡感不知怎的就淡了,白紙黑字書寫出來單薄而刻板的印象逐漸被打破。

坐在他麵前的,是個活生生的人。

宿飲月想。

是個願意在最落魄,最掙紮煎熬時痛快答應原主退婚;也願意在一係列的冷遇仇怨後說算了既往不咎的人。

一旦考慮到魔域在原著中的描寫是“血腥瘋狂,殺戮遍野之地”,而顧盞在那裡待了七十年之久——

他甚至可以被稱為是個道心澄明堅定的人。

“我答應你。”

顧盞聽見宿飲月輕輕說。

不陰陽怪氣,不大發雷霆時,宿大小姐的音色非常好聽,清而潤,伴著徐徐的風,似春風化冰,方有她身側的滿枝梨花如雪,柔軟潔白。

“不要什麼報酬。”

誰叫原主不做人,他天生欠一份顧盞的。

顧盞半闔眼,似是猜透他的想法,冷然道:“你我互不相欠,我不喜歡欠旁人的。”

“我也不要你欠我。”

宿飲月朝他一笑,滿嘴扯些有的沒的:“再說,小事而已,我不信離了我你真沒法子去天榜試,頂多是費點事,多點周折。怪就怪我是個好人多管閒事,不忍心去參加天榜試的無辜之人受你波及被你折騰,所以站出來幫你一把而已。”

他說的話沒半點靠譜,偏偏錚錚有詞信誓旦旦,竟叫人一時分不清真假。

“宿大小姐。”

顧盞隨手拈下枝頭的一朵梨花,哂道:“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還真是非常天真?”

宿飲月不以為意:“誰叫我是個好人,好人總是善良,而善良和天真總是相伴而行。你就把它當個優點罷,彆太在意。”

顧盞:“……”

他微微低了眼去看掌間那朵再普通不過的梨花。

嬌嫩,脆弱,不禁一吹便會在枝頭飄零破碎。

唯一的好處大概是乾淨潔白。

他再哂了一聲,合攏手掌不去多看。

不等宿飲月提出送客,門環那邊傳來動靜,銅鐵清脆的聲音驚得悠閒而立的鶴鳥抖抖羽毛,隱入草叢。

宿朝鳴身邊的管事不疾不徐進來:“小姐,何家三郎來了府上,說是想來拜訪您。”

宿飲月開始回憶何家三郎是誰。

哦,想起來了,就是那個攛掇原主搞事殺顧盞,害得他一開場就是地獄難度還得含恨女裝的王八蛋!

“是他啊。”

宿飲月清清淺淺應了一聲,容色無波,卻看不出一點起身應客之意:“來得倉促,怎麼不遞拜帖?”

世家之間約定俗成的見鬼規矩一大堆,何三既是何家嫡係,這一套理應爛熟於心才是。

管事有點詫異,大約是沒想到宿飲月會問起這一茬,仍是公事公辦道:“何家的三郎與您交好,素來是不大講這些俗禮的。”

“狗屁的交好!”

管事最後一句還未落下,少年氣鼓鼓的聲音就響起來:“分明是仗著飲月阿姐看重他,所以在宿家目中無人而已!”

“小郎!”管事臉色驟變,先打斷少年的話,隨後向宿飲月請罪道:“何家三郎來時,恰遇上了小郎,所以小郎與仆一起過來的,他年紀小,說話不放在心上,大小姐莫怪。”

字字句句,話裡是說小郎說話不仔細,話外卻是想把小郎從這位素來驕縱的大小姐怒火中摘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