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1 / 2)

何三郎捧著劍,牙齒不住打顫。

那把劍不是宿大小姐慣用的叫袖裡玲瓏那把,纖巧精妙,反而劍鞘烏黑厚重,底端有以赤金打造的異獸,成圓環狀銜住劍鞘,沉穩大方。

劍鞘不透光,看不出裡麵藏的是怎樣的一把劍,可由何三郎握來,無端覺得可怕極了,刺骨極了。

他強撐著問出口的質問也帶著藏不住的懼意:“飲月,你莫開玩笑,一個顧盞,怎麼值得你我翻臉?”

他依舊心存幻想,信在宿飲月心裡,自己仍是特殊的。

曾經何三郎與宿飲月關係親密,也做過待顧盞死後,他娶了宿飲月的美夢。雖說宿飲月性格暴躁,誰叫她的容貌足夠美,身後的宿家也足夠誘人?

有一隻潔白的手覆在劍鞘上,漆黑底色襯得那隻手白得幾無生氣,剔透如雪。

宿飲月說:“我沒和你開玩笑。”

言語間,他抽了劍。

出鞘的劍身風格與古樸的劍鞘截然相反,縱使通體烏黑,但流紋嵌金,纖巧細長,平白在這黯淡無趣的顏色中生了流光溢彩之感。

那是宿飲月最熟悉的武器,他的遊戲角色在劍三中所用的橙武,名叫瀚海長風。

年輕驕縱的宿大小姐似乎覺得這且很有趣,拎起劍反手挽了兩個劍花,拿冰涼劍尖抬起他的下巴,笑問道:“你怎麼認為我不會為了顧盞殺你?你哪一點比得上顧盞?是比他出身尊貴,還是比他長得好看?”

他字字如尖銳的錐子,戳到何三郎心頭最痛點上。

何三郎向來自矜自己何家的嫡係出身,但他不是家主之子,算不得嫡係中的嫡係。

何三郎向來自矜自己英武不凡,男兒本色,但又不算長得頂頂出挑,遠沒有那些容顏俊美的少年郎來得討姑娘喜歡。

何三郎深深吸一口氣,壓抑自己心頭快要把自己憋到爆炸的憤怒:“飲月,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哪個意思?”

宿飲月懶得再去多瞥何三郎一眼。

反正如他所說,又不好看。

他轉身掀開車簾,劍上流光一轉之際,將劍柄遞給顧盞,聲音變柔:“阿盞,他慫恿我殺你在先,詆毀你在後,此人生死,由你決定。”

宿飲月隻恨自己得繃著他形象不倒,不能瘋狂向顧盞使眼色。

大哥,在?想殺誰?說個話?

顧盞接過劍,手指慢慢摩挲著劍柄處凹凸的雕紋。

宿飲月竟然……為他出頭了。

真是可笑,他從顧家金尊玉貴的黃粱大夢中一朝夢醒,被丟進魔域鮮血裡浸染數十年,什麼樣的艱難場麵,什麼樣的人性險惡沒見過?

結果倒是這位如明月般被人高高捧著,如富貴花般被人嬌養著的宿大小姐為他出了頭?

這可真是新奇。

這樣想著,顧盞緩緩笑出聲來,慢悠悠道:“倒也不必如此大費周章。何家的這位——”

他語氣輕蔑,恨得何三郎額角漲痛,眼眶充血,還得聽著顧盞說:“就先留他一命。”

風淡雲輕,輕易得好像在決定一條狗的生死。

宿飲月略有詫異:“何三郎的所作所為,阿盞不在意?”

明明每樁每項,都是能叫顧盞殺他一萬遍的罪行。

顧盞慢條斯理:“我記仇。”

記仇,是指能親手殺何三郎,就絕不會假手於人,借力於人。

說完他意有所指:“也記恩。”

殺了何三郎,何家必定將這筆賬算到宿飲月頭上來,隻怕是不死不休。

沒必要。

“好。”

宿飲月從何三郎僵直發抖的手裡取回劍鞘,“既然阿盞如此說,該說的話也說完了,那恕不奉陪。”

說罷他再上輦車,鸞鳥振翅,車廂四角懸的夜明珠齊齊一晃,在天幕上晃出數道珠輝閃爍。

管事會心上前,替宿飲月攔住狀似癲狂的何三郎:“何三郎君這邊請,大小姐尚且有要事在身,怕是不便奉陪。”

“我不信!”

何三郎非但沒退,還上前一步,用力抓住宿歲寒的衣領:“飲月她分明對我另眼相待!她分明對我青眼有加!”

宿歲寒一把拍開何三郎的手。

少年沒了在宿飲月麵前的乖巧,冷冷嗤道:“何三郎君,這裡是宿家,望自重。”

他忍這個在宿家堂而皇之登堂入室,把自己當主人的何三郎很久了。

不知宿歲寒哪個詞刺到何三郎不堪一擊的內心,何三郎漆黑的瞳仁幽幽轉過來,死死盯著宿歲寒,幾乎能把人盯到內心發毛:

“我本來該娶到飲月。到時候,整個宿家都是我的。”

他靈魂像是割裂成兩半,一半沉迷不已,一半猙獰凶狠:“你算什麼東西,宿家的嫡係都不是,也敢來和我談什麼自不自重?宿不宿家?”

他尾音剛落,一巴掌便用足了力氣抽過去,抽得少年眼冒金星,半天耳邊嗡鳴不止。若非修行者的強悍體質,宿歲寒可能已經七竅流血。

於是宿飲月沒從輦車上下來,又被管事一道傳訊符叫回原處。

宿歲寒頂著一張紅腫的俊臉往他身邊擠,剛委委屈屈開了一個“飲月阿姐”的音,眼淚就似止不住要往下掉。

何三郎忍無可忍,從地上跳起來,咆哮道:“你他媽再裝?剛剛往死裡下手的不是你?”

他罵到一半,疼得倒吸一口涼氣,麵目扭曲,實在是罵不下去,隻好又罵罵咧咧地坐回去。

宿飲月攬過宿歲寒的肩,把他護在身後,冷著臉問管事道:“怎麼回事?”

管事經曆剛才一場廝打,也頗為狼狽,躬身道:“宿府每百尺一留影水晶,少主人有疑惑,大可取用留影水晶。”

留影水晶做成宮燈形狀,從參天大樹的蒼翠穹頂上懸掛而下,若在白天,是瓊樓玉宇,若在晚上,則成了人間不夜。

宿飲月便依言取用。

留影水晶裡是兩人廝打成一團的畫麵,拳拳到肉的風聲中,咒罵不絕於耳:

“這宿家本該都是我的!”

“一定是你個小兔崽子挑撥離間,看我讓飲月回心轉意後怎麼收拾你!”

“你算什麼東西,配來管我的私事?呸,旁枝對我來說,連地上爛泥都不如!”

“……”

宿飲月聽得一樂,眉頭微挑,向何三郎:“看起來你還真想得挺遠,不把自己當外人?”

若非時機場合哪哪都不合適,宿飲月真想告訴何三郎他口中的宿大小姐是個男人,原主最多也隻把他當作可以謀事的兄弟朋友,讓他彆精蟲上腦想些有的沒的。

“飲月!”

留影水晶一被提出來何三郎就察覺不對,此刻更是匍匐著爬道宿飲月腳邊,哀懇道:“飲月,我隻是太傾慕於你,才會一時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