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1 / 2)

謝積光也非執意要殺來人, 朝窗外朗聲笑道:“來者是客,何必鬼鬼祟祟躲在窗外偷窺?不如直接進來罷。”

衣服摩擦草葉的聲音靜下去,聽動靜,來人先是猶豫片刻, 隨機跳窗一躍而入,雪白底, 水墨陰陽的衣擺在鬆青地衣上格外顯眼。

是宿飲月所認識的人, 陸亭。

隻是陸亭比起白日裡來, 狀態差了太多,眉梢眼角都堆著鬱鬱的沉重之色, 將年輕人原本該有的朝氣也壓得耷拉下來。

謝積光涼涼道:“我看陸親傳一表人材的,也該走點光明正大的路子, 摸黑偷窺著實不適合你。”

好歹化神巔峰,躲在花草叢裡都能弄出點動靜,說出去誰會信這是道門親傳?

嘖,丟人。

陸亭沒和他爭辯, 反倒歉然道:“情況所迫,不得不冒昧前來, 還請兩位見諒。”

一夕時間,他像是被磨去所有的輕浮傲氣, 如玉石被磨開溫潤內斂的光,既是苦難, 也算成長。

什麼能叫聖人親傳趁夜前來, 說是情況所迫?

宿飲月鄭重起來, 直接道:“陸親傳請說罷。”

陸亭溜出來時下了莫大的決心,什麼難關死生大事考慮過一遍,甚至想好了被他師尊發現以後,自己的墓誌銘該怎麼寫。

但真正要說時,他又無所適從起來。

他說話顯得有點笨拙而顛三倒四:“你們一定要小心,道門聖人,就是我師父,他在想著怎麼把你們一網打儘。”

陸亭的話語很短,裡頭的信息卻著實太重。

宿飲月:“???”

他用了好一段時間才消化完陸亭所說,由於過分的震驚,開口也顯得小心翼翼起來:“那個…我有個建議,不知當不當講。”

陸亭肅然道:“你說。”

宿飲月:“你們四門,要不要乾脆考慮一下並入魔道算了?”

這是什麼全員惡人的人設?

宿飲月忽然理解了原著裡顧盞為什麼要拳打四門腳踢五家成為新的天下共主。

為什麼實在沒有第二條路可供顧盞選擇。

謝積光沒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陸亭:“???”

現在是討論並不並入魔道的時刻嗎?

生死存亡關頭,能不能先想點要命的?

“好了,說正經的。”宿飲月嘈一句後自己也收斂起神容:“陸親傳既然說你師父想對仙台城中的人一網打儘,總應有個前因後果罷。”

陸亭雪白的衣擺被他揉得一團皺。

陸亭清楚自己說的是什麼。

是大逆不道忤逆師長,也是背後捅刀有違孝義。

陸亭人生前百年所受的教育都教他唾棄這種行為,當頭罩下的現實利益也教他該與此背道而行。

但當真正提及時,陸亭鬆開衣擺,心緒出奇得平穩:“是因為證道天下的事。”

宿飲月剛聽就想籲一口氣。

這都是什麼破事。

“師尊所告訴我的,大致就是這些。”

陸亭複述了一遍他與道門聖人的談話:“至於師尊打算怎麼做,如何做,他未曾提及過,我不知曉,就算是知道也不會告訴你們。”

這是底線。

他可以提醒宿飲月小心,但不能站到宿飲月這邊來朝著道門聖人刀劍相向。

宿飲月理解他的心思,沒有逼問,而是換了個話題:“仙台城那麼大,人那麼多,為何陸親傳獨獨要告訴我一個人?”

“因為你曾在仙台秘境中教過我,我自該回報。”

那一刻,陸亭好像又回到仙台秘境裡相遇的時候,如山巔白雲,一身高潔,不染塵埃:“況且,四門五家裡真正的掌權人,誰不想飛升,誰不想證道天下?心思都是一樣的心思,區彆隻是做不做,有沒有能力做。”

“但是宿家少主不一樣。”

陸亭望向宿飲月,明亮取代眼中事不關己的漠然:“秘境裡你和我說應以民生福祉做證道標尺,而不是拿人心異同做時,我就知道你不一樣,和他們都不一樣。”

所以哪怕宿飲月僅有化神,而仙台秘境中大乘紮堆,他依然選擇了宿飲月。

宿飲月怔了怔,凝視著自己指尖輕聲道:“明白了。陸親傳如此看重,我又何德何能?”

他到底隻是化神,縱使劍三技能特異,對大乘亦能生效,也沒法讓宿飲月力挽狂瀾,救下仙台城中所有人。

“我不是想來求宿家少主做什麼。”

當話題不涉及到道門和聖人時,陸亭都顯得相當通透,有旁觀者清的洞察:“我自己都沒法做什麼,何來的顏麵要求宿家少主?”

“不過是想著…宿家少主若能活下來,若能立出自己的道發揚光大,或許…是件幸事尚未可知。”

對著陸亭的信任,宿飲月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那麼能耐。

一直在旁邊沉默不言的謝積光出了聲,神態中有一點兩人參不透的複雜:“陸親傳就這樣隨隨便便跑出來,隨隨便便告訴你師尊想殺之人你師尊的籌劃,不怕被你師尊追究?”

平常時候,弟子晚輩再胡作非為,捅了天大的簍子,四門五家的長輩都能咬咬牙給他們收拾乾淨。

但陸亭這種不行。

因為他是不忠。

不忠,在四門五家隨便哪裡,都是釘死人最有力的一根釘子,和頑劣之類的程度天差地彆,壓根不能相較。

陸亭麵色變化半晌,最後還是沒強撐下去,苦笑道:“我怕。”

怕的何止是門中地位一落千丈?

聖人養他長大,帶他入道,教他道理,他一切都是聖人給予,又哪裡止一個淺薄的師徒名分?

陸亭道:“師尊神通通天,豈會看不出我當時的異常?我去了哪裡,見了何人,做了何事,師尊想要知道,都是輕而易舉的事。”

但他還是來了。

聽他這話,宿飲月無端起了被人窺視之感,脊背發涼。

謝積光知他所想,說道:“放心,自從發覺陸親傳那一刻我便設下隔絕的陣法,聖人應當沒那麼輕易探看到,不過——”

他似笑非笑掃了陸亭一眼:“聖人若是有心追查,那麼隻要尋出陸親傳到了這裡,接下來陸親傳見了誰,說了什麼話,皆可想而知。”

陸亭說到這裡,神色出奇堅毅起來,像是經年的鬆,風雨難折:“我來這裡,賭的便是師尊不會因為宿家少主一個人,宿家一家,破壞整個大局。無論師尊知不知曉,我回去均會向他坦誠一切請罪,請他責罰。”

他聲音複轉低:“隻是有些事情,哪怕明知不能做,也不能不做。”

宿飲月長久無言,無言後起身長揖作禮。

他送走了陸亭。

謝積光估計是骨子裡天生流著不甘安定的因素,彆人越避之不及的事,他越興致勃勃,問宿飲月道:“接下來宿大小姐打算怎麼辦?是和顧盞裡應外合一起殺了道門聖人,還是自己獨身先去出其不意殺了道門聖人?”

宿飲月:“……”

他在搖著謝積光衣領衝他吼“我隻是個化神”和“這兩項選擇有什麼區彆”之間搖擺不定。

最終他一言難儘地閉了嘴,打算哪項都不選:“去找我爹。”

這個回答,著實超出謝積光的意料之外。

宿飲月看他的眼神像是看個傻子:“首先這麼重要的事先告知我爹一聲,和宿家共進退是應該的。其次我才化神,那麼菜,就該老老實實抱我爹的大腿。”

謝積光:“……”

也對哦。

宿家彆院裡燈光次第亮起,侍女衣裙搖曳,有條不紊穿梭在重樓回廊之間,提著銀壺給青銅異獸嘴裡注入燈油,點起亮光。

宿朝鳴背著手在書房中來複踱步,眉頭緊皺,最後下了決定:“明天一早,便啟程回南洲。”

這是宿飲月意料之中的決定。

長老吊著一口氣,請教宿朝鳴道:“如此突兀,會不會叫聖人察覺到什麼?”

“不必擔心。”

宿朝鳴凝重搖了搖頭:“若是真正在聖人耳目下瞞天過海根本不可能,現如今,賭的就是聖人看重旁的勝過我們宿家,不會為打破自己布局貿然出手。”

他補充道:“明麵上的理由…倒的確該有一個,不如這樣,你傳訊給歲寒,讓他燒了半邊宿府,這樣便有回去的理由了。”

掌管宿家財務方麵的長老心疼地抽了抽麵皮,還是沒出來反對。

即使知道宿家燒自己的房子,和他無關,謝積光光是一想,也覺得心臟被攥緊,仿佛無法呼吸。

這得多少錢啊???

宿飲月試圖垂死掙紮,問宿朝鳴道:“爹,能不能想辦法把聖人——”

他比了一個手勢,將大半長老嚇白了臉色:“這樣就萬事太平。”

看在提問題的人是自己愛女的份上,宿朝鳴沒有打死這個不切實際,冒犯自己家主威嚴的家夥,長長歎氣道:“阿月,不是為父不想。”

他咬咬牙,丟下家主包袱,對宿飲月發出靈魂質問:“而是你看為父這個樣,像是能打得過道家聖人的模樣嗎?”

宿飲月:“對哦。”

雖然他沒摸到大乘,不知道宿朝鳴戰力如何,道門聖人的戰力又如何,但從劍三係統裡顯示的人物血條板來看的話,如果說宿朝鳴是七個問號,那麼道門聖人就是八個問號。

十個不好說,五個宿朝鳴是一定打不過道門聖人的。

【菜就隻配挨打】

【戰力高就是可以為所欲為】

太真實了。

宿朝鳴說上了頭,如同一切喜歡在酒桌上談性正高時吹比的中年男性般憤憤道:“要是為父真能打得過道門聖人,早百年你出生那會兒就叫他完蛋,哪還輪得到現在要落荒而逃?”

他過激發言把長老們個個嚇得如鵪鶉般低下了頭,恨不能捂住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