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改錯)(1 / 2)

我妻福星高照 灰藍 11410 字 3個月前

在她榻邊傳遞消息的螺獅說了兩遍, 宋師竹才陡然清醒。

她看著一臉著急的螺獅,腦子還有些懵,抱著被褥費力思考了一下, 才道:“這件事要去跟百瑞軒說一聲。”

因著過年,正月初一到初五縣裡取消了宵禁, 但今日正好初六, 宵禁又恢複了原先的時辰, 現在外頭已經是一更鼓了,要是想出城尋人, 手上得有衙門開的通行令才行。

宋師竹讓螺獅尋了個小丫鬟去百瑞軒通報消息,之後就讓人幫她穿衣裳。螺獅見她嗓子還啞著, 怕她出去又受涼, 勸她:“姑娘, 不如咱們就在屋裡等消息吧。”

宋師竹搖搖頭, 她睡了一個下午, 被吵醒後也睡不著了, 乾脆道:“放心吧, 我就是去看看二嬸, 一下就回來了。”

如今宋師竹看著家裡處處都好,反而不希望二嬸和二叔的關係就那樣停滯不前。同宗同源的一家人,要是有誰真的生活糟心, 剩下的人就算利益上能置身事外,心情也不會太好受。

不說彆人,她就知道她爹一直希望看到二叔夫妻倆能和好如初。

她相信, 祖母就算嘴上不說,也是希望兒子兒媳能破鏡重圓的。

左跨院裡,馮氏的正房裡一片肅靜。年前剛被提拔上來的周嬤嬤猶豫地彙報了老爺還未歸家的事,馮氏聽完後有些出神,接著就揮手讓她下去了,完全沒有一絲要讓人去尋的念頭。

周嬤嬤勸道:“太太就算先前和老爺不睦,可老爺這麼晚還沒回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了?”二房的下人雖已習慣了主子主母兩廂分居的情況,但宋文朔好歹是家裡的頂梁柱,不管是為這個家、還是為馮氏著想,周嬤嬤都不希望宋文朔在這時候出事。

過了一會兒,馮氏才道:“他不會有事的。”馮氏從來不就擔心丈夫會有危險,宋文朔的性子說好聽是謹慎,說難聽點是不敢冒險,任何可能危及到他仕途性命的事,他都會提早規避。

當年他跟她商量把宋禎禎認到她名下時,不也是諸多理由嗎。怕馮家威脅成真,怕醜事傳遍官場,怕族人知道他多出一個庶女會丟儘臉麵,他種種顧忌都考慮到了,就是沒有想過她剛出了小月子會是什麼心情。

周嬤嬤還想要說些什麼,馮氏已經不耐煩了:“你下去吧。正月事多,他許在哪裡吃多了酒來不及回了。咱們這一趟回來過年勞煩大房的事已經不少了,這種事就彆去找大嫂和竹姐兒了。”

馮氏積威甚深,她說了這番話後,周嬤嬤也不敢隨便出聲了,她畢竟資曆不夠,也怕惹惱了馮氏會步了之前幾個嬤嬤的下場。

不過等到她心事重重地掀開棉簾子時,就看見大房大姑娘穿戴得極為厚實,從院門披著月色而來,臉上立刻鬆下來了。

馮氏聽到周嬤嬤在外頭極為欣喜地叫著“大姑娘”時,就知道宋師竹過來了。

竹姐兒不是生病了嗎,怎麼這麼晚還過來了?

馮氏的眉毛立時皺起來。

宋師竹一進屋就看到二嬸一幅不讚同的模樣,很有求生意識道:“我就是睡不著了,過來看看二嬸。”想了想,又一臉狗腿,“我怕二嬸擔心二叔,會擔心得無法成眠,這才過來的!”

馮氏看著小姑娘滿臉病容還過來關心她,心中暖了暖,道:“以後不許做這種事了。”她知道侄女是為什麼過來的,可是有些事並非一日之寒,外人是插不了手的。

宋文朔確實是在外頭出事了,宋文勝聽到閨女著人來說弟弟這麼晚還沒回來的消息,立刻就讓人開手令出城門了。他弟不是不入流的官員。宋文朔身為衡州府的同知,事急從權,也算不得違規。

直到下人彙報尋到宋文朔時,宋文勝才鬆了一口氣,又一聽彙報,原來是二弟回程路上經過一處雪地時,車馬不小心陷入冰窟窿,夜深天冷,隻得在附近一處獵戶家中暫住,想著隔日一早再回來,沒想到會弄出這麼大的動靜。

宋文朔被人找到時,心中確實十分溫暖。他這些年夫妻失和,幾個兒子也不親近他,已經好久沒有感受過這種親情溫馨了。

左跨院的書房,宋文勝極少過來,一見著弟弟的起居環境,就皺了皺眉。伺候的都是小廝嬤嬤,連個丫鬟都沒有,雖然他也不怎麼用丫鬟,可那不是李氏不喜歡嗎。

夫妻兩人感情好,他就讓一讓,也是彼此的情趣。

可弟弟這些年過得都是什麼日子,跟個苦行僧一樣,每日麵對的不是五大三粗的男仆,就是皺紋有如溝壑的嬤嬤,此時見著宋文朔被下人圍了上來,其中半點嬌香暖色都沒有,他的眉毛越蹙越深,不禁道:“你剛回來,怎麼也不去正房報個信,也好讓弟妹安心一下。”

今夜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就不相信馮氏心中真的毫無半點擔憂,趁著這個機會夫妻倆好好交交心,把這些年的荊棘坎坷都邁過去不就好了嗎。

在宋文勝看來,弟弟性子就是太耿直了。他隱晦地把這些夫妻相處之道跟弟弟說了一說,這麼一大把年齡,還和弟弟交流這些事,宋文勝說出口時也有些恥意。

宋文朔苦笑了下,道:“大哥你先回去吧,我待會就去正房。”

都這麼晚了,宋文勝作為大伯子,也不好留下來監督弟弟有沒有去妻子的院子完成任務,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語重心長:“日子要是想過好有很多方法;要是不想過好也容易,隻要這麼僵下去,輪到咱們入土的時候很快就到了。”

大哥走了之後,宋文朔梳洗沐浴,閉著眼睛坐在澡盆時,突然極儘力氣拍了拍水麵,就像發泄怒氣一般,隻把水花拍得濺上麵龐也不在意。

他今年三十七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相貌跟宋文勝有七分相似,因著常年的不如意,眉眼間有幾分陰鬱,但更多的卻是硬朗的英俊。

今日大哥最後說的那句話,發聾振聵,宋文朔想著這些年夫妻的僵局,越想越覺得如螞蟻噬心,十分難忍。

許是忍了十多年,情緒終於到爆發的邊緣,宋文朔麵無表情起身穿衣,之後就直奔正房而去。他是主子,去妻子房中是理所當然的事,沒有人能攔住他。

院裡銀裝素裹,白茫茫的一片,遮蓋著深夜的孤寂和黑暗。

宋師竹正好在左跨院的右梢間裡睡著,馮氏怕她這麼晚回去會再病了,硬是不讓她離開。宋師竹一直覺得二嬸把她對未出世閨女的一腔真心都傾注在她身上,麵對著馮氏真誠入骨的關愛,她也沒有拒絕,隻是擔心會把病傳給馮氏,堅持著要一個人獨自睡。

左跨院的格局跟她和宋師柏住的右跨院格局差不多,馮氏的住處也是三明兩暗五開間。夜半寂靜,宋師竹才入睡了不過片刻,隱隱綽綽的,就聽見左梢間傳來一聲驚呼,接著就是劈裡啪啦的瓷器摔碎聲。

她立刻清醒了過來。

宋師竹發誓,她不是有意偷聽二叔夫妻吵架的。

這應該怪今夜實在安靜了,她在右梢間睡著,隔著一個明間,都能把二嬸房裡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

宋文朔這一夜格外給力,夫妻兩人火力大開,就像要把這些年積攢的怒火全都傾瀉一樣,該說的不該說的,各種誅心之言就跟不要錢一樣,吵到最後她居然聽馮氏大喊了一句“和離”。

接著她二叔就跟抬杠一樣,很是光棍地說了句:“你死了這條心吧!”

似乎是過於直言不諱,把馮氏給噎住了,她過了好一會兒才斬釘截鐵道:“你給我出去!”

“不出去!你那腦子十多年來就跟生了鏽一樣,沒了一個閨女,我們再生就是了。我欠了你,我娘欠了你,兒子們又沒有欠你,你非要弄得一家子都不安穩——”

“滾,滾!你給我滾!”不知道是不是二叔罵得太狠了,宋師竹一直腦補二嬸惱羞成怒氣得發抖、又因氣勢不夠男人凶猛、隻能一聲聲讓人滾蛋的模樣。

隻是馮氏說出這句話之後,對麵屋裡又傳來震耳欲聾的重物倒地聲,似乎是馮氏氣怒之下,把什麼櫃子推倒在地了,“你混蛋!沒閨女了,我生不了了,早就生不了了!”

這句話,馮氏用一種聲嘶力竭的力道喊出來後,屋裡突然就陷入一種如墳墓一般的安靜。

馮氏確實氣得渾身哆嗦,宋文朔不知道犯了什麼病,跑過來說這些胡話,逼得她非要把自己的傷口全都扒出來給他看,她在那回流產後,大夫就跟她說了,她不會再有孩子了。

什麼都不會有了!

她沒了孩子,傷了身子,失了所有希望,可那個孽種卻在老太太的護持下,一路平安長大,這叫她怎麼能不恨。宋文朔告訴她,孩子不是他的時,她心上的憤怒確實少了一些,可隻要那個孩子一日有人護著,她就一日過不去。

她的丈夫,本來是最該護著她的人,可他卻在她受傷最重時,捅了她一刀。

當時沒人管她的死活,憑什麼輪到那個孽種了,老太太就跑出來指責她心狠?

她過不去,一輩子都過不去這個坎!

宋師竹屏著呼吸一直聽著,可馮氏那一聲大喊之後,對麵屋裡卻再沒有傳來任何聲音,就跟剛才的那頓大吵完全沒有發生過一樣。

時間似乎過了很久很久,宋師竹本就生著病,等著等著,迷迷糊糊地就睡了過去。

許是馮氏這一夜情緒波動過大,宋師竹居然和她的夢境相連接了,毫無阻礙,她一步便踏入了二嬸的夢境。

這個夢很長很長,她在夢裡居然瞧見了十多年前剛中進士的二叔!

二叔當時還沒有如今這般持重,整個人清俊挺拔,意氣風發,與馮氏甜蜜起來比她爹娘還要黏糊,看著夢裡宋文朔磕磕巴巴地為妻子畫眉梳頭時,宋師竹臉上突然起了些笑意。

生活一開始這般美好,宋師竹都不忍心讓夢境往後滾動了。

可惜這個夢不以她的主觀情緒為主導,所有絕望都是由那一回馮家的喪禮引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