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2 / 2)

我妻福星高照 灰藍 12083 字 3個月前

按老師說的,他妻子這顆腦袋瓜子都不知道是什麼長的,可金貴了。說起來,他拜師至今還沒收過老師的禮物,但妻子卻收了不少,每半個月他都要從李家帶回一些燕窩和人參,美其名曰讓宋師竹補補腦子,就連他這個當弟子的都沒有這種待遇。

宋師竹莫名其妙地被襲擊,她和封恒對視了一眼,才聽到他道:“聽是聽明白了,但是你們不是一直在推陳出新嗎?”

尺有所長,尺有所短,封恒理解能力不差,但思維創新能力就拍馬都跟不上妻子和老師。

“我們可以一起推新啊!”宋師竹趕緊道,要是李先生發現封恒在算學上也一樣優秀,就不會把目光隻放在她一個人身上了。

況且宋師竹一直覺得封恒十分聰明——能考好科舉的人就沒有不聰明的。

八股文其實不是那麼好寫的——內容要言之有物,要兼顧起承轉合的結構,還得用對偶駢散打造好詞好句,對記憶力、邏輯能力和文字駕馭能力的要求都相當高。

真正能做出好文章的人,智商都是低不了的。

封恒想了想,答應了下來。李先生遠在天邊,沒有看出宋師竹已經在煩躁邊緣徘徊,他卻看得十分明白,要不是為了他,妻子不一定會耐下性子研究這些算學問題。

不得不說,有另一個人跟著一塊水深火熱,宋師竹的心情立時就舒爽了。

給自家相公講解算學,宋師竹當然更加精心,她的思路越散越廣,尤其是看到封恒在她的啟發下,推導出一個數差公式後,她更是覺得希望在前方。

看著紙上從淺到深的思路過程,封恒隱隱抓住了一些感覺。就跟小時候玩九連環一般,每解下一個環,都能有更進一步的愉悅感,他細細體會著心中的體悟,突然十分明白老師為何喜歡算學……也更不明白宋師竹為什麼如此排斥了。

宋師竹聽他問出心中疑問,默默看他一眼,這就是學霸跟學渣的區彆。

她做數學題時從來就隻是按本宣科,要不是直接把公式寫出來太過逆天,她都不願意一步步推著李先生的思路往前走了。

教書育人的路子不適合她,李先生要不是自帶光環,她這段日子肯定沒有這麼好的耐心。

無論如何,決定把封恒培養出來後,宋師竹真是有一種解脫的輕鬆。

可惜從這一日開始,天氣就有些不同尋常起來。暴雨嘩啦嘩啦的,就像天河沒有上蓋一樣,接連下了十多日的大雨後,宋家菜地裡的土壤都被衝刷得到處都是。

宋師竹不得不讓下人把先前敲掉的青石板搬回來壓住泥土。

他們家都是這樣了,就更彆提周圍的人家。孫家院裡簡直泥濘不堪,菜地成為泥沼,果蔬全都蔫光了,宋師竹這幾日一見到孫家婆媳,兩人臉上都是憂心忡忡。不過許是因著家裡艱難,她倒是看到孫三通在書肆接了抄書的活計。

除了孫家外,宋師竹身邊受影響的還有另外一個宋師澤。他本來要跟許學政回省城的,因著這場大雨,許學政被困在了瓊州府,也推遲了出發的日子。

這一夜,外頭震天響的驚雷突然把宋師竹給嚇醒了,宛如天怒一般,外頭電閃雷鳴,狂風暴雨,就連窗戶都被吹得呼呼響。

四周烏漆麻黑的,宋師竹看著睡得香甜的封恒,也沒吵醒她,就是一直愣愣地睜眼到了天亮。

直到封恒醒來時,發現她一直盯著帳頂,才出聲問她怎麼了。

“我覺得……我覺得應該快要崩堤了。”宋師竹道。

“……”封恒道:“又做夢了?”

“沒有。”但這種感覺就是十分強烈,宋師竹從半夜醒來聽著外頭的雨聲,心裡的預感就不斷加強。

封恒掀開床帳,披上衣服,將宋師竹之前畫的小畫拿了過來,指著其中一幅溺水的場景,道:“是這件事嗎?”

看到宋師竹再度搖頭後,他便鬆了一口氣,想了想,又來到書案邊。

宋師竹心中著實不安,她回想起剛才聽著外頭雨聲心裡的那股戰栗,當時她就像被魘住一樣,整個人極不清醒,所以這麼嚴重的事,才沒有立時吵醒封恒。

她在床榻上獨自呆了一會兒,抬頭看封恒似乎在作畫,便也起床搭拉著軟拖走了過去,正好看見封恒在畫一幅簡易的地圖。

“這是我在老師書房裡看到的。”似乎知道她心裡所想,封恒頭也不抬地回答道。地圖在大慶朝屬於軍事機密,沒有一定地位的人絕對接觸不到的。就連他也隻看過兩回。

宋師竹點了點頭,封恒剛好落下最後一筆,之後便抬頭問她,“你覺得是哪一條河?”

宋師竹毫不猶豫地指出了一條正好圍在府城外頭的瓊州河。跟豐華縣地處內陸不同,瓊州府依山伴水,外有龍泉山,內有瓊州河,水路交通兩便,但宋師竹直覺認為會出事的,也就是這條瓊州河,瓊州府所在地正好在河流分叉的三角地帶。

她憂慮道:“我覺得沒人會相信。”去年瓊州河的堤壩才被加固過,要是這時候有人出來說瓊州河有問題,那就是在打河道衙門的臉。

封恒搖頭:“就算如此,咱們也得試試。”

這件事不是一家一戶的事,瓊州河一崩,整個府城都得淹沒在洪水中。

但封恒也有些棘手,他總不能對外人說是他的妻子預感瓊州河堤壩快要崩塌了。

外頭雨水如注,兩人默默無言。宋師竹突發奇想:“要是能拿到瓊州河河堤的工程圖就好了。”

要是拿到工程圖,再結合一些數據,也不會顯得這件事十分荒誕。退一萬步說,有切實證據在手,以封恒現在大儒弟子的身份,想要在城裡遊說一些人,也應該會有人聽的。

封恒也想到了這個問題,事不宜遲,他冒著大雨趕去了老師家。

宋師竹在家裡卻是一肚子胡思亂想,半響才穩下心來,她十分慶幸自家和李大儒頗有淵源,否則以他們的地位人脈,這回還得眼睜睜看著禍事發生。

她給自己倒了杯茶,強製按耐下越跳越厲害的心臟,又把剛才兩人討論出來的思路飛快地過了一遍。

封恒肯定是拿不到工程圖的。瓊州府是一個大府,河道另設有河道部門負責,工程圖這種東西,他能看上一眼都是因為李家麵子大。

全都瞞住李先生不現實,他們剛才想的法子,就是以她的名義,說是覺得最近雨勢太大,她突然想到去年建完的堤壩能不能防住洪水的問題,想要借衙門工程圖一看。

李先生是一個務實向的學者,先前他們討論的數差問題,就是他在京城督建皇家塔時靈光一閃冒出來的。她相信,這種理論結合實際的應用題,隻要李先生感興趣,封恒那邊應該就沒什麼問題了。

為了取信他,宋師竹甚至還編出了一道和堤壩相關的工程算學題。

到了這日傍晚,封恒到家時,身上渾身濕透,凍得唇色淺白,一身長衫進屋裡時還滴著水。宋師竹趕緊上前幫他脫下**的衣裳,又把他讓進已經備好熱水的淨房,接著才打開封恒剛才放到她懷裡的宣紙。

宣紙邊緣有些被水打濕了,但是還能看得出來筆畫匆忙,似乎是封恒憑著記憶畫出來的,上頭還有一些彆的標注,宋師竹一看就知道是李先生的手筆。

他在上麵還順手寫了一個問題:“今有堤下廣十丈,上廣四丈,高三尺,袤三十八丈七尺。問積幾何?”問她堤壩體積如何計算。

饒是現在滿頭滿腦都寫著一個愁字,宋師竹也笑出聲來了。

封恒這時已經穿著裡衣出來了,他喝了一碗薑湯後,才道:“老師以為你在跟他開玩笑,我想著,要想讓人相信,還是得親去河邊看看。”

今日河道那邊接待他們的官員,一直說瓊州河壩去年才修過,完全能夠擋住大水,在老師麵前也幾次三番強調堤壩是按照工程圖修築的,沒有偷工減料。

封恒看著他言之鑿鑿的模樣,也不覺得他在騙人。但這就奇怪了。經曆先前騎射課上的事之後,封恒對宋師竹的能力無有不信,她說會出事,他就會信她。

宋師竹在屋裡來回踱步,著急道:“要是百年不見的洪峰呢?”

她昨夜那種感覺太不吉利了,這半個月來雨下得這麼大,府學都停課了,下人已經連著好幾日跟她說集市買不到鮮肉鮮菜。宋師竹總覺得有天大的事要發生。

“所以我得去看看。”封恒平靜道。他在回來前已經做好決定。要是瓊州河堤壩真的崩了,禍害無窮,一整個府城的人都要跟著受難。

他倒是能帶著一家子先離開,可他的老師、同窗還有李舅舅一家都在城裡,要是他沒有好理由,絕對說服不了這些人拖家帶口跟著他搬走。封恒抱歉地看著宋師竹,幸好宋師竹也沒有說出反對的話來。

第二日一早,天居然有放晴的跡象。雨也漸漸小下來了。

宋師澤跟著宋師竹在正堂送彆封恒,他對封姐夫這個時候要出門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問出口。

宋師竹掩嘴打著哈欠,眼眶下青黑,她一宿沒睡,一直在絞儘腦汁思考有什麼辦法能幫上忙。昨夜她想到什麼,就寫在紙上,零零碎碎寫了一大堆,剛才已經把她一整夜的精華產出都交給封恒了。

她甚至連如何測試水流速度、單位時間內的水體體積流量這種問題都在思考,書到用時方恨少的感覺,宋師竹此時才深有感悟。

目送著封恒的馬車遠去,宋師竹對自己說,他是應該去的,天災一死一大片,不能眼睜睜看著壞事發生卻不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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