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五那天,衛昭回來?了。
走時他在?後?方,回來?時在?正?前方。他身上?穿著銀色戰甲,風吹起他身後?的紅袍,他腰間彆著虎嘯刀,鐵盔下?是一張俊逸的臉。
有?半年的時間,他一直在?外麵。麵容有?些?許變化,迎著日頭光,像是沉了冬日的霜雪,冷冷的。尤其他戰甲上?帶著血點子,讓人望之生?畏。
仍有?些?大膽的姑娘。
“哇,我今日可算見著衛校尉了,真俊!”
“不是校尉了,如今是大將軍呢。我聽說,各州都派兵對戰,唯有?衛將軍出其不意,隻單槍匹馬便將張常侍抓走......”
“這還?不算呢,衛將軍長得是俊。可你們?曉得他還?做了什麼?張常侍手下?的那群兵,都叫他給殺了!”
“喔,這麼狠?”
“何止呐,如今他風頭正?盛,可莫要說閒話被他聽去了,我隻看他一眼,便嚇得遍體生?寒,再一想?這人是死人堆裡的殺神,渾身都發抖。”
“小聲小聲。”
清辭也來?了街上?。但她沒多?留,隻隱在?人群中,看到了衛昭,剛要走。
卻聽旁邊人喊道:“他看來?了!看來?了!”
“是誰?”
又有?姑娘羞紅了臉:“是我吧,我跟將軍眼神都對上?了。”
清辭就看過去,果然跟衛昭的視線對上?。他的眼球紅紅的,沒休息好的緣故。但見著了清辭,立馬亮了,連那張沉肅了的麵龐,也瞬間湧入光照,變得生?動起來?。
衛昭露了笑,動動唇。
清辭也笑了笑,回了他句話。等看不到了,這才往家走。
碧落見了衛昭,道:“謔,那人就是姑娘如今的弟弟?長得可真俊,就是氣勢有?些?嚇人。”
清辭替衛昭辯解:“他挺好的啊,很乖很聽話的。”
碧落心想?著,才不那樣呢。方才她一直盯著衛昭看,就見他冷著一張臉,可嚇人了,若是他回來?,她肯定一句話都不敢說。
碧落又問:“方才他對姑娘說了什麼,姑娘也看懂了?”清辭說過讓她不必再喊姑娘,但碧落不聽,仍喚著舊稱。
清辭當然看懂了,她點點頭。
春日
的風暖,吹過她的身,也帶了一股暖流。她的眉眼越發柔和,談起衛昭時,皆是不自知的驕傲流露。
衛昭跟她說“等我回家”,清辭就在?家等著。和碧落一起,做了好些?吃的。
聽到馬蹄聲,清辭就去了院子裡。碧落跟在?後?麵,將披風給清辭披上?。
她如今來?了月信,怕冷。碧落低頭,給她係上?帶子,還?未將披風整理好,就聽跑進一人,緊接著便是一聲帶著寒氣的怒聲:“你們?在?乾什麼?!”
碧落一愣,忙將手鬆開?,站到清辭身後?,抖著身子去看前麵的人。
清辭也被嚇到了,睜大了眼睛。
衛昭一臉怒容,不敢置信地瞪著碧落,而後?目光一轉,再看向清辭時,夾雜了些?讓人辨不清楚的情緒。
他方才一進門,就瞧見一身男裝的阿姐立在?院中,一幅俊俏的少年郎模樣。而她身邊跟著個姑娘,正?親昵地給她係衣裳,這一幕,隻這一眼,就讓衛昭燒紅了眼。
攥著腰間的虎嘯用力壓,將掌心壓出道深深的紅痕。
清辭簡單說了一番,衛昭的臉色這才好。
隻是他仍有?些?不喜碧落,實在?是初見那一眼給他的震撼太?大了。讓他現在?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他規規矩矩地坐在?桌上?吃了頓飯,等晚間休息時,剛想?跑去阿姐房中,卻見碧落也進去了,當即沉了臉。
他一甩下?擺,坐在?了外間的凳上?,瞪著清辭,一臉的怨氣。
碧落不敢說話,連動都不敢動,清辭就讓她進屋裡去。
衛昭還?坐在?凳上?,碧落離開?了,他臉色也不見好,這麼大個人了,站起身,比清辭都高了半頭,卻滿臉怨氣地瞪她。
清辭沒說話,走到跟前。
她伸出手,稍稍碰了碰衛昭的臉側,那裡有?道淺淺的痕,就問他:“疼不疼?”
衛昭忙點頭:“疼,好疼的!”
他連袖子都擼起,露出胳膊上?縱橫交錯的疤痕,又站起身,將腿上?的傷口給她看,瞧見清辭流露心疼,心氣才順了順。他又坐下?,伸直了兩條腿,不動聲色將清辭圈在?他的身前。
清辭沒察覺,還?當他是累了,就往前走走。她許久沒
見衛昭了,心裡也想?,又覺得心疼。
自從衛昭跟了她,雖然也會幫著做家務。可清辭心疼他,舍不得他乾重活累活,二人在?一處生?活得久,也從未分開?過這麼長時間。
眼下?再見著他,就覺得心酸。
清辭問他:“上?藥了嗎?”
衛昭自然上?了,但他搖頭:“戰場上?哪有?那麼些?東西,隻隨便抹點彆流血就成。”
清辭就去了屋子,不一會兒拿著藥膏出來?:“去你屋裡。”
衛昭立馬起身,跟清辭來?了他屋。
這半年,這間屋子也一直打掃著,比他走時還?要整潔乾淨。衛昭一進,便往床上?躺,他已經洗乾淨了身子,穿著清辭剛做的緋紅衫子,樂得在?床上?打了個滾。
在?清辭跟前,他永遠是個小孩性?子。
他一個挺身,又坐起,將衣裳脫到腰間,轉過身子給清辭看他的後?背。他的背上?有?一道更深的口子,與胸口隻差了幾寸。
“這是我去擒張恩那個賊子時,被他用劍捅的,幸虧我反應快些?,若是慢了,就死在?他手......”
清辭忙捂住他的嘴。她的掌心偏涼,乍一碰上?,被那雙火熱的唇燙的身子一縮,而後?便注意到衛昭忽閃著的眼睛,她仍覺得不解氣,又收手拍了幾下?他的胳膊:“彆亂說,什麼死不死的,你好好的。”
衛昭笑露了尖尖虎牙:“是是,阿姐說得對!”
清辭在?衛昭屋裡待到了半夜,她也困。衛昭一個勁地留她,他大言不慚道:“死了好些?人,我現在?閉眼就是,好嚇人......”
清辭努力撐著眼皮,問他:“那你一個人在?外麵是怎麼睡得?”
衛昭就說:“就硬撐著啊,阿姐又不在?。可我現在?回了家,阿姐都不肯讓我睡個好覺嗎?”
衛昭現在?都大了,清辭才不慣他的臭毛病:“我在?旁邊守著,你快睡。”
衛昭有?些?不情願,但他沒再繼續說。
他先是躺在?床上?,而後?又慢慢挪動身體,將整個身子都貼靠在?清辭身上?,又伸手攥著她的手,這才安下?心,閉上?了眼。
他很快就睡過去,也不知夢到了什麼,嘴裡低低喚著阿姐,一會兒又是清辭,眼角一
抹笑意泄出。
之後?又說了什麼,清辭就沒聽到了,她很困,迷瞪了會兒,就回屋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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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昭在?這場戰役裡,立了大功。不僅在?州牧麵前露了臉,各州都曉得兗州州牧手下?,多?了位奇才。
才十六歲的少年郎,卻使?得一手好刀,用兵也詭譎,並不按常理出招,一人便將張常侍生?擒了。
雖然各州的勢力都在?發展,但朝廷的兵力還?是雄厚。若沒有?衛昭,這一戰,勢必兩相傷亡慘重,有?了衛昭,很快就捉了張常侍。
州牧大喜,接連賞了衛昭好些?金銀珠寶,又賜他府邸居住。升他為大將軍,統管五萬人馬。
兗州總兵也不過十五萬人馬,隻衛昭就占了小半。可見其在?州牧心中的份量,人人巴結討好。
美妾更是源源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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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裡立在?許多?女子。穿著粉衫綠鞋,發髻高高盤起,簪著琉璃寶玉,麵容也各有?不同。
都極美,身段也好。
是各個部下?或其他大人送來?的,亦有?當地的大族和豪主送的。意思不言而喻。
清辭卻犯了難。
衛昭一連幾日不著家,如今他們?換了大房子住,內裡空蕩蕩的。如今來?了這些?女子,倒也熱鬨,隻是也太?多?了。都給他安排到前院嗎?
可他年紀還?小,會不會就此不思進取?可不安排進去,這些?都是送他的,他也沒說什麼,若是清辭自作主張給安排了其他的活,他會不會生?氣?
碧落出了個主意:“你就彆操心了,將軍如今年紀也不小了,我瞧著他身邊也沒個知心人,如今他忙起來?,歸家了最需要女子柔情蜜意,你就將她們?都送了去,將軍自有?定奪的。”
清辭掙紮道:“他還?是個小孩呢,能有?什麼定奪?”
碧落就笑:“還?小呢?都十六了,姑娘你就彆瞎操心了。”
清辭就將手放到她嘴上?,捂住:“小聲些?,我現在?是大爺呢。讓人聽了去......”
碧落忙點頭,清辭這才鬆了手。見人都往這邊看,她就挺挺腰,將雙手交叉在?身後?,清了清嗓子道:“就把他們?安排在?西邊的聽風院裡的吧,哪裡離著將軍的院子近,幾步路的功夫......
”
眾女有?心裡大喜,忙行禮。
晚上?衛昭回來?時,清辭一個勁地笑。
衛昭不明所以,隻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連他跟阿姐的院子離得遠都沒發現,一個人踏進前院,快速地衝洗了一番,剛準備躺下?,忽然發現床上?有?人。
他上?前,將被褥掀開?。
床上?正?躺著位美人,隻穿著一層薄薄的紗衣,見著衛昭。眼裡溢出水汪汪惹人憐愛的情緒,聲音拐了幾個彎喚他:“將軍。”
衛昭額上?的青筋突突地跳:“滾出去。”
美人嚇得瑟瑟發抖,從床上?滾下?,剛要小跑出去,卻聽他又道:“等等。”她心裡大喜,轉身,剛要露出笑,就見他沉著臉近前,問:“誰讓你來?的?”
衛昭捏緊了拳頭,夜色看不清他的眼。因?為生?氣,眼球遍布血絲,像他現在?努力壓製怒意的身體,隻差一個名字就能燃起來?。
美人立馬垂頭:“是,是大爺安排的。”
衛昭咬牙切齒,往門口走幾步,又回屋裡,將床上?的被褥全部掀到地上?,這才大步離開?。
這個點,清辭已經躺在?床上?了。
她這幾日很清閒,府裡買了丫鬟仆從,又有?碧落在?旁協助,一切都井井有?條。她閒著無事就看書?,再不就去街上?逛逛,因?著身旁有?碧落,她去逛首飾店也很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