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誰是凶手(1 / 2)

鐘妃今天又在禍國 者家 10003 字 7個月前

鐘情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可能因為死的太快太突兀,劇痛過後驟然放空,以至於她除了空虛之外,都還沒有什麼太多的真情實感,且她既沒有被叫去陰曹,也沒有去見識地府,仍然能迷迷糊糊地在這洛陽皇城裡到處亂逛著,半夢半醒之間,竟是將這東西六宮淺淺地給轉了一個遍。

慈仁宮內,孝純皇太後對著心腹女官大發脾氣,怒不可遏道:“哀家是皇帝的玉碟上的生母!是哀家手把手地皇帝帶到這麼大,護著他從豺狼虎豹之間走上了皇位,走到了今天這一步,可是你看看,他今日對著哀家說了些什麼,他為了那麼個教坊司賤婢,對著哀家說了些什麼!”

女官低聲地勸慰了幾句,孝純皇太後猶且咽不下胸膛那口氣,氣上心頭,竟然憋的落出了兩滴淚來,恨恨地咒罵了兩句,委屈道:“哀家難道就不疼僖兒麼?皇上膝下統共就那四個兒子,老大陰柔老三窩囊,老二是個病秧子,獨允僖一個,又聰慧又康健,哀家疼他都來不及呢,哀家難道不心疼僖兒麼?哀家難道會害了僖兒麼?......瞧著皇帝說的那都是什麼話!永壽宮那個,賤婢出身,眼皮子淺也就罷了,皇帝自己心裡就沒半點盤算麼,僖兒是老四,上頭還有三個哥哥擱那兒看著呢,他這說封王就封王,讓皇後怎麼想,讓那些朝臣世家們怎麼想?”

鐘情暈暈乎乎地聽著,想了半天,才慢悠悠地點著頭,覺得好像有那麼一點道理......隻是當時時間緊急,她沒來得及想太多,鐘情琢磨著,她得想法去補救一下才是,從慈仁宮裡橫著飄出來,卻是業務不熟控製不力,一不小心給飄過頭了,本想去永壽宮顯個靈,卻直接一下子飄到了隔壁的長樂宮。

長樂宮殿門緊合,秋嬪站在殿中,正神色嚴肅地與一鐘情眼生的宮女囑咐著:“......來不及了,得速去通知侯爺,必須得先把四殿下的撫養權拿下才成......”

聽到“四殿下”這三個字,鐘情陡然一驚,頓時豎起了耳朵,下意識地想靠到秋嬪身側去偷聽,一時激動沒注意,卻是被秋嬪手腕上那串不知何處而來的道珠擋了一下,神魂一時激蕩,等那陣眩暈感去了,鐘情再用力去聽,卻是隻能聽得到秋嬪刻意壓低聲音後的一部分斷斷續續的低語了:“......得去安撫住皇後......不可,萬萬不可!......確實是不大行了......還是須得讓皇後娘娘出麵......”

鐘情頓時一急,可越是心急,她越是聽不清楚秋嬪究竟在說些什麼,情急之下,鐘情一下子從長樂宮飄起,橫跨中道,直接飄到了對麵傅皇後的長信宮去。

長信宮裡人來人往,宮女們各安其是,可偏偏沒有傅皇後的身影,鐘情在長信宮裡轉了一圈,才在一座偏僻的小佛堂裡找見了她。

傅皇後右手裡捏著一串腕珠,正直挺挺跪在一座佛甕前的蒲團上,一遍又一遍地念著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鐘情正聽著,長信宮的大宮女青虹推門而入,大驚失色地跑到傅皇後麵前,對著她耳語了幾句。

鐘情這次學聰明了,小心翼翼地繞開傅皇後的腕珠飄過去,不成想卻被那座佛甕的華光給擋了一下,鐘情無法,隻好悻悻然地在隔著一段距離晃蕩著,隱隱約約,聽到了青虹壓低了嗓門的幾個意味不明的詞語:“侯爺......害了......賢妃的死......脫了乾係......四殿下......皇上......”

鐘情聽得眉頭緊鎖,怎麼也無法在心裡把這些破碎的詞句給串聯起來,不過好在聽得眉頭大皺的不隻鐘情一個,傅皇後聽到一半,也是滿麵怫然,待青虹說罷,更是猛然站起,將捏著腕珠的右手狠狠地拍在了邊上的小案上,腕珠受力驟緊,一下子崩斷了,圓潤的珠子在地上滾成一團,吱溜溜地打著轉。

可惜這時候早沒人顧得上它們了。

傅皇後怒氣衝衝地對著貼身婢女發泄道:“他傅從楦是什麼意思?他難道懷疑是本宮害了她鐘氏不成?!......不錯,這些年來,本宮眼睜睜地看著她鐘氏的兒子活蹦亂跳,晟兒卻日漸羸弱,本宮是氣,也是見不過她鐘氏一個接一個的生,可是僅僅如此,難道就至於讓本宮去出手害了鐘氏和她肚子裡未出生的孩子麼?”

“他傅從楦究竟有沒有半點良心,竟然能說得出這等話!本宮當年也是受過那份苦的人,晟兒自出生後,受了這十多年的罪,本宮是看在眼裡痛在心頭,就是為晟兒積德,本宮也不會做這種事!本宮再下作,也是傅家的女兒,聽了傅家十來年的諄諄教誨,難道至於下作到去對付一個懷著孩子的女人!......他到底是本宮的兄長?嗬!他可曾先把本宮當作妹妹來看待?......簡直是其心可誅!”

青虹一疊聲地勸著傅皇後消氣、息怒,鐘情愣愣地在小佛堂裡站了一會兒,呆呆地出去了。

傅皇後說這種話,不知他人信或不信,鐘情卻是至少信了個七七八八。

傅皇後與鐘情不同,人家是正兒八經的名門貴女,鎮國公府長房嫡出的四姑娘,聽聞就是成帝當年求娶佳人時,也是在鎮國公的書房外真心實意地請求了許久才得應的,不像鐘情自己,從頭到尾,都不過是一件好看的玩物罷了。

皇後這樣的世家貴女,自有其身為世家貴女的品性,更何況皇後當年懷著二皇子允晟時受了奸人暗算,鬨得二皇子早產,纏綿病榻十年餘,鐘情在意識到自己的難產有問題的第一刻,其實就把傅皇後的嫌疑給排除了一大半的。

也是這時候,鐘情才慢慢地覺過味來。

自己死了。

是真的死了。

而且她的死,看樣子,還是被人害的,不明不白的死了......

鐘情想到產床上小兒子冰冷的屍體,小女兒生來的唇裂瑕疵,一陣又一陣的疼往心頭湧,讓她對這場被人設計的“意外亡故”有了更真實的認知。

鐘情想,可是這又有什麼用呢,她都已經死了呀,塵歸塵,土歸土咯......

可我那對孩子,那對懷胎十月寄予厚望的龍鳳胎......哥哥直接胎死腹中,妹妹將帶著女兒家一生的殘疾,一輩子都遭人恥笑......

鐘情的淚滴滴答答,抑製不住地往下流。

鐘情想,這算他麼什麼事呢,自己在這深宮內院裡忍氣吞聲大半輩子,貼心細心賢惠持重,處處與人為善,竭力避免結仇,到頭來,就是為了淪落到這下場的麼?

鐘情神魂恍惚地從長信宮飄出來埋頭亂走,路過了生前與自己鬥了大半輩子氣的死對頭婉貴妃宮前,婉貴妃卸釵素容,白服提酒,在未央宮裡一邊自飲自酌,一邊冷笑連連:“沒想到,到最後,本宮還沒窮途末路呢,那賤人倒是走在本宮前頭了......本宮早就說了,咱們這陛下啊,是個頂頂薄情的,當年本宮就說了,倒是要瞧著那賤人靠著陛下,又能落得個什麼好下場,如今果然啊,果然......”

婉貴妃喝罷笑罷,一扔酒壺,趴在案幾上,癡癡地笑了起來。

又哭又笑,邊哭邊笑。

鐘情自然知道,她笑,定是在笑鐘情的“好下場”,哭,卻絕對與鐘情沒有絲毫的乾係了。

——謝家要敗了。自那位權傾朝野的謝尚書掛冠而去後,在大莊官場上同氣連枝著囂張了幾十年的華郡謝氏,也終於走到了下場的那一刻。

成帝提前幾個月便叮囑過鐘情,近日裡遠著未央宮,不必去理會婉貴妃......成帝隱晦地暗示鐘情,那邊是光腳不怕穿鞋的老鼠,永壽宮裡的卻是玉瓶,他要鐘情記得保重自己,彆被那邊給傷著了。

結果老鼠還沒來叼,玉瓶就先自己碎了。

鐘情有些疲累地想,可彆到最後,自己難產這個鍋,倒是落在了婉貴妃的頭上,成了成帝清算謝家的開場第一折大戲。

婉貴妃就是瘋了,也知道害死了鐘情,也遠遠輪不到她這個早已注定了要失寵的貴妃上位吧?

鐘情不由站住認真地想了想,所以到底是誰,要這麼迫不及待地害死自己呢?

鐘情想不明白,她既想不明白,一時也就不去想了,隨著心意亂走一氣,見了慈寧宮裡道著“冤孽”抄著往生經的孝端皇太後,又碰著了永和宮內愁眉苦臉的沈恪妃......東西六宮裡,到處死氣沉沉,一片哀意,似乎所有人都在為鐘情的不幸難產而感同身受地悲傷著,一時間,鐘情都險些要懷疑自己多心,這一切,真的隻是一場意外了。

直到她渾渾噩噩間聽到了那句攜著怒氣與慌張的不甘質問:“娘娘答應過奴婢的,隻要賢妃死了,就......”

就什麼,鐘情卻是再也聽不到了,鐘情初為鬼魂,業務不熟練,下意識地隻想到繞過牆角再去尋人,等反應過來自己還可以穿牆而過時,鐘情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下,這地界宮女們來來往往,早已摸不著是先前的哪個了。

鐘情後退了半步,探頭看這座宮殿上的匾額。

永和宮。

沈恪妃與眉嬪手挽手地從遠處走過來,身後跟著眉嬪所主的甘泉宮裡的安貴人、白美人與永和宮偏殿裡的施貴人、陸才人,後麵並綴著一行宮娥,浩浩蕩蕩,好不氣派。

兩個人一邊走著,一邊小聲說著閒話,眉嬪對著沈恪妃低聲唏噓道:“......誰能想到,竟然這麼年輕就去了,才不過二十五歲啊......真是可憐,四殿下才八歲,小公主又生有殘疾,如何放得下哦......”

沈恪妃歎息著附和道:“誰又說不是呢,想幾年前初見時,她是個何等明豔的光彩人,如今香消玉殞,皇上心裡難受,你我看著,又如何能不難受呢?......總是在這宮裡相處了好幾年的,可歎這世事無常啊......”

兩個人邊說著邊走近,鐘情站著沒動,欽等著與二人麵貼麵的時候,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二人臉上每分每毫的神色,一絲一縷都不曾放過。

最後頹靡地敗下陣來,沮喪地宣布放棄。

兩個人臉上的哀憫之意,實在是太過真切,以至於叫鐘情,都懷疑起自己看人的眼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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