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熟練的侍寢(2 / 2)

鐘情想,自己真是沒救了。

鐘情在心裡安靜地算了筆賬,她十三歲入宮,十四歲承寵,十六歲給成帝這個子嗣不豐、多災多難的苦逼皇帝誕下了健康活潑的四皇子,此後八/九年,她的位分年年攀高,至最後止步於四妃,而允僖雖不多受寵,卻也自有他皇子的體麵,到這裡為止,若算上鐘情的出身,還就真如當日那兩個小宮女嬉笑的一般,成帝待她,算得上是“很不錯”了。

可鐘情自認,自己熱情主動悉心體貼服侍妥善,為他成帝的起居坐臥忙前忙後,生兒育女絕無二話,若非自覺自己的出身欠了些,哪裡至於謹小慎微地做到這種地步?更何況......鐘情審視著銅鏡中的自己,眉若遠山之黛,眼含澄水之波,鬢如刀裁,麵如桃瓣,肌骨秀滑,不敷自白,櫻唇微啟,不染而朱,這樣的顏色,縱鐘情一貫不自矜容貌,心裡也大約有數,這模樣,是男人會喜歡的。

鐘情想,自己出身是差了些,成帝給了她十年庇護,讓她免於像自己的生母那般碾轉於各家之手,她自然是心懷感激的,可她十年如一日的做小伏低,也自認是對得起成帝給出的這份庇護的。

僅止於此,二人該是打個平手,各不相欠了。

後來的難產......

鐘情想起那還沒出世就斷了氣的兒子、因為身有殘疾而遭人羞辱恥笑的女兒......鐘情蓋住自己的眼睛,淚水一層一層地浸出來,很快就濕透了她的指縫。

鐘情想,難產這事兒,說到底還是自己不夠聰敏,吃了奸人暗算,卻連累了自己那兩個苦命的孩子,自己尚且沒經住,又何必強求成帝能再做得更多,僅難產一事,鐘情並不恨成帝,她最恨的是那躲在暗處害她的奸人和大意受暗算的自己,可是之後,之後呢!

她臨終前,求了成帝兩件事。

僖兒,慜兒......

可是結果呢?

都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就是隨手養了個小玩意養了十來年也該養出點感情了吧,更何況鐘情自認自己服侍成帝儘心竭力,並無哪裡不妥當的地方,就是這麼一個男人,自己臨死之前,求著他幫著看顧自己的孩子,可是最後呢,最後呢!

他應我的事,可真有半件做到的?不,單他應我時,可有過那半點的真心實意?這十幾年,縱是塊石頭也該捂出絲暖和氣了,我在他心裡,就連那都比不得麼?

到最後,寧壽不壽,瑜慜不憫......竟是落得個死了都閉不上眼的下場!

鐘情趴在案上,憋了幾年的眼淚,一次性洶湧地冒了個全。

鐘情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橫跨十年的委屈、驚恐、憤懣、悲痛,終於在這場悄無聲息的痛哭裡發泄了個全。

恍惚間,外間似乎有響動聲起,須臾後,永壽宮的大宮女抱琴在外麵低聲地探尋道:“娘娘,寧閣的閔嬤嬤過來了......您看?”

鐘情坐起來,倉促地抹了把臉,揚聲應道:“進來說吧。”

抱琴低頭斂衽地進來,先給鐘情福身行了一禮,正待開口,抬頭瞅見了鐘情臉上未消的紅暈,吃了一驚,顧不得彆的,先擔憂地試探著問了鐘情一句:“娘娘您這......可是與陛下,與陛下犯了和氣?”

能讓永壽宮裡這位出了名好脾氣的鐘妃娘娘一個人躲起來偷偷哭的事情,也不怪抱琴多想,這猛一下的,她還真就隻能想到這麼一樁緣故了。

鐘情的視線緩緩落在抱琴混雜著擔憂焦急與心疼的臉上,那顆憋了許久氣的胸膛,似乎突然又可以平緩地起伏了。

鐘情想,也沒什麼好哭的,能重來一次,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難得好事,能重新回到一切都還沒有來得及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的時候,就是為了身邊這些關心她、擔憂她、會心疼她哭、會努力逗她笑的人,自己也萬不可再擺著那副苦大仇深的悲切模樣自怨自艾下去了。

抱琴是鐘情在更衣時期就被分到她身邊伺候的老人了,當年鐘情難產亡故後,抱琴在靈前哭得痛昏了過去,為求成帝徹查真相,更是險些一頭撞死在永壽宮的階前,後來在長樂宮的門口跪著求了一夜,得上頭鬆了口到允僖兄妹身旁繼續伺候著。

鐘情想,這偌大的永壽宮裡,必然是進了不乾不淨的小老鼠了,可是無妨,等她清理乾淨了,這裡終究是,自己住了十來年的永壽宮。

鐘情是把它看作家一樣的存在的。

“怎麼會呢,”鐘情笑了笑,掩飾般地站了起來,溫和地看著抱琴道,“本宮哪至於去和陛下犯那口舌之爭呢?”

這話是真的,從前的鐘情,是無論成帝說什麼,都笑盈盈地點頭捧場的那個。

恃寵而驕地發一些無傷大雅的小脾氣,從來不是鐘賢妃會做的事兒。

她也不敢。

鐘情想,她看成帝,從一開始,就是低低地跪在塵埃裡仰起頭去看的,一朝慘死,八載幽魂,如今心磨成灰,情涼如雪,那些不該有的什麼悸動啊情愛啊,早已看的淡了。

她對成帝,是有怨無恨。

也再無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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