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再談心(2 / 2)

鐘情也不想讓自己變得麵目可憎地去指責那個、質問這個的,隻是這些話,畢竟在她心裡憋太久了,話出口前,她是憤怒慷慨,話落地後,卻是後悔難堪,但如今室內一片靜謐,鐘情仔細咂摸了自己的心境,竟然覺得,是分外坦然的。

鐘情想,如果成帝因此厭倦了她,疏遠了永壽宮,其實也無甚好憂愁的——她就關上門來安安靜靜地過自己的小日子好了!她活了這些年,早不是那個隻會躲在彆人身後嚶嚶哭泣的小姑娘了,她守著允僖,就像一隻母獸守著自己的幼崽,縱然再是無能,也絕不會讓旁人再傷了那孩子去的。

除非那些人再跟上輩子一樣,從她的屍體上踩過去。

可是這一回,鐘情想,自己不再是懷著孩子,而在這深宮之內,想讓一個身體康健的年輕妃嬪無聲無息地突然暴斃......可並不是那麼容易的吧。

鐘情想到最後,甚至是越來越坦然無懼。

成帝卻壓根不知道鐘情已在心裡單方麵把二人的未來規劃到了徹底“老死不相見”的地步了。

成帝隻是無言地沉默了半晌,然後輕輕地伸出手,蓋在鐘情的眼睛上,溫聲勸慰她:“寶兒......彆哭了。”

鐘情憋著的那口氣驟然一懈,眼眶裡吱呀呀打轉的淚水刷地一下就落了下來,不要錢一般砸在成帝的手心裡,鐘情狼狽地把自己的臉伏在成帝的掌中,不想叫他看到自己這眼眶通紅鼻頭緊皺的丟人模樣。

成帝縱是心中有火,也被鐘情這瀝瀝淅淅的眼淚給澆得一絲火星子也沒有了。

成帝輕輕歎了一口氣,將鐘情連人帶被整個攏了過來,放在懷裡。

成帝想,寶兒說的這些,又何嘗不是自己也正暗自憂心著的呢,隻是......

“皇後之事,牽扯複雜......”成帝傾身下去,附在鐘情耳邊,低低道,“至於蘇氏和雲氏......”

成帝說到這裡,微微一頓,眼神冰冷得可怕,捏緊了鐘情的手,一字一頓地堅定道:“朕絕不會,叫你與她們一樣的。”

鐘情被成帝攏在懷裡溫聲安慰了片刻,茫然地靠在成帝肩頭平穩了情緒,內心的疑惑卻越發深了。

——所以上輩子懷孕後,處於成帝和孝純皇太後二人高度重視下的自己,究竟到底是栽在了哪一步,最後竟落得個難產而亡的結局呢?

那些人想害自己,鐘情自認自己雖不夠聰明,但也至少謹慎,更有成帝在旁三五不時地就來看看......如今不隻是那幕後之人動手的目的,還有他們當時究竟用了什麼東西得的手,都讓鐘情想不明白。

鐘情心底隱隱發涼,恍惚意識到,自己上輩子的難產,恐怕比自己想象的還要複雜,極有可能,牽扯到了什麼更深的水裡去......

鐘情突然打了個激靈,驟然反應過來一個點:如果自己實在想不到究竟是什麼人能在自己難產後得到足夠令他們這般鋌而走險的巨大利益的話,其實不妨換個思路,很有可能,那些人,根本就不是衝著自己來的,而是......

鐘情渾身一抖,下意識地抓住了成帝的手,驚叫出聲:“季郎!”

鐘情慢慢回過味來了,上輩子她死後,不到一年,傅皇後生的二殿下也去了,緊接著,就是後來的允僖......鐘情原先沉浸在自己和兒子的慘死裡久久不能釋懷,如今回過頭來,卻驟然發覺,那豈不是代表著,上輩子一直到自己回來前,成帝膝下就剩下兩個兒子了?

——蘇寶林生的大皇子,自幼被養在婉貴妃名下,然而謝家在鐘情死後不到半年的時間裡就徹底敗落了,婉貴妃夜上牽星樓,從十丈高樓上一躍而下,死狀淒慘。

在這之後,鐘情就再也沒有聽到過大皇子相關的消息了。

——安貴人生的三皇子,自生下來便被抱到了孝端皇太後的慈仁宮裡,鐘情早該想到的,孝端皇太後此人,可絕不是她表麵上那副吃齋念佛的慈悲樣子......

所以上輩子僖兒死後,成帝最終是不得不要在這兩個兒子裡挑一個入主東宮的,大皇子和三皇子,一個背後站著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華郡謝氏,牽扯各方世家利益;一個靠著當年就手腕高超,能用中宮皇後身份給自己和白家爭取到最大利益的孝端皇太後......這兩個裡的哪一個,恐怕都不是成帝心中的上上之選。

鐘情想,女人難產是常事,可是太多了,可就顯得不似巧合,而是人為了。自己先前,就一直把蘇氏和雲氏的死想成了後宮妃嬪爭寵作惡的後果,可如今回頭想想,縱然蘇寶林和雲貴人是無所依恃被旁家暗算的,可傅皇後呢?有鎮國公府和虞寧侯撐腰的中宮皇後,也能著了那些嫉恨下手的後宮妃嬪的道麼?乃至於後來的自己......鐘情越想越覺得,是自己天真了,這裡麵的水,怕是比自己原先想的深多了。

鐘情一時思緒混雜,腦子裡亂的可怕。

成帝低下頭,親了親鐘情被冷汗浸濕的鬢發,再一碰她的手,觸手沁涼的可怕,成帝暗歎一聲,以為鐘情是真被這些事給嚇壞了,正想繞個這個話題,想著緩緩算了,卻被鐘情陡然嚴肅下來的神態給打斷了。

“季郎,”鐘情死死拽住成帝的手,仰頭直視他的雙眼,祈求道,“你是會武功的吧......可不可以,也教教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