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情閉了閉眼, 覺得有些可笑。
容貴人, 也就是如今承乾宮的容嬪, 是當年帝後大婚時, 與未央宮的婉貴妃一起, 一個婕妤一個貴人, 同時被納進宮裡來的——那是成帝後宮裡的頭一茬妃嬪, 自然與後邊的不同, 孝純皇太後當時那話,純粹是為了給陸貴人壯勢, 閉著眼睛胡說一氣罷了, 雖然最後,好像也沒給陸貴人多掙來幾分榮寵,反而平白便宜了雲家的女兒。
鐘情捏了捏眉心, 感覺自己似乎聽到了很多東西, 但腦子裡還是混沌一團,摸不出什麼有用的線索來,隻皺著眉頭, 下意識地追問高順道:“雲貴人當年入宮時既帶了兩個家婢,那除過這翡翠, 另一個喚珍珠的呢?如今可也在雲寶林身邊服侍的?”
高順頓了一下, 抬頭又看了鐘情一眼,似乎躊躇著不知該從何說起, 思量了一番, 輕輕地提醒鐘情道:“娘娘, 那個珍珠,六年前便去了。當年婉貴妃在華陽湖設宴賞荷,雲貴人的狸貓突然跑過了,驚了安寶林的路,險些要安寶林動了胎氣早產,最後追究下來,正是罰到了那個珍珠頭上。”
鐘情一怔,這才恍然回憶起來,確實有這麼一件事,而她當年......也是親曆者。
當時後官裡三個妃嬪前後接連有孕,婉貴妃在華陽湖設宴時,鐘情就覺得來者不善,宴無好宴,不過以她當時的身份,婉貴妃的帖子,還真容不得她去推托一二,不過鐘情那時候安慰自己,反正三個懷有身孕的嬪妃都在,尤其是安寶林,當時都快七個月了,頂著那般大的肚子尚且去了,又想著婉貴妃就是發難,也是衝著當時風頭最盛的雲貴人,鐘情暗自忖度著,自己隻要小心點,彆被暴風尾掃到,也就還好了。
當日也不辜負所有人期待的,出了“瘋貓事故”,事發之後,婉貴妃本是想以此為名,狠狠地責罵雲貴人一番,好挫一挫雲家女的銳氣,隻是雲貴人當時也硬氣的很,絲毫不給婉貴妃半分麵子,一句口頭上的軟話也不說。雲貴人畢竟有孕在身,就是傅皇後來了也不好直接對她做什麼,婉貴妃縱是氣得跳腳也無法,遂最後也隻是罰了那日常替雲貴人給狸貓喂食的宮女,如今想來,也就是這個珍珠......三百杖,婉貴妃親口吩咐的,沒等打完人就沒氣了。
鐘情當時沒敢多看,但婉貴妃當時有意以此立威,把未央宮所有的宮人都叫去觀刑了,在未央宮的偏殿裡服侍鐘情的抱琴、抱棋自然也不例外,抱棋尚還冷靜,抱琴回來後,卻是守在鐘情床邊的腳踏上,接連做了好幾宿的噩夢。
鐘情也大概想象得出來,那是何等淒慘血腥的一幕。
也是那一出,讓鐘情在把鳶尾花的事死死咽回自己喉嚨裡、爛在自己肚子裡的同時,更堅定了要護住自己腹中胎兒,加緊搬離未央宮的決心。
那珍珠竟早已死了......可當年那事兒,冤有頭債有主,珍珠的死,算來算去,可以算到婉貴妃頭上,也可以算到安貴人頭上,可不管怎麼算,都與鐘情沒有關係吧?
鐘情皺著眉頭把當年那件事匆匆在記憶裡丟開,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吩咐高順道:“你做得很好,一事不煩二主,接下來廣陽宮那邊,就還勞你繼續盯著,尤其是雲寶林和她身邊那個叫翡翠的宮女,二人的一舉一動,事事記錄,日日彙報,你可為本宮做得?”
“謹遵娘娘諭旨,”高順恭敬地在地上磕了三個頭以示決心和忠誠,“奴才必定披肝瀝膽,萬死不辭!”
鐘情被高順這一副要去赴湯蹈火、英勇就義的模樣逗得笑了一下,心中被勾起的對當年雲氏難產的陰雲倒是消散了不少,微微一笑,溫和但篤定地告訴高順:“本宮不會叫你死的,你為本宮做事,縱有萬一,本宮也定有法子保得下你。”
高順微微抬頭,眼眶裡隱隱有水光閃過,複又低下頭來,給鐘情再一次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不過這一次,他卻是沒再說什麼,隻安靜地叩罷,便恭順地依著鐘情的意思退了下去。
三日後的一大清晨,被成帝的突然發作弄的滿頭霧水且坐立不安的孝純皇太後,終於盼來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求知解惑人——順安郡主,陸沉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