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各自手裡捧著瓷瓶、梅枝、剪刀等物一路過來,恰好忙裡偷閒地聚在角落裡嚼了會兒舌根的慈仁宮宮女當即“撲通”、“撲通”、“撲通”三下,整整齊齊地跪倒在了地上,匍匐在鐘情母子腳邊,瑟瑟發抖地行禮:“鐘妃娘娘安,四殿下安。”
鐘情掃了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喘的三人一眼,仍不動如山地微微笑著的臉上,有一雙全然冰冷森寒的眼眸,她輕輕地歎息了一聲,怡然笑道:“你們說的正高興,本宮也聽得正得趣,怎的,本宮一來,卻全不說了......倒是本宮攪合了你們的好興致啊。”
平靜無波的語調下,是主人深深埋藏的無儘怒氣。
允僖緊緊皺著眉頭,跟在鐘情身後繞過來,這三個宮人出言不遜,不僅對他,而且言辭之間還帶上了他的母親,遇著如此以下犯上、背後嚼舌的小人,允僖自然是感到憤怒惱火的,可與鐘情那從容的微笑下隱含著暴怒的眼神不同,允僖怒氣之外,還有一層......深深的疑惑。
“什麼荔枝?”允僖異常奇怪,也很是無語,“什麼偷吃?......我偷吃了荔枝?我為什麼要偷吃荔枝?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
“趕巧,”鐘情淡淡道,“母妃也正是感覺奇怪著......既如此,不妨帶著這‘熟知內情’的三人,一道去太後娘娘麵前問問吧。”
片刻後,慈仁宮的花廳裡,孝純皇太後黑著臉坐在上手,順安郡主陸沉珺帶著自己的一雙兒女在老太後的右手旁依次坐下,鐘情領著允僖於左手邊施施然落座,雙方涇渭分明,如對壁壘,眼波流轉間,各自掃到對麵,也各有各的冷笑盤算。
慈仁宮那三個無故嚼舌根的宮女早已被孝純皇太後黑著臉發落到了慎刑司去,被太監拖走前,連著嘴巴一並堵上,連哭嚎求情的機會都沒有,就直接給拖下去了。
想到這三個宮女的下場,允僖的臉上不由閃過一絲淡淡的不忍。
鐘情卻是從頭到尾,隻徑自冷笑著低頭喝茶,一語不發。
晌午時在主殿耳房外服侍的宮人們,在花廳前密密麻麻跪了一地,女官紅玉跪在最前,麵對兩邊隱隱勢同水火的對裂局麵,為難得不知該從何說起。
紅玉畢竟是孝純皇太後身邊用慣的老人了,在這慈仁宮裡,也是頭一份的臉麵人,鐘情無意與她結仇,自然也無心去故意使她難為,見她躊躇著一副不知該如何開口的模樣,擱了茶杯,主動冷淡地開了口,問道:“那三個宮女背地亂嚼舌根,固然可恨,隻是這無風不起浪,好好的,怎就有人虛作了我們僖兒偷吃荔枝的事情......紅玉姑娘,可是太後娘娘這慈仁宮裡真進了手腳不乾不淨的小賊,丟了東西去?”
“不過是一盤荔枝,”紅玉迎著孝純皇太後陰沉一片的漆黑臉,訕訕笑著道,“當不得什麼‘賊’不‘賊’的......鐘妃娘娘勿怪,全是奴婢愚笨手亂,著人清洗了,擺盤的時候卻不知怎麼的就漏了一份,叫太後娘娘察覺了,心生不悅,嗬斥了奴婢幾句,便有那諢人豬油子蒙了心,背後胡話起來,竟然也敢膽大妄為攀扯到四殿下頭上,也忒是該死!......鐘妃娘娘千萬勿與
此番下賤人一般見識,擾了您與四殿下的好心情,都是奴婢手笨腳笨的錯,請鐘妃娘娘責罰!”
紅玉也實在是沒法子了,清洗好的荔枝,擺出來前卻突然發現少了一盤,那耳房平日裡就是用來擱置準備上桌的餐點器具,慣常是有人守著的,紅玉當時也沒想太多,出事後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今日順安郡主家的兩個小孩子在裡麵玩,不喜生人,於是叫宮人們都退了出去,故而耳房內留了東西,宮人們卻是在外麵守著的。
紅玉無法,隻好如實稟了孝純皇太後,孝純皇太後當時的臉色就不大好看,倒不是東西珍貴與否,隻是這小偷小摸的做派,未免叫人不恥,不滿地掃了順安郡主一眼,卻是也沒多少什麼,隻陰著臉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隻當沒發生過這件事。
隻是順安郡主是何等敏銳的人,那雙耳朵也好使的很,將紅玉的低聲碎語拚了個七七八八,又得了孝純皇太後陰陽怪氣的幾句擠兌,難以置信之外,也是格外的氣憤難忍,當即叫了自己的一雙兒女過來,疾言厲色地質問他們為何要偷吃耳房內的荔枝。
兩個孩子都嚇壞了,險些大哭起來,孝純皇太後雖然覺得沒必要,但陸沉珺既然自己主動提了問了,她也不攔著,畢竟心裡還窩著一口氣:荔枝稀罕不稀罕倒是其次,孝純皇太後自忖自己也不是那吝嗇人,隻是——哀家給你們的,你們大可伸手接著;可這哀家還沒給的呢......你們惦記著可就不大好了吧?
顧一楠和顧一涵姐弟倆都被母親難得的怒火給嚇壞了,當即連連否認,一口咬定自己從未動過那荔枝,甚至看都沒多看過兩眼,二人還彼此作證,慈仁宮的宮人們聽著都很是尷尬,紅玉幾次想插嘴把此事帶過作罷,但覷著孝純皇太後的臉色,愣是沒敢開口。
孝純皇太後欽等著這母子三人唱黑臉的唱黑臉,唱白臉的唱白臉,哭著喊著的熱鬨完了,這才施施然地開了口,神情蔫蔫的,隻冷冷道:“罷了,不過是一盤荔枝,既然順安郡主的兩個孩子喜歡......紅玉,去給他們另備一匣子出來,讓他們帶出宮,回去儘可吃個痛快了。”
竟是全然沒有聽進去母子三人半句辯解的意思。
陸沉珺心中大惱,臉上的神色當即就陰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