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了老了, ”孝端皇太後不禁歎息道, “......真是要老糊塗了都......既然是允晟喜歡, 弦月, 去, 把陛下給哀家送來那兩筐分一分, 送一半到長信宮去......剩下的, 給允康和允濟各自分了吧。”
“太後娘娘厚愛, ”傅皇後微微笑著,隻是那笑容像是畫在臉上的一般, 不達眼底, 委婉地推拒道,“......長信宮那邊,陛下已經著人送了兩筐過去了, 兒臣嘗著也覺得酸, 隻是晟兒喜歡,可荔枝這東西,太醫說用多了對身體也有缺損......臨華殿那邊, 兒臣已叫人掐著數給他了,太後娘娘就彆再寵著他胡來了。”
“也是也是, 皇後說得有理, 哀家就不添亂了......”接連碰了兩次不軟不硬的釘子,孝端皇太後仍然能和藹可親地眯眯眼笑著, 隻是到底失了興致, 絕口再不提送荔枝一事了, 隻簡單地再閒話了些彆的,便扶了扶額,捂著嘴輕輕地打了個哈欠,傅皇後與鐘情見狀,當即非常識趣地各自找借口告了辭出來。
慈寧宮分道揚鑣前,傅皇後上下打量了鐘情母子兩眼,突然冷不丁地冒出來一句:“倘若今日在慈仁宮的是本宮的晟兒,本宮是絕不會......再容那母子三人現到自個兒眼前了。”
鐘情愣了一下,怔忪片刻,淡淡地自嘲道:“那大概是......臣妾旁的長處沒有,就是比彆人多了幾分忍性吧。”
傅皇後深深地看了鐘情一眼,眉目深凝,輕輕地笑了一下,意味深長道:“鐘妃自是......最最嫻淑純善的。”
然後也不看鐘情的反應,搖了搖頭,徑自轉身走了。
她走的倒是痛快,隻苦了鐘情,被這兩句話撩動得心思浮動,單是分析傅皇後方才這意有所指的兩句話裡的未儘之意,就分析了一路也無果。
而這個疑惑,最後是在成帝晚上過來時解開的。
成帝從擺膳前到更衣洗漱完畢,一直都沒多說什麼,隻是臨到最後,他躺在床上翻著本九州誌,等著鐘情在梳妝台前卸去釵環的時候,才狀若不經意般閒閒地對著鐘情提了一句:“陸家的人,你也不必再費心去與他們計較......朕日前已與母後說了,不會再納陸氏女入宮。”
毫不誇張地說,鐘情第一反應是非常光棍的“這與我有什麼關礙?”,瞬息之後,電光火石之間,鐘情陡然明白了傅皇後今日在慈寧宮前破天荒地與自己多說的那兩句的真意。
——她是在故意激起鐘情對陸沉珺的厭惡與惱恨。
今日允僖在慈仁宮受了那麼大的委屈,彆說是鐘情這個做母親的了——聽說那甜白瓷盤最後被從顧家弟弟的坐著的繡凳底下翻出來時,孝純皇太後氣得渾身發抖,絲毫沒有再給陸沉珺這個名義上的“乾女兒”留半分情麵,當著慈仁宮眾多宮人的麵,將顧家姐弟從頭到腳狠狠地斥責了一遍,激憤之下,用詞自然是非常的......不太美妙。
不說彆的,怕光是顧家姐姐日後的婚事、顧家弟弟以後的仕途,都要因當朝皇太後這一番毫不客氣的刻薄評點而受影響。
傅皇後是咬定了,鐘情窩著的氣還沒消,而在順安郡主一家灰溜溜滾出宮、遠在外難以觸及的情勢下,鐘情要是想一泄心頭之恨,最方便最迅捷的,自然是拿如今宮裡這位與陸沉珺長相相若、身家相連、血脈相近的秀女陸妍珺開刀的了。
傅皇後對陸沉珺的不喜是其一,更多的恐怕是——婉貴妃開口說要撂牌子的秀女,被孝純皇太後堅持著又留入了複選......這便也罷了,但倘若是此時,鐘情舊事重提,還成功了呢?
未央宮的那位,怕是又要“不小心”地摔上好幾處瓷器。
鐘情忍不住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有時候吧,鐘情也不是不能理解傅皇後的心思——傅氏身為中宮皇後,又給成帝孕育了他唯一的嫡子,就是二皇子允晟什麼都不用做,都天然地比其他任一皇子高出一頭來,是成帝,乃至群臣心目中,能當得儲君之責的第一人。
這種優勢,他們母子之間,是相輔相成的。
可是畢竟還有一個曾經權傾天下的謝尚書的侄孫女,在這宮裡做著高高在上的貴妃娘娘,最要命的是,這位貴妃娘娘的膝下,還撫育著皇長子允康。
嫡長嫡長,二皇子占了個嫡,大皇子占了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