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觀人家二皇子殿下呐, 身邊兩位伴讀, 一位乃當朝肱骨中書門下平章事梁啟任梁大人家的長公子梁瑞梁公子, 另一位則更是鎮國公府長房嫡出的五少爺傅懷讓傅公子, 自幼聰警過人, 三歲能詩五歲能賦, 有‘洛陽駱賓王’之稱, 是鎮國公夫人揉在心頭的寶貝疙瘩......”
“且就不論大皇子殿下身邊那謝郎中家三公子與榮國公府的長公子, 就是那安貴人生的三皇子,身邊尚且還有個程國公家的七公子呢!......倒是我們那位盛寵的鐘妃娘娘, 挑來挑去, 還當要挑出什麼呢!......嗬嗬,最後卻是給自個兒的兒子挑了個給人提鞋墊腳的!”
“我看呐,日後幾位皇子殿下一道在上書房裡讀書, 身邊陪著兩個同樣是姓‘傅’的伴讀, 一個卻是幾乎能當另一個喚一聲‘主子’了,這場麵,也真是好笑啊哈哈哈......鐘妃娘娘自己出身平平, 嗬,倒也是有夠豁達的......這是半點都不顧忌自己兒子的臉麵了啊!”
謝清雅在秀女裡張揚慣了, 一旦敢有人與她話出分歧, 她必然要先高聲壓下對方的氣勢,再劈裡啪啦東扯西扯地補上一大堆話, 以此來論證己方觀點的正確、壓倒對麵敵人的氣勢......就是先前與韓雪蘭打了那一架, 也絲毫沒有讓她長半點記性、低調那一時片刻的, 反而因為事後韓雪蘭、傅韻秋二人的落選、與自己的入選作對比,更加威壯了謝清雅的膽氣,讓她幾乎要產生了自己“無往不利”、“無一不對”的錯覺。
此番自然也不例外。
區區一個無根無底、在洛陽城裡毫無倚恃的江南秀女,也敢與自己出言爭論,這叫謝清雅如何能忍!她才沒有半點要讓著蘇鳴嵐的意思......最後若是再慣出個“韓雪蘭第二”來,雖然事後於自己是無傷大雅了,但那當時多跌份兒啊!
蘇鳴嵐眸色沉沉,唇角微挑,垂著眼睫優哉遊哉地安心聽著謝清雅在這不算長的兩段話裡,前後接連嘲諷了兩位皇子、兩個嬪妃的出身見識,再緊接著非常拙劣地挑撥了一番長信宮與永壽宮的關係......不過,雖是拙劣,卻也好用——怕是今日之後,若是那永壽宮的鐘妃還是認下了虞寧侯舉薦的伴讀的話,自己心裡必然遲遲早早、多多少少地生出些憤鬱來;而若是她因著這樁,就棄了虞寧侯舉薦之人的話......怕是長信宮那位的心裡,就要遲遲早早、多多少少地生出些不滿來了吧!
謝十一這人雖蠢......蘇鳴嵐低著頭,大方溫婉地笑了笑,悠悠地想著,但倒還算的上是“好用”。
芳菲亭內,所有聽到這番話的人登時齊刷刷地站了起來,倒是顯得鐘情這個“事主”最是自然淡定了......眉嬪的臉色變了幾變,她是在場人裡最難做的那個,許家與謝家關係匪淺,眉嬪窩在甘泉宮裡,又一向依仗著婉貴妃的眉眼高低來討生活,她雖然一向是個與人為善、不好爭執的棉花性子,但與出身於本是之於謝家有救命之恩的威毅伯府的柳麗容還有不同——許家,是一向靠著謝家謀事的啊!......謝夫人眼前得臉的十一姑娘,若是在自個兒眼前出了差錯,縱然是婉貴妃不說什麼,那謝夫人那邊也不好過啊......眉嬪心頭發苦,幾乎要後悔死自己今日為何要應承了容嬪的牌局出來了!
——這個謝清雅,怎麼什麼都敢胡說,就還沒個她不敢招惹的了!上回與韓家那個小姑娘在孝純皇太後的壽辰裡打架便也罷了,上上回再叫人在禦花園裡把雲寶林按著打,將施貴人與羲和公主得罪了個透......那便也罷了!這回,卻是都有膽子敢直接在禦花園裡高聲議論皇子,都掰扯到永壽宮鐘妃的身上了!
眉嬪心下大恨,實在是煩透了這個自入宮以來就沒有停止過惹是生非的步伐的謝十一,躊躇半晌,抬眸瞥了瞥柳麗容的臉色,看柳麗容緊緊低著頭一副自己什麼都沒有聽到、什麼都與自己無關的模樣,心下哂笑片刻,也不由驀然地生出了幾分兔死狐悲的傷感來......幾乎是瞬息之間,就決定了自己保持沉默、作壁上觀的態度。
——再是要討好謝家、討好婉貴妃......但那倘若要付出得罪永壽宮的代價,看柳麗容如今的處境便知道了,若是鐘妃執意追究......那貴妃娘娘,當真能護得住麼?或者說,她願意付出相應的心思、代價來護麼?
眉嬪十六歲入宮,到今年,已經二十有八了......她苦熬十二年,自成帝九年入宮之後,就冷冷清清、溫溫吞吞地熬到今日,膝下無子女傍身,身後卻隻有家族牽掛......她還暫且不想,做那兩軍博弈之時,被人先一步扔到台前放逐的“棄子”了!
白雙箬垂手而立,指尖卻激動得微微顫抖,在心裡暗暗地為謝清雅大聲地叫了一句“好”!......欣喜於自己今日總算不算蹉跎了大好時機,還是趕上了向鐘賢妃獻殷勤的大好時機了!
謝十一姑娘,來日我功成名就、飛黃騰達之時,必不會忘你今日大恩,自當將你的墓穴好好地修繕一番!
相比於亭中各個心思百異的宮嬪,抱琴的反應要直接得多,也憤怒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