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年阮厚(1 / 2)

洛陽, 皇宮, 慎刑司。

“鐘妃娘娘, 請, ”慎刑司的掌事大太監章環親手執了鑰匙領著鐘情進來, 入得最內的一個單間, 打開鎖鏈, 緩緩地退開半步, 留鐘情與裡麵的人說話的私密空間,隻是不免多嘴提醒了句, “......雖用過幾道刑了, 但犯人年氏嘴巴緊的很,一直咬死了自己沒有謀害陛下,是冤屈的......娘娘還是需得小心為上, 謹防犯人暴起, 傷了您的玉體。”

拘惠從鐘情身後跟著進了來,衝著那大太監章環微微點頭,輕聲客氣道:“奴婢們都省的, 有勞章公公了。”

這便是要章環避讓的意思了。

章環便知情識趣地領著慎刑司的宮仆們退出了百步以外。

鐘情緩緩上前,走到被吊在鐵鎖鏈之上的年阮厚麵前。

拘惠把手輕輕地按在劍上, 這劍還是她入宮以來為著今日這遭第一次隨身帶出永壽宮, 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警惕地盯著年阮厚的每一絲神態, 一旦對方的言行分毫的不對, 她便能立刻暴起, 一劍斃命!

鐘情輕輕地開了口:“年太醫,好久不見。”

慎刑司的大牢裡並沒有外邊傳言的那般陰森可怖,刑具整整齊齊地掛在牆上,雖然不多明亮,但也都洗得乾乾淨淨的,隻是不能讓人盯著細思細想,否則一旦聯想起各自的用處來,那就讓人不寒而栗了。

但牢裡的氣氛,卻終究是纏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陰暗潮濕,讓鐘情初初在年阮厚麵前站了站,就覺得渾身上下不舒服了起來。

於是鐘情便決定速戰速決。

年阮厚有氣無力地抬了抬臉,他身上薄薄的一層蔽體之衣已經被自己身上殷紅的血浸的隻剩下一層又一層的暗色,鐘情心道,這便應當確實是如先前那大太監所言,是“用過幾道刑”了。

“鐘妃娘娘,”見到來人是鐘情,年阮厚虛弱的臉上,浮起一分不容錯辨的驚詫之意,他隻說了四個字,便又虛弱地接連喘息了好幾口氣,似乎有些自慚形穢一般,將自己遍體鱗傷、甚至幾乎稱得上是“醜陋可怖”的身體又往暗影裡躲了一躲,遮了一遮,然後才難掩震驚地繼續詢問鐘情道,“......您怎麼來了?”

好問題,鐘情垂了垂眼睫,心知年阮厚是事到如今,都還不知自己是為何落到這般田地了。

“廣陽宮的新晉宮嬪嵐寶林,”鐘情淡淡地開口問道,“......在你入獄後求到了本宮這裡,你認得她?她是你什麼人?”

年阮厚的眼睫輕輕地顫了顫,片刻後,緩聲答道:“微臣少時,隨祖母與母親寓居蘇杭,曾與蘇家比鄰而居。”

“那她阿姊,”鐘情抬了抬眼,目光中寒氣四射,冷冷地望向年阮厚,一字一頓地問道,“......昔年為陛下生大皇子而死的蘇寶林,與你又是什麼乾係!”

年阮厚的臉色變了幾變,須臾後,似乎突然想明白了什麼,認真地瞧著鐘情臉上的神色,不答反問:“......娘娘是因為知道了這件事,見疑於微臣,就此疏遠了微臣去麼?”

然後不待鐘情開口,年阮厚便複又低低地笑了出來,苦笑著自問自答道:“可是鐘妃娘娘......微臣從未有心,蒙騙過您啊......昔年蘇家阿姊在未央宮時,身邊跟著的便是抱琴姑娘,微臣原以為,娘娘您是早知道的啊......”

鐘情麵色微微變了一變。

“微臣母親隻生了微臣一個,”年阮厚輕輕地笑了一下,難掩疲倦道,“......蘇家阿姊自幼乖巧懂事,母親喜愛她,便將她認下作了義女,後來各自輾轉分離,微臣也是進了太醫院之後,才知道阿姊已然入宮做了陛下的宮嬪,可惜二度相逢後不久,阿姊便因難產而亡......鐘妃娘娘,微臣倘若有心想對您瞞下自己與阿姊的關係,怎會讓知曉舊事的抱琴姑娘一直留在您身邊呢?......鐘妃娘娘,不論您信與不信,這些舊事,微臣從未想過要隱瞞與您的,隻是往常,也不知該從何開口罷了。”

鐘情隱約意識到,自己尋找的方向似乎與事實隱約出了些偏差。

不過她依然沒有輕信年阮厚的所有,隻微微眯了眯眼睛,繼續毫不客氣地追問道:“你知道你義姐昔年是怎麼死的吧?......未央宮裡的鳶尾花,年太醫,你當時出現的太及時了吧!”

年阮厚閉了閉眼,察覺出鐘情話中的質問懷疑之意,突然心灰意冷,抿了抿唇,什麼都不想說了。

也什麼都不想解釋了。

“你待在本宮身邊,卻一直在尋找機會,”鐘情揚了揚眉毛,已經覺得哪裡不大對了,“......為蘇寶林向婉貴妃報仇?”

“不錯,”年阮厚驟然狂笑,一邊笑一邊瘋狂地掙動了起來,拘惠見勢不對,直接拔劍橫在了年阮厚的脖頸之上,年阮厚卻分毫不懼,隻一邊笑著,一邊抬起頭,認真地看著鐘情,眼睛裡緩緩地流下了兩行攙著血氣的淚水,一字一頓地咬牙道,“......蘇家阿姊死的不明不白,陛下明知道這其中有隱情,卻十年如一日地隱而不發,我既為喚過她一聲姐姐,便不得不為她追查真相......但是娘娘!”

年阮厚昂起頭,絲毫不顧拘惠手中的劍已經在自己的脖子上劃出了絲絲血跡,對著鐘情高聲道:“我年氏世代為醫,懸壺救世,我年阮厚受曆代祖宗箴言教誨,受父母耳提麵命,今日敢以這項上人頭擔保,畢生所學,從未用過哪怕一絲一毫於害人的路子上!”

事到如今,年阮厚就是再遲鈍,也能隱約地反應過來,自己究竟是為何莫名其妙地便被下到了這慎刑司的大牢裡來了。

竟然是鐘妃娘娘?竟然是鐘妃娘娘!

年阮厚既覺得不可置信,而不可置信之外,更是深深地自嘲與狂笑。

笑自己“自古多情空餘恨,好夢由來最易醒”!

“鐘妃娘娘,”年阮厚絕望地閉了閉眼,已經懶怠再去說什麼“微臣若有心害你,這六年間,已經不知道能有多少次下手的機會了”,隻輕輕吸了一口氣,深深地看著鐘情,一字一度地賭咒發誓道,“......我,年阮厚,若是生過半分害您的心思......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生生世世,不能為人!”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