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娘娘信或不信,”年阮厚在喉嚨間發出一聲含糊的哽咽,顫聲追憶道,“這麼些年,這麼些年,從未央宮到永壽宮......微臣從來,從來都是......”
傾慕娘娘的風姿已久......
隻是有些話,事到如今,卻是再也不用說出口了。
鐘情咬了咬牙,突然抬手,一把奪過拘惠手中的劍,用一種讓人一觀便是外行的手勢握著,橫在年阮厚頸前,一字一頓地逼問他:“你當真從無心害我?......哪怕,哪怕是為了蘇鳴嵐?”
年阮厚嘲諷地彎了彎嘴角,神情間流露出一種已經不屑置辯的落拓與心死。
“那若是,”鐘情逼近,死死地盯著年阮厚麵上的每一絲神色,繼續寒聲追問道,“......為了大皇子,為了大皇子的身家性命呢?......你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昔日義姐唯一留下的骨血去死麼?!”
年阮厚麵色微變,瞳孔驟縮,瞬息之後,正想張嘴分辨些什麼,於鐘情而言,卻已經不需要了。
——隻要他生過那一瞬間的遲疑,對於上輩子那個對他毫不設防的自己來說,就已經是一個必死之局了!
鐘情舉起手中劍,衝著年阮厚的胸膛,狠狠地紮了下去。
劍入胸骨,卡的鐘情插不進去也拔不出來,索性便就著這個姿勢,居高臨下地冷冷審視著彎下腰痛得要吐血的年阮厚,寒聲質問他:“你當真敢發誓,你這二十餘年,從未用畢生所學,動過半分害人之心? ”
“我年家懸壺救世,”年阮厚咬牙抬頭,盯著鐘情的雙眼,一字一頓地告訴她,“......醫者仁心,從不害人!我們縱是要報仇,也是堂堂正正地報!”
罷了,年阮厚倦怠地想,與她說這麼多做什麼,她若信我,今日便不會這般問我,她既不信我,我多說再多......也是無益。
死在她手裡,倒也算自己求仁得仁一場了!
年阮厚閉上眼睛,已經失去了所有掙紮辯解的心力。
“好一個堂堂正正,”鐘情卻退開一步,鬆開手中劍,寒聲道,“......又好一個‘從不害人’!”
“本宮今次,便信你一場......帶著你的家小細軟今日內滾出洛陽,有生之年,倘若再叫本宮在洛陽城內遇著你,必然取你性命,絕不手軟!”
鐘情帶著自己被濺了一身的鮮血回了永壽宮,抱琴大呼小叫地撲過來,一句話還沒問出口,鐘情便直接暈厥了過去。
昏倒之前,映入眼簾的,是所有人驚慌失措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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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皇宮,謹身殿。
白綢飄飄,香霧繚繞。
武宗皇帝優哉遊哉地躺在龍床之上,微微闔眼,似乎被人取了一碗又一碗腕上血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旁人。
“陛下,”道士張雲嶺恭謹地跪在武宗皇帝塌前,輕聲稟告道,“道壇已設,陣法已備......陛下若是無礙,那貧道便繼續了......不知陛下,想回到什麼時候?”
“嗯,”武宗皇帝輕輕地笑了笑,略一思索,將自己心中本來思量好的答案先咽下,轉而反問張雲嶺道,“......對了,朕的身體支撐不了太久吧?......一年能撐得住麼?”
張雲嶺臉上便現出了些許的為難之意,恭謹委婉地表示道:“陛下天命之子,有真龍之氣護體,常人不行的,陛下自然是可以的。”
那便是委婉地告訴自己怕是撐不了一年了......武宗皇帝懶懶地在心裡歎了一口氣,暗道這臭道士哪裡學的朝上那些大臣的彎彎繞繞功夫,說個話都說不利索,罷了,左右如今可就他一個可堪得一用之人,砍了就徹底沒人了,一年就一年吧......
武宗皇帝惋惜地歎了一口氣,不過這樣一來,卻是不用左右為難了,隻有一年的時間的話,幾乎就不用絲毫的猶豫,武宗皇帝直接道:“朕要回到朕母妃初懷慜兒那時......朕要殺了那些小人,護著母妃與慜兒的平安!”
張雲嶺恭敬地叩了叩首,一揮桃木劍,陣法起。
意識悠悠地蕩開之前,武宗皇帝聽到的最後一聲,是已經有十餘年再未開口說話的妹妹,驚聲喊出的那句“......哥哥!”
可惜他還來不及驚坐而起,震驚於羲悅竟然開口了,放在謹慎殿內的意識,便徹底消散於了天地。
羲悅長公主遲一步衝了進來,跪在武宗皇帝塌前,泣不成聲。
左右七嘴八舌地勸道:“長公主要保重身體啊!”、“是啊還有孩子呢,殿下要想想您腹中的孩子啊!”、“長寧侯呢?誰去快去把長寧侯喚來,長公主要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