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不急(1 / 2)

洛陽皇宮, 謹身殿。

大殿之內, 成帝端坐於禦案之後, 刑部侍郎江翀、慎刑司大太監章環、內務府掌事太監馮邴一字排開, 依次跪在成帝麵前。

江翀居中, 正對著成帝一板一眼地彙報著甲子桃木投毒案日前的進展。

“......楚四已經對自己犯下的所有罪責供認不諱, 不過, 日前他堅持這一切乃是自己一人所為, 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喪心病狂之舉, 身後並無他人指使, 然而,”江翀說到這裡,唇角嘲諷地勾了勾, 不屑道, “他甚至連自己是如何與後宮中人相溝通、又是如何與羲和公主身邊那宮女翡翠碰上頭的都說不清楚!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那甲子桃木確實是經這位榮國公府的楚管家之手,轉送到那宮女翡翠手上的, 而對於那甲子桃木究竟是如何到自己手裡的,楚四亦然含含糊糊, 說不出個一二三四來......臣等商議之後, 一致認為此案背後,必定還有更深的隱情, 故而, 經過傅侯爺......”

話到此處, 江翀忍不住微微偏了偏頭,小心地看了在場那個唯一被成帝賜座的臣子一眼。

虞寧侯傅從楦規規矩矩地坐在側邊一道聽著,眉目絲毫不動,對江翀所言的字字句句,均毫無反應,仿佛被提到的那個人不是自己,也仿佛......這件事從頭到尾,都與他沒有絲毫的乾係一般。

江翀忍不住在心裡痛罵這老狐狸狡猾,心道要不是你傅從楦當時點了頭的,誰還敢真的絲毫不顧忌五城兵馬司的精騎、直接闖進榮國公府把榮國公世子拉出來不行?——當時刑部說提審榮國公世子時,你丫的一聲不吭就放人進去了,如今榮國公世子該審的、不該審的也都審了,刑更是上了幾道了,人還被囚在刑部大牢裡半死不活地扔著呢......現在什麼有用的都沒有審出來不說,平昭長公主還抱著兩個孩子來跪謹身殿了,這時候,你倒是一句話都沒有了......

江翀一想到殿外跪著的那母子三人就一陣頭疼,可確實他提審在先,也確實什麼都沒有審出來,慈寧宮真要怪罪下來,他也就隻能認了......這時候,江翀就無比地希望,榮國公府這次可千萬不要緩過氣來的好。

——無論榮國公府到底是乾淨還是不乾淨,這回都不能讓他們乾淨了!江翀一邊心煩意亂地在心裡想著,一邊憋屈地承認道:“......是而,臣等就破例,先行提審了榮國公世子。”

然而三天過去了,人什麼都沒有審出來不說,平昭長公主在府裡等了三天,忍了三天,也終於徹底地忍不住了,趁著大雨,帶著兩個孩子衝破了五成兵馬司的騎兵——當然,最重要的是,傅從楦也根本無意去攔她。

——江翀此人,頭腦、手段有餘,但行事卻未免太不講規矩了些!此等酷吏,成宗皇帝要用他,傅從楦自然不會正麵與其衝突,但是......也是時候該給這個江翀點苦頭吃吃了!

這位官途坦蕩,一路平步青雲、扶搖直上,未及而立便入主六部的刑部侍郎,不擇手段、濫用酷罰的時候,也未免有點太多了......傅從楦一邊漫不經心地聽著江翀的辯解,一邊在心中冷笑地想著:他江翀該不會以為,成宗皇帝重用寒門士子,便代表著,洛陽城裡的世家勳貴,就真如那砧板上的魚肉,任由他們這些新得勢的宰割了?......審就審了,未正式定罪之前,“刑不上大夫”的律法,都被他們刑部背到狗肚子裡了?

也合該是江翀這回倒黴,平昭長公主帶著榮國公世孫和清瑤縣主破府而出,傅從楦還是第一時間給刑部遞了消息的,江翀知道後,也是當機立斷,第一時間便趕往內宮想向成帝陳情自白,以圖先下手為強——隻要過了成帝的明路,他們就不算違製亂來了!

然而,千算萬算,不隻是江翀沒有想到,甚至出乎了在場大多數人的意料——平昭長公主直入中宮後,卻壓根沒有去慈寧宮,而是直接趕到了謹身殿前,跪求覲見成宗皇帝!

兩邊險些在謹身殿前撞了個正著,江翀當時麵色就是一白,心道這下完了——平昭長公主,那畢竟是陛下名義上的嫡姐!......若是此番給不出一個合情合理的提審理由來,自己怕不是要成第一個被扔出局的棄卒了!

事到如今,虞寧侯傅從楦一言不發,擺明了自己要作壁上觀的態度,章環、馮邴二人更是僅僅負責後宮相關,與前朝榮國公府的事情毫無乾係,最多祈求這兩個平時打點的還不錯的大太監能在關鍵時刻為他多少說兩句好話來,旁的,那真是無法奢求了......唯一讓江翀心裡稍覺安慰的是,成帝先召了他進來,而對殿外跪著的平昭長公主一行,則是擺出了“置若罔聞”的無視態度。

雖然從進來到現在,說了多久,江翀就跪了多久——成帝根本就沒有叫他起來的意思,更彆說往日待他和顏悅色時的賜座奉茶了!

江翀隻能苦中作樂地想,還好,看陛下的意思,雖然是不甚滿意自己濫用私刑的事情,但明顯對榮國公府,或者說平昭長公主的厭惡更深,進來到現在,自己在殿內跪了多久,平昭長公主和她的兩個子女就在外麵跪了多久......想來陛下與長公主之間,是沒有多少姐弟情誼的!

如今需要擔憂的,也就是慈寧宮那邊的態度了!

殿內的氣氛正僵持著,關紅在外麵探了個頭進來,江翀心頭一悸,暗道來的這麼快......然而成宗皇帝抬眸招了人進來,聽得關紅附在耳邊小聲說了幾句什麼後,身上肅殺煩躁的情緒竟然奇跡般地一收而儘,很難得,竟然唇角還帶上了幾分若有似無的笑意,輕輕地咳嗽了兩聲,麵色緩和了不少,和顏悅色地對殿內人道:“愛卿們都辛苦了,關紅,給江愛卿賜座吧......朕有點私事,愛卿們暫且自便,朕去去就來。”

說罷,起身理了理袖子,直接出了門去。

這個發展,可真是峰回路轉,叫江翀患得患失、誠惶誠恐了!

江翀忍不住小聲地向關紅打探:“敢問公公,不知是宮裡的哪位娘娘過來了?”

——看陛下那模樣,也總不會是慈寧宮來人興師問罪了吧!

關紅抿著唇笑而不語,隻親手倒了茶來,遞到江翀手中,笑著道:“江大人,請。”

江翀受寵若驚地接了,覷了覷關紅的麵色,卻也不敢再問了。

關紅退出後,章環和馮邴兩個陪跪的也都默不作聲地起來了,章環拍了拍袖子,瞅了瞅外麵的雨勢——瓢潑大雨,烏壓壓的雲沉沉壓下來,章環不由在心裡輕輕地嘖了一聲,心道這回多半也是有驚無險、能化險為夷了。

——江大人動用私刑是過,但過有大小之分,隻要陛下心中對榮國公府厭惡日深,那這回大可以大過化小、小過化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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