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些往事,成帝的心裡又忍不住不舒服了起來,他自然是有些懊悔自己當初的漫不經心的,但這懊悔裡,還有一層不易察覺的失落——失落於自己沒有在鐘情當年最喜歡自己的時候,牢牢地把人徹徹底底地抓在手裡。
——而今寶兒心結日深,當年的那些漫不經心、不以為意的錯過,到如今,倒全是自己求之難得的東西了。
成帝想了想,覺得鬱悶的同時,竟然還多了點小小的委屈。
鐘情這下卻是能聽出來成帝是真心實意的在誇她了——雖然這誇獎,聽得鐘情心裡也是格外的不舒服的。
鐘情一貫不是一個多麼喜歡假設“如果”的人,但此時此地,對著成帝,她卻也忍不住地小聲地抱怨了一句:“陛下能有這種想法,倒真是叫臣妾吃驚......這世道對女人來說,也確實是太不公平了!”
憑什麼舉業立家,就非得是男人們才能做的事情呢?
——若自己當時是個能承嗣的男孩兒,她與母親,還至於在父親死後,被村中族老攆出來,顛沛流離,又吃了那許多苦頭麼?
不過世道如此,也不是一人之力就能輕易改變的,隻是鐘情這麼一想了,就未免覺得不舒服,卻也不想把自己這種憤懣的情緒繼續下去,隻好推了推成帝的胳膊,轉移話題道:“反正臣妾總是說不過陛下的,您總是有道理,但是不管陛下怎麼說......下廚這種事情,臣妾看著,還是覺得不大好,陛下以後,還是不要這麼做了吧!”
“為什麼啊?”成帝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也有拍馬屁拍到馬腿上的一天,頓時大驚失色,委屈道,“......寶兒不是挺喜歡吃的麼?為什麼覺得不好?”
“這未免,”鐘情瞪了成帝一眼,覺得他哪壺不開提哪壺,皺著臉攤著手道,“......也太折損陛下的威儀了吧?!”
——喜歡自然是很喜歡的,可當朝的一國之君、聖人天子親自洗手作羹湯,還不是因為孝道、為了自己的母親,而是為了後宮之中的一個妃子......這要是傳出去,可叫天下的士子們怎麼想?
難道成帝還能給每個人都解釋一遍自己方才對著鐘情說的那番“仁政在心,而不在庖廚”的歪理邪說麼?......雖然鐘情聽著,是覺得他挺有道理的,但身為一國之君,當眾如此批判儒學典籍,一個弄不好,怕是反會招來不少妄議的吧!
鐘情想了想,還是覺得自己更喜歡成帝意氣風發、神采飛揚的模樣......不想他因為些許小事,在前朝被人吵得滿頭包,煩躁不滿。
“總之陛下最好,”鐘情抿著唇下了結語,斬釘截鐵道,“......還是不要再有下次了吧!永壽宮裡我已經下令封了口,但是一回兩回還好,陛下老這麼不顧規矩的胡來,誰能替您包得住啊!”
成帝呐呐地沉默了許久,因為他壓根都沒有往那邊想——也因為他萬萬沒有想到,鐘情竟然會反過頭來,成了第一個來規勸自己要“注意影響”的!
成帝隻覺得自己心裡酸酸的,脹脹的,萬般思緒湧上心頭,讓他許久都說不出一句話了,沉默了好半天,才隻冒出來一句:“寶兒......你是真的很喜歡朕的,是不是?”
鐘情等了大半天等著成帝承諾不再亂來呢,結果就等來成帝這麼一句,頓時氣得夠嗆,狠狠地打了成帝的手臂,惱怒道:“陛下說什麼呢?臣妾跟您說著正事呢!”
成帝把頭埋在鐘情的懷裡,無聲地笑了許久。
“是啊,朕也在跟寶兒說正事啊,”成帝笑夠了,一臉無辜地抬起頭來,眯著眼睛笑道,“......朕說的,不就是一件重要的正事麼?”
看鐘情是真的要生氣了,成帝這才止住了笑,親了親懷裡人的眼睛,一點也不著急,優哉遊哉道:“不過是些許兒女之私,哪有那麼多不長眼睛的士大夫盯著朕參,都閒著沒有事情做了麼?寶兒也不必太憂心了,再者,朕聞得閨房之內......”
成帝頓了頓,挑起鐘情的下巴,忍著笑補完了下半句:“......夫婦之私,有甚於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