悌哥兒隻覺得自己心頭像是被萬千巨石壓著,簡直要喘不過氣了……他萬萬沒有想到,隻是出來一天,隻是入宮一趟,自己以為的是非對錯,就徹底的被所有人給否定了!——明明是傅懷信他持劍威脅、恃凶傷人……最後反而他成了“驕傲”,而自己卻是“懦弱無能”,卻是“嫉妒作祟”……不對,這不對,不該是這樣的!
明明是傅懷信的錯,都是他的錯,他的錯,如果不是他,父親也不會不管自己,也不會冷待自己,也不會不理自己,更不會……明明都是他的錯,他搶了我的父親,如今還要反過來訓斥我!
是他傅懷信巧言令色,是他傅懷信惡語傷人,是他傅懷信仗勢欺人!
悌哥兒捏緊了自己手,氣得臉紅脖子粗,明明傅懷信方才橫在他脖子上的劍早已經收回去了,神思不屬之間,他卻似乎還覺得那劍還在,而且還越收越緊,越收越緊……緊的他覺得自己都要喘不過氣來了。
但讓悌哥兒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件事,還遠遠沒有結束。
“悌哥兒!”傅皇後已經不想與覃氏再一遍兩遍地歪纏了——看剛才覃氏與鐘妃說話那模樣,就不是一個明白事理、懂得就事論事的,不過,這畢竟是虞寧侯府的家務事,傅從楦自己都不說什麼,傅皇後更懶得多管,隻是……孩子畢竟還是姓傅的。
眼睜睜地看著這孩子長歪,傅皇後也還有點於心不忍。
傅皇後認真嚴肅看著悌哥兒,語氣非常嚴厲地告訴他:“信哥兒父親,是為了救你父親而死的,你對信哥兒說出如此話,實在有墮我傅家門楣,有悖於我傅氏一族的祖宗禮法,更有違我傅家家訓!……我們傅家幾代裡,都沒有出過那等忘恩負義的不肖子孫!”
“悌哥兒,念在你如今年紀還小,今日之事,本宮暫且就不以傅氏一族的家法與你多作計較。”傅皇後看著悌哥兒已經被嚇白了的臉,再看著這孩子豆芽菜一般的身材,想著悌哥兒也是自小的身體便不好……頓了頓,傅皇後終究還是動了些許的惻隱之心。
傅皇後緩和了語氣,複又平靜道:“為你名聲計,本宮會下令封口,不讓在場的所有人出去亂說,隻是在這之前,有一著,你也必須得先應了本宮才行!”
“你需得,好好地,鄭重地,向信哥兒正式道歉!……並當著在場所有的麵,在此立下重誓,有生之年,絕不可再重複自己今日的汙言穢語!”
悌哥兒捏緊了手,臉色慘白,卻仍還是咬著唇,一句話都沒有說。
傅皇後望著他的眼神漸漸嚴厲了起來。
覃氏的心痛得要死、恨得發狂,但是形勢比人強,傅皇後把話都說到如此地步了,再不是方才對著那位鐘妃還能再試探著討價還價一二的時候了……覃氏咬緊了後槽牙,狠了狠心,推了悌哥兒一把,艱難地從喉嚨裡麵擠出了五個字來:“悌哥兒,道歉。”
悌哥兒屈辱地閉了閉眼睛,咬著牙一步一頓地艱難走到傅懷信麵前,怨毒地瞪著傅懷信的臉,咬牙切齒道:“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而且,你也大可放心,我以後,也絕對不會,再在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說你是沒有爹、娘不要的野種了!”
“靠!”郇瑾直接罵出了口,當即一捋袖子就要往上衝,恨聲道,“……你小子還沒被揍服氣是不是!爺爺今天不揍得你跪下哭爹喊娘地求饒,爺爺以後就是你的孫子!”
二皇子允晟皺眉,眼疾手快地拽住了躍躍欲試也要撲過去的四皇子允僖,警告地瞪了他一眼,牢牢地按住了人沒放——這個蠢弟弟,是剛才還沒被撓夠是不是!
傅懷信認真地看著麵前悌哥兒怨毒的表情,卻是突然間覺得很好笑,特彆好笑。
——能不可笑麼?這可是……侯爺和父親在自己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告訴自己,以後要好好效忠、好好扶持、好好護著的弟弟和主君啊!
我從未對他生過半絲不好之心,他卻是一直如此怨毒、如何憎惡、如何憤恨地看我的……一腔柔情,無處可付,一片忠骨,無人可托。
他竟能醜陋若此。
傅懷信是真的納罕,自己怎會還曾經那麼認真、那麼煞有介事地想過,日後要好好效忠眼前的這個人、要把下半輩子的所有忠誠都儘數托付於他的呢?
——他是真的恨我啊!
還是一直如此、孜孜不倦、認認真真、持之以恒地恨著我呢。
傅懷信笑著攔下衝過來的郇瑾,這一次,那道上一輩子曾經束縛了他二十餘年的枷鎖,這一世,卻是斷裂得迅速異常——在此時此地,徹底地斷無可斷。
——傅懷悌,我說真的,我是真的真的,非常地看不起你。
傅懷信一揮拳,自己親自揍了上去。
“你這個嫉賢妒能的蠢貨!”傅懷信這回也是豁出去了,把自己剛才沒罵出來的那一份也毫不客氣地一口氣罵了個完,“……你不就是嫉妒侯爺教我教的多、帶你帶的少麼!你怎麼就不先想想你自己的問題呢!紮個馬步紮不來半刻鐘就鬨著要休息,掰手腕連比你小兩歲的弟弟勇哥兒都掰不過,習武不成,你說你要讀書,也沒見你讀出個瑾哥兒那樣的啊!”
“你這樣的人,整天就知道看不起這個、瞧不慣那個……我呸!不先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什麼模樣!你要不是侯爺的兒子,你以為誰會多瞧你一眼似的!好心好意地與你勸告的,你全當成彆有居心,真正那些居心叵測的話,你倒是奉若圭臬!不辨是非、嫉賢妒能、爭強好勝、剛愎自用……就你這樣的,還想擔侯府的門庭?簡直笑死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