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走到那一步,韓昊也不過是自取滅亡,”郇瑾憐憫地看了趙四一眼,提醒他道,“芙蓉膏價值千金,有幾個百姓買得起的?”
“他,他可以不對百姓賣那麼貴啊,”趙四被郇瑾逼得捉襟見肘,茫然無措的模樣幾乎都有點可憐了,喃喃道,“隻是這樣一來,芙蓉膏的價值必然縮水,以韓昊之貪,未必樂見。”
“這是其一,其二是,縱然韓昊壓價,他又能壓到多少?”郇瑾搖了搖頭,不以為意道,“趙四前輩,你知道,西川如今糧價幾何?洛陽如今糧價幾何麼?芙蓉膏的價格再低,低得過如今的米糧之價麼?”
趙四呆呆地搖了搖頭。
“自古以來,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郇瑾輕輕道,“然而曆朝曆代百姓所求的,很少很少,少到,不過就是一個吃飽喝足,安居樂業罷了。”
“今上自登基以來,一直兢兢於保泰持盈之道,用使朝序清寧,民物康博*……洛陽西川米倉充盈,米糧之價,較之孝宗朝間低至三成,在這樣蒸蒸日上的朝廷裡,芙蓉膏是很難在百姓之間盛行起來的。”
一個蒸蒸日上、百姓都安居樂業的朝廷裡,這種虛無縹緲的歡娛,縱能給人帶來一時的衝擊與災難,但終難抵得過人心的積極與抵製。
我吃得飽喝得夠,要衣有衣要米有米,日子過得開開心心天天都有盼頭了,做什麼要花那銀子買那種華而不實的東西來沉湎逃避?
除非芙蓉膏的價格可以壓低到米價之下……不過,郇瑾嗤笑一聲,那韓昊的路子,也走得挺折騰的。
“那我們這些年的堅持,”趙四被郇瑾駁斥得茫然了,一時拐不過彎來,腦子有點懵了,“難道都是毫無意義的麼?”
“當然不是,”程雙陸猛地站了起來,寒聲道,“韓賊縱然自取滅亡,但他造成的傷痛,卻是會實實在在存在的,我們絕不能因為他那害人的路子走不通,就坐視旁觀這麼看著他真的走下去了!”
“縱然真如郇小公子所言,韓賊的計劃走不通洛陽,我父親也是自甘墮落,但至少這些年在西川城裡被他私自拉去試藥的百姓軍士,都是實實在在無辜的可憐人啊!”
“在這一點上,我讚同程姑娘的看法,”允僖緩緩地抬起眼,一錘定音道,“韓賊,該死。”
——如果說,先前對韓昊的厭惡,在允僖這裡,還隻能算是私怨和對其人品的鄙夷,今日之後,卻是徹徹底底的公案了。
“韓賊禍我大莊江山,”允晟也捏著手指壓著脾氣勉強平靜地開口道,“我在一日,必除之而後快!”
“行吧,既然你們都這麼堅持,”與其他人慷慨激昂的狀態相比,郇瑾那懶洋洋的隨意姿態在其中都顯得有些突兀了,他該說的都說完了,到此,也隻能攤了攤手,一針見血道,“那誰來說說,我們下一步,要怎麼辦吧?”
眾少年一時啞然,允晟、允僖沉思半晌,兄弟倆對視一眼,幾乎是同時開口道——
允晟:“回冀州。”
允僖:“去韓府。”
兄弟倆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允晟正要開口,允僖搶先打斷他飛快道:“二哥,現在冀州不是我們想回就能回的了,一路上還不知道要遇到多少麻煩,反而既然我們背著韓昊先一步溜回了西川城,在他毫無防備之下,我們如果能偷偷溜進韓府,說不定可以找到……”
“好吧,”郇瑾猛地站了起來,一腳踹翻了一條凳子,冷笑道,“我隻說一句,你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但是出了事,就絕對不要再指望我想任何方法去救你!”
允僖愕然回頭,有些懵懵地看著突然發怒的郇瑾,不安地撓著頭道:“郇小二,你有話好好說,能不能不要動不動就踢東西……”
“你還要我再說多少遍!”郇瑾猛地一下拔高了嗓門,怒不可遏道,“我說了,現在芙蓉膏的問題不是最重要的!韓昊不過就是一個跳梁小醜,早晚自取滅亡,就算我們什麼也不做,他也早晚自己就把自己作死了!”
“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你的安危!”郇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胸膛內燃燒的怒火幾乎把他的理智都燒沒了,“你是真傻還是已經瞎了?你看不到麼,韓昊都敢狗急跳牆地放火燒山了,再不走,你以為真陷在韓昊那等喪心病狂的人手裡,是什麼多好玩的事情麼?”
“你這不是有膽量、有勇氣。“郇瑾冷冷地看著允僖,有那麼一瞬間,心灰意冷到都想著算了算了放棄了吧,又有那麼一瞬間,又怒火衝天到恨不得掐住允僖的脖子直接掐死他一了百了大家都清靜了……
郇瑾咬牙切齒地恨聲道:“你這是,蠢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