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止殺(2 / 2)

想到程普的死,很奇怪,大概是沒有親眼得見,也是有這段日子實在是南奔北跑遇襲救人已然被折騰得筋疲力儘的緣故,當然,更有心裡早有準備的成分在,最早聽聞父親的死訊時,程雙陸正陷在柯爾騰的大草原上,整日受著被一群自己聽都聽不懂的柯爾騰人呼來喝去的待遇,後來跟著允僖回了大莊後,又是忙於幫助皇太子裴允晟的戒斷治療,兼之還要為夜夜整裝出、日日血衣歸的允僖點一盞守夜的燈,坐在桌邊數著更聲,一天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太忙的時候,也許人真的就不會感覺痛了。至少當程雙陸忙到心力交瘁,忙到無暇他顧,日日陷於對兄弟兩個裡無論哪一個先支撐不下去了就一切徹底崩盤的巨大壓力裡時,她是這樣的。

對於父親的死,等程雙陸還有心情回過頭來細細思量時,除了縈繞心頭揮之不去的憂傷惆悵,其他更多的,悲痛欲絕啊,夜不能寐啊,報仇雪恨啊,也許是因為有人在做了的緣故在吧,程雙陸而今回憶起來,不由悵然地發現,自己或許真的是一個不多孝順的女兒,對於父親的死,竟然就那麼過去了。

程雙陸苦笑了一下,對於這個,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最後也隻簡單道:“韓昊得誅,父親他九泉之下,也算是心頭得一慰藉了吧。”

而父女倆如今陰陽相隔的命運,其實在更早,程普說出那句“我戒不了”的時候,程雙陸心裡,便隱隱有了預見了。

“隻是殿下,韓昊雖誅,芙蓉膏之禍,卻遠不止此。”程雙陸抬起眼睛,認認真真地向允僖請求道,“殿下,我想您回洛陽後,能上奏陛下,以朝廷的名義,在大莊四境之內,清掃一切芙蓉膏的殘毒餘害!”

“自然,”允僖肅容道,“芙蓉膏給人帶來的切切實實的痛苦,我也算是親身經曆過了,等回到洛陽,無論如何,我是必然要堅持要求父皇派欽差來西北查沒這個東西的!”

“不過,”麵對程雙陸鬆了一口氣的笑臉,允僖頓了一下,揶揄地笑了一下,直白地邀請道,“陸兒,你為什麼,不直接跟著我們回洛陽,然後親自去向我父皇陳情呢?”

程普算是最早用了芙蓉膏的那一批,而程雙陸陪著她父親掙紮著嘗試了戒斷那麼久,對於這方麵的危害和認知,程雙陸應當是比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清楚的。

當然,允僖這一句邀請,有多少是出於公義,又有多少是為了私情,就隻有他自己清楚了。

但很多事情,本來就不需要分的那麼清楚了。允僖想,我隻知道,我現在很想帶我麵前的這個白衣姑娘回洛陽,帶到我阿娘麵前讓她也看一看,如此,便足夠了。

有幾多風花雪月,癡情相守,最早的時候,也不過是從那一腔衝動而起的了。

程雙陸訝然地瞪大了雙眼。

允僖抿著唇角,這些天來,第一次真實意義上地笑了出來。

兩個少年少女走後,項凜黑著臉從自己藏身的拐角處出來,回屋攤開虞寧侯傅從楦最新的回信,一看便忍不住破口大罵了出來,然後提筆便揮毫潑墨地把一腔怨憤對著信紙全發泄了出來。

“我當然知道!韓昊該死!韓家人也活該被誅九族!報仇,我知道他要報仇,他隻是報仇誰還會攔著他!可是他那是麼?他那是在虐殺!虐殺!那不是單純地殺人,那是殘忍地虐殺!”

“虞寧侯,如果你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而隻把這簡簡單單地看作遇到挫折後的一時衝動的話,請你把我的信轉送到洛陽去!我需要陛下知道,他現在的情況非常危險!他在享受殺戮,享受虐待,享受那種殘忍的快感!而這毋庸置疑,絕對會毀了他的!”

劈裡啪啦地寫了大半張信紙後,項凜泄氣地擱下了筆,扶著額頭頹靡片刻,再次提筆時,情緒已然平複了很多,隻艱澀地補充道:“還有,請麻煩您讓人將這份信往普華寺謄抄一份過去,告訴展枯大師,他送的那串佛珠,已經破了。”

重逢時刻,熟悉的臉,熟悉的少年,站在樓梯上,用一種自己絕對不熟悉的神態語氣,緩緩扯開了手上的腕珠,然後一顆一顆,將其一點點捏碎,湮沒成飛灰。

“止殺麼?”允僖低低地笑了一下,漫不經心道,“我怕是,再也止不了了。”

“我覺得,”項凜閉了閉眼,猶疑地在信末塗塗改改地補上了一句,“展枯大師,有必要親自過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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