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器(2 / 2)

張滿福跟著項凜出得營帳來,見得郇如,一老一中,一個感慨萬千一個皺眉不悅。

“嗬!豎子愚蠢!”一聽郇如問起這個,俞大逑頓時想起來自己方才是出來乾嘛的了,氣沉丹田,中氣十足地對著郇如破口大罵道,“你單知道要借道柯爾騰人的地方給彭台送火/器去,你怎不想想,若這條路行得通,彭台會被困到現在還沒有援軍過去麼?相反,若是連援軍都過不去,你怎可保證,我們的火/器,就能好好地送到彭台,而不會落到柯爾騰人的手裡了?”

“因為援軍是軍,援軍援的是人,我們一小隊過去,助的卻是火/器,”郇如沉穩對答,絲毫不亂,“援軍浩浩蕩蕩,少則無謂送死,多則借道必不可想,彭台被困,援軍難至,我們送火/器過去,卻又是另當彆論的另一件事了。再如何,做最壞的打算,我們若當真受製於柯爾騰人,也可以同歸於儘、一了百了,誓死不讓火/器落入賊子之手。”

“豎子好大的口氣,”俞大逑冷笑道,“我火/器營精心培育多年的好苗子,到你嘴裡,就隨便輕飄飄的一句‘同歸於儘’?真是彭台人的命是命,我們火/器營的兵的命,就不是命了?”

“俞前輩當真覺得,彭台需援,需要的僅僅隻是去救那裡麵的未死的無辜百姓麼?”郇如猛地抬起頭,緊緊地逼視著俞大逑,寒聲問道。

俞大逑一時啞然。

“前輩當與我一般,大家都明白的,”郇如昂起頭,一字一頓道,“彭台傅懷信的不降,他挺著的,是大莊的脊梁!”

“若彭台投了,有第一個,便會有第二個,”郇如冷冷道,“俞大人,火/器營的士兵的命自然是命,彭台士兵的命是命,彭台無辜百姓的命是命,被彭台護在身後的幾座城人的命也是命,我們每個人的命都是命……在生死麵前,大家誰都一樣,還有什麼高低貴賤之分!”

“您想用犧牲少數來拯救更多數,在這裡,沒有任何人能說你是錯的。可您也該想想,若是這大莊的脊梁垮了,若彭台跪了,你所謂犧牲的少數,真的隻是彭台的那幾千人麼?”

俞大逑一時啞然,沉默半晌,不冷不熱道:“小子,老夫承認,你所說的,確實很慷慨激昂,可戰爭,從來都是殘酷無情,容不得太多情意綿綿的……彭台在死人,內方也在死人,被彭台護著的三個城都每天每天也在死人,確切地說,戰事一起,被呼和韓的兵打著的徐北七城,哪個不是每天都在死人?哪個不是都急需支援?哪個不可憐?哪個就活該被我們放棄舍棄了?”

“但戰爭,就是戰爭。戰爭是冷酷的,因為你的敵人不會跟你講感情、講大義!放棄彭台,不是因為我們冷漠吝於出手,熱衷袖手旁觀、明哲保身,而是基於彭台如今三麵被圍、一麵臨異族的地勢與當前已經被呼和韓嫡係集中攻打三天的情況下,我們判斷出其已經沒有多少被解救支援的價值。”

“我們保重的是自己嗎?如果可以,現在南烏任何一個將軍,都自己過去想換了那孩子下來,彭台傅懷信若戰死,將會是我們整個大莊的損失,那個孩子才十六七歲,他還有無限的可能,我們誰不為他可惜?可我們也沒有辦法了,我們保重的,是手下的兵,是基於當下現狀,可以去救得了更多人的手下的兵!”

“所以俞前輩,我並沒有要求您派大批援軍過去進行無謂的正麵消耗性救援,我隻是想要一批,一小隊精兵,一小隊能把火/器送過去的人。”郇如仰起臉,淚水不知不覺花了整張臉,彭台突然遇襲,傅懷信被困,郇如在冀北,與洛陽相隔甚遠無法及時溝通,也比他們更能直麵這次局勢的緊張與壓抑,她今日來,也是深思熟慮、頂著很大的心理壓力、做了豁出一切的準備的,被俞大逑如此生硬冷漠地拒絕後,心態不知不覺也有些崩潰,隻顫聲問道,“那火/器再重要,再有用,難道能比彭台被困的那麼多條人命更有價值麼?!”

“為什麼,你就算不想救他們了,可卻連個自救的機會都不吝嗇於再給他們麼?”

俞大逑啞然失語。

“如兒,”郇叔越歎了口氣,給邊上的人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先帶郇如出去,“這不是你該呆的地方。”

“對不起,我失態了。”郇如低下頭,倉促地抹了把眼淚,平靜到木然地抬起臉,最後道,“我確實,確實不太清楚那批火/器有多重要,如果俞統領真的覺得我的提議很強人所難的話,那麼,事實來論,確實也該算是我無理取鬨了,但,其實,我今天過來,隻是想說一個事兒。”

郇如彆過臉,難受得語無倫次道:“如果需要變裝易容借道柯爾騰,我,我會柯爾騰、青吉台和瓦賴人的語言,我可以一起過去,作為一個向導,或者彆的任何什麼。”

郇叔越愕然失語。

連俞大逑都一時有些被震住了。

“郇姑娘,”倒是跟在項凜身後的張滿福將軍皺了皺眉,不悅道,“或許,我們會派人過去,也或許不會,但無論如何,這不是你一個姑娘家該考慮的事情。回去吧,安心等消息,要相信朝廷,相信洛陽,相信我們的軍隊,最起碼,你得相信你父親吧。”

“如果張將軍拒絕我的理由是我的身手不足會拖後腿,或者大人們可以找到更合適精通胡人語言的向導,我可以接受,”郇如咬了咬唇,梗著脖子道,“但如果,僅僅隻是因為我是一個女人,我,我無法接受,也無法理解。”

“現在我是在南烏,大家可以告訴我,我是一個姑娘,我不需要操心這些,我回去安安靜靜地等消息,但如果我今天是在彭台呢?”郇如輕笑了一聲,笑裡帶淚,儘量平靜道,“彭台被困到今天,那裡的老弱婦孺,還能在城裡‘安安心心’地等著消息麼?”

“將軍,女人沒有你們想的那麼弱小的,沒有你們保護的時候,我們還不是要站起來來自己挺著扛著,現在安安心心地在後麵等消息,以後也安安心心地在後麵等消息,等到被放棄了的那一天,你們還給我們安安心心等消息的選擇麼?”

“抱歉,但是,我不是在指責什麼,我也沒有指責任何人的意思,我隻是想說,”郇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靜道,“我也可以的,我可以試一試,我想試一試。”

“將軍,女人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麼弱小的,大家都是人,不是生為一個姑娘家,就一輩子隻能躲在後麵哭哭啼啼地等著人來救命的,那是貓,是寵物,不是人,”郇如平靜地將自己的視線從張滿福臉上挪開,對準俞大逑,最後道,“俞前輩,無論如何,我請求您,以我個人的名義,請求您能同意給彭台最後的火/器支援。”

“如果成行的話,我也願意為此儘我個人的綿薄之力,不僅僅是因為我的朋友在那裡,我想救他,還是因為,我想為這個國家,這個朝廷,這大莊的萬裡河山,做些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基本上,南烏現在分歧三派。

俞:不主張送火器的,救啥救,放棄了都放棄了,再送過去也是浪費資源。

張:人可以不派,東西你至少照送啊,本來按規矩也該有彭台一份的,萬一送過去就有轉機了呢?

郇爹:和稀泥。

張是項凜嫡係,項凜肯定想救親徒弟大頭,但是他那個位子……,太高了有些話反而不好直說,而且論官位項凜最大,但火器營並不歸他管轄,所以,就吵起來。

簡單來說,如姐的訴求和俞屬於“和而不同”(俞很震驚於這妹子的想法,雖然在送不送的問題上兩人不一邊),如和張是“同而不和”(張覺得郇如過來鬨這一場就是瞎搗亂,男人說話你一個小姑娘乾啥呢,哪涼快哪歇著去,沒的在這裡浪費我們大家的時間)

當然,誠如上上章彭台那個小兵的話“援軍要來早來了,”所以,彭台被放棄鳥,在這一點上,三方是有共識的,雖然項爺爺很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