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麼?”允僖抬起眼,微微笑著打招呼道,“表姐…”
郇瑾一個激靈,嚇得酒都醒了,趕緊回頭去看,一臉白日撞了鬼的表情。
“哦,”允僖看他嚇成那樣,很沒良心地聳了聳肩,閒閒地下了結論,“看你這表現,是真的了。”
“殿下,您知不知道,”郇瑾磨了磨後槽牙,森森道,“您有時候,真的很欠揍。”
“那你又能怎麼樣,”允僖咧嘴嘿嘿一笑,光棍道,“誰讓我是‘殿下’呢,怎麼,您還真要對我動手不成?”
“是啊,”郇瑾作咬牙切齒狀半晌,突然低頭笑了起來,伸手給允僖倒了杯酒,又給自己滿上,碰了一下,很輕,但很篤定道,“您是君,我是臣,您以禮待我,我以忠回之…士為知己者死,殿下,我跟大頭一樣,也很清楚自己效忠的是什麼的。”
“雖然這樣說有點沒良心,”郇瑾咂完杯中最後一絲酒液,歎息著自嘲道,“但是,殿下,我
保證,我決不會讓柯爾騰威脅到大莊的利益的。”
“我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一點,”允僖輕笑著搖了搖頭,歎息道,“我今日找你來,也不是為了說這一點。郇小二,這幾年,發生了很多事情,表姐的選擇,大頭的選擇,我跟陸兒的事…你在旁邊看著,有沒有一點,改變你當初的主意?一點點就行。”
郇瑾怔怔地望著允僖,竟然有些沒明白他想說什麼。
“有些事情,婚姻也好,官途也罷,”允僖想了想,如此與郇瑾道,“其實沒有那麼多條條框框的,人總歸是為自己活的,你看,表姐她現在過的,難道就比你當初給她選了一個合適的好人家差到哪裡去麼?每個人都在為自己做選擇,也隻能為自己做選擇,旁人怎麼想,終究是轉了一層的事情了。”
“以你昔年為表姐考量的眼光,我也不適合娶陸兒,但什麼叫適合?虞寧侯娶的正妻,是山東豪族的嫡長女,門當戶對,階級相同、利益相合,當時看著也很合適,但十年後、二十年後再看呢?”
“我隻希望,你不要被這些所謂的合適不合適局限了自己的選擇,隻要大義不虧,旁的真的不必在乎那
麼多的。你跨出那一步之後,回頭再看,會發現自己原來顧忌很多的某些東西,是非常可笑,也根本不值得的。就算不是所謂的‘適合’,我們也明明可以用旁的方式來彌補它到適合的,難道你還不相信自己的能力麼?”
“多的也不說了,免得你嫌我囉嗦,”最後,允僖拍了拍郇瑾的肩膀,輕輕道,“想去柯爾騰你就去吧,保重自己。”
“說起來,這還是這麼多年來,你第一次在出門在外的情況下,主動提出要離開我身邊,唉,還真的有點舍不得呢。”
郇瑾猛地愣住了。
“我,”郇瑾猛然抬頭,脹紅著臉倉促解釋道,“
我隻是想著彭台現在局勢穩定,又有項師父、俞統領還有大頭我姐他們都在,一時半會兒缺了我一個也沒事的,但格日樂那邊她現在的情況很不妙…”
“是啊,所以我不同意讓你去了嘛,”允僖附和地點了點頭,無辜地反問道,“但是,郇瑾你與我解釋這些作什麼?我不需要解釋的,你又不會跟我過一輩子,你遲早要有你自己的生活的,不是麼?”
翌日,郇瑾悄無聲息地離開彭台後,傅懷信笑著來尋允僖閒話,開玩笑道:“不錯啊,把郇小二給成功‘嫁’到對麵去了?”
“是啊,”允僖促狹地擠了擠眼睛,揶揄道,“趕緊把‘表姑娘’嫁出去吧,早完事早心淨,從柯爾騰回來後動不動就一張死氣沉沉的臉,隔個十天半個月就要喊腦袋疼,腦袋疼誰惹的誰負責,我是供奉不起
了,趕緊攆他過去找正主了。”
傅懷信被允僖這描述逗得手裡的酒都灑了大半。
“唉,不過這話說回來,”允僖說著說著,話就就近繞到了身邊的傅懷信身上,“我跟陸兒定了,這郇小二的終身大事成不成另說,但也算是多少有個苗頭了,大頭,你呢?”
“殿下,您有沒有發現,您自從和程姑娘在一起之後,就特彆喜歡亂湊合,比郇小二當年操心郇姑娘的婚事還招人煩,”傅懷信慢吞吞地喝完了杯中酒,牢騷完就準備開溜了,“今天項師父找我談原城換防的事兒,我就先走一步,不奉陪了。”
“我沒和陸兒在一起前也這樣,不過,你不用急著走的,我叫了項師父晚上一起過來了,”允僖一把拉
住傅懷信,圖窮匕見,單刀直入道,“表姐怎麼樣?英姿颯爽,女中豪傑,彭台守城那幾天,說表姐她救了你一命也不為過吧?考慮一下?”
“這不是我考慮不考慮的問題,”傅懷信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成功躲過了一次窒息襲擊,含蓄地暗示道,“您忘了麼?下個月,太子殿下會壓陣送一批火器過來。”
“對啊,二哥要過來了!”允僖刷地一下蹦了起來,高興地錘了把石桌,開心道,“二哥要過來了!表姐也在這兒!”
傅懷信在心裡默默地為即將到來的太子殿下掬了一把辛酸淚,但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精神,懷著對四皇子裴允僖為何會產生樂於給身邊人做媒、撮合心理的究極質疑,火速撤離了現場。
可惜似乎就連老天也看不下去四殿下如此喪心病狂、泯滅人性的行徑了,皇太子裴允晟北上的行程,比預計遲了半個月,都還沒有到彭台。
“被劫了?”軍帳內,允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覺得心口都要壓得喘不過氣了,“怎麼會被劫了呢?在我們大莊自己的地盤上,我二哥,大莊的皇太子,還能叫呼和韓的人給劫走了?”
軍帳內死一般的寂靜,眾將領紛紛低頭,完全不敢直麵四殿下的滔天怒火。
允僖大發雷霆,發了一陣脾氣也沒人響應,就跟拳頭打在棉花上一般,越說越氣,最後乾脆拂袖出了軍營。
“殿下,現在最不妙的情況是,”郇如聽聞後,找到允僖,憂慮道,“皇太子在西北被劫,洛陽方麵,可能會對您很不利。”
允僖猝然抬眼。
“是的,”郇如漠然道,“他們會認為,是您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