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2 / 2)

鐘妃今天又在禍國 者家 11014 字 7個月前

郇如沒想到自己那時候在南烏情急之下不顧禮儀規矩大鬨軍營的事兒都傳到常居洛陽的太子耳朵裡了,

不由訕訕地垂了頭,尷尬地不敢再說什麼了。

允晟話一出來,方才意識到單就二人的關係來說,那句調侃是大大的越了矩的,但是很奇怪,好像是這短短的逃亡一路,那種無形的默契與熟悉讓允晟覺得太過舒適了,有些玩笑話,不知不覺便說出口了。

“我就用了一點小手段,讓阿茹娜以為我是老四。一個很好玩的地方在於,阿茹娜一心想我死在北淮章,但還真的不想讓老四在北邊出事。”允晟意識到是自己的心態不太妥當之後,很自然地便順著略開了方才那句不合時宜的玩笑話,三言兩語地解釋了自己的“小手段”。

郇如捧場地接話道:“也可以理解啊,對於阿茹娜妃來說,跟大莊人比起來,她更恨害死她母親的那群人吧。”

——而如果素有威名、驍勇善戰的大莊四皇子沒了的話,最後要是呼和韓帶著人打贏了,阿茹娜估計是氣死自己也報不了仇了。

“這計策能成,還該慶幸的是,難不成在北邊的胡人眼裡,我們大莊的漢人長的都是一個樣麼?”允晟輕輕扯了扯自己的臉,自嘲道,“阿茹娜綁人之前,手裡可是有的我的畫像的,我當時看到那畫像,直嚇得後背冷汗都落下來了,阿茹娜對著那畫像,都還能信我說是自己是老四…她是真覺得我們是兄弟就該長得一模一樣麼?”

郇如抬起眼,仔仔細細地瞧了瞧允晟的臉,輕笑道:“太子殿下可跟四殿下長得太不一樣了。”

“哦?”允晟笑著反問她,“具體說說看,究竟都有哪裡不一樣了?”

郇如抬起手,下意識地先照著允晟的臉比了一下眉毛和眼睛,動作一起,便意識到了不妥,尷尬地垂了下去,抿著唇不知道該繼續說什麼了。

——似乎在不知不覺之間,兩人間的氣氛陡然便曖昧了起來。

允晟眨了下眼睫,臉上的神色緩緩淡了下來。

“時間不早了,”郇如倉促地站了起來,突兀道,“太子殿下快去休息吧,如果順利的話,我們大後天應該就能到彭台了。”

“不,”聽完前半句,允晟先是先點頭,到後邊,猶豫了一下,卻是緩緩搖了搖頭,抬起眼皮,輕輕對郇如道,“大後天回不去的,郇姑娘,我還有一件事要做。那件事可能會有點危險。從明天起,我們還是分開走吧。”

允晟加上“可能會有點危險”這半句,本意是想讓郇如不要多想,並非是自己嫌棄她拖後腿,而是怕出了意外再連累了她,但他也實在是太不了解郇如這個人的性情了,如若允晟開口便隻提要要分開走,郇如可能會追問緣由,可能不會。但無論如何,如果允晟堅持,在柯爾騰近在咫尺、安全基本得以保障的情況下,郇如也就隻當對方是想避嫌了,並不會想太多,更不會十分地堅持跟著。

但允晟既然加了那句“可能會有點危險”,郇如要堅持起來,最後結果如何,儼然是顯而易見的了。

兩天後,允晟帶著郇如繞了一大圈,在柯爾騰西北邊一處偏僻而空曠的草原上,與另一行浩浩蕩蕩百餘人的車隊會了個麵。

“我本以為自己已經是輕車簡從了,”來人頂著一

嘴巴的大胡子,操著一口不太熟練的漢話,笑嗬嗬地與允晟一行打招呼道,“見了太子殿下,倒反覺得自己是人多勢眾,來欺負人了。”

——從洛陽到西北,再從大莊到北淮章,再南下折回來,這幾番來來回回地折騰下來,允晟身邊留下的人數,確實有點寒磣了。

“既是和談盟約,”允晟淡淡一笑,平靜道,“人多人少,又有何乾?難不成,額爾德大人覺得,你我今日,還有需要用得著旁人的地方麼?”

“哈哈,不,當然不,”額爾德木圖,敕勒川下孜孜不倦致力於反對呼和韓統治的吉囊人,“尊貴的皇太子殿下,請容我額爾德木圖,代表敕勒川,對貴朝表示最真摯的問候與敬意…”

和談進行的基本算和緩滿意,說來有趣,額爾德木

圖這條線,還是允晟在北淮章的時候,借著阿茹娜妃搭上的。

——旭日乾確實很喜歡阿茹娜這個妻子,但他更忠於他的父親呼和韓,阿茹娜一直認為是自己父親的野心摧毀了母親,在怨恨父親哈赤忱的無情而又無法報仇宣泄的情況下,這近十年來,阿茹娜的性情變得愈來愈尖銳偏激,她憎恨父親哈赤忱的薄情與野心,連帶著,她也無法相信丈夫旭日乾的愛、仇視公公呼和韓的統治…簡而言之,拋開道義說一句的話,允晟覺得,阿茹娜簡直是上天送來給大莊的寶藏。

最後她能親手殺了旭日乾,簡直更是讓允晟刮目相看了。

和談進行的很順利,最起碼對額爾德木圖一方來說是這樣的,到得後來,額爾德木圖乾脆拿出了美酒和佳肴來招待允晟,當然,允晟一口都沒碰。

倒是額爾德木圖自己又吃又喝,大有今日和大莊結盟,明天就能衝進北淮章砍掉呼和韓的腦袋,後天敕勒川下就容他們吉囊人招搖過市了一般。

最後臨分彆前,額爾德木圖不知道真的喝高了還是怎麼,竟然大著舌頭漲紅著臉站起來,指著郇如,笑嗬嗬道:“今日能成此大事,幸哉,樂哉,太子殿下何不,讓這位美麗的女郎來跳個舞來助興呢?”

郇如雖然穿著男裝,但在場的哪個不是人精,此女變裝隨行,又隨侍在大莊的皇太子左右,如此親密親近,不得不讓人想入非非…額爾德木圖一開始就想試探一下了。

郇如屈辱地抿了抿唇,冷冷地抬起了眼睛。

允晟按下郇如,眯了眯眼,緩緩抽出了身側的佩劍

額爾德木圖臉色大變,趕忙緩和道:“並非有意冒犯,實在是按我們草原上的規矩,請漂亮的女郎跳舞,是對她美貌的讚揚,並無褻瀆之意,絕無褻瀆之意,太子殿下不至於此,不至於如此啊!”

“但是很抱歉,額爾德木圖,在我們大莊,請家中的姑娘像舞姬一樣跳舞,是對主人家的挑釁和侮辱,”允晟冷冷一笑,橫劍身前,漠然道,“既然你要按你們草原上的規矩來,那就來,決鬥吧。”

允晟的態度一強硬起來,額爾德木圖頓時便慫了,擦了把額上並不存在的冷汗,訕訕地垂頭道歉道:“太子殿下息怒,是額爾德話有不周,話有不周。”

“比起向我道歉,”允晟冷冷道,“你更需要的,是向我身後的人來低頭認錯。”

“是是是,”額爾德木圖轉向郇如,張了張嘴,又閉上了,為難道,“不知道這位姑娘,該怎麼稱呼?”

——這便又是賊心不死地想委婉打探郇如的身份了。

允晟冷笑一聲,寒聲道:“你不需要知道她是誰,你隻需要知道,你剛才開口要求當眾跳舞的,是我本人未過門的妻室。”

“額爾德木圖,你這樣的態度,讓我很難相信彼此的盟約還有能繼續維持下去的可能。”

額爾德木圖這下慌了,趕緊老老實實地向郇如再三道了歉,並肉疼地許出了不少牛羊金銀出來,以期待讓郇如息怒,允晟看著也差不多了,見好就收,便放

回劍領著人回去了。

到得柯爾騰的地盤上、安全下來了之後,允晟叫住郇如,尷尬地低頭道歉:“郇姑娘,實在是對不住,隻是當時那種情況,如果我們這邊退一步的話,額爾德木圖便更會順著杆子往上爬,越來越過分…隻有從最開始他第一次伸手試探時,便狠狠地打疼了他的手,他才有可能在接下來的日子裡規矩一點。”

“所以當時那個情況,我不得不那般說,對不住,連累了您的清譽了。”

“無妨,”郇如背對著允晟,眼睫微垂,低低地應了一聲,“沒事的。”

一彆經年,郇如在那之前怎麼也不可能想到,那一句“未過門的妻室”,自己這輩子,竟然會是在那樣的情況下從允晟口裡聽到的。

曾經有幾多癡纏不甘、情深不舍,到如今,便有幾多的諷刺難堪。

郇如想,其實這沒什麼的,我早都看開、早便釋然了的。那些事情,早都已經過去了的。

就像一湖已然沉靜下來的深水被投入了一顆輕飄飄的碎石子,雖然落石入水無聲,但漣漪,層層疊疊,圈圈圓圓,經年不散。

到底是,曾經滄海難為水。

“沒什麼的,”郇如笑著回過頭來,無所謂道,“真的沒什麼,我能理解您的,太子殿下,您沒有做錯什麼,您這也是為我好,我應該感謝您才是。”

“太子殿下,您從來,就沒有對不起任何人,更沒

有做錯過任何事。”

錯的是我,一直一直,都是我。

但也無妨,郇如笑著在心裡緩緩補充道,隻要不是,一錯再錯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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