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確定(1 / 2)

楊掌櫃給陸昔候結了賬。

陸昔候拿到靈石, 眼睛餘光看了那少年一眼,頓了頓,叫住楊掌櫃, “楊叔。”

“欸?”楊掌櫃回過頭,“怎麼了?”

“剛剛看到那些酒缸, 這麼大一缸, 怎麼還帶著泥土?”

“那是我們釀的暮春江,為了讓口感更柔和,陳化了十年。”楊掌櫃笑問, “對那酒感興趣?”

“有些。我能跟著過去看看麼?”

“這有什麼不能?說起來, 這還是我兒子學會釀的第一種酒,看見你, 我便想起我兒,你想來看便看吧。”

楊掌櫃的兒子畢業後打算去昆侖劍派, 現在過去那邊找實習去了, 不在靈央城。

陸昔候道:“他肯定也想你。”

“鳥要離巢人要離家, 想也沒法子。”楊掌櫃絮絮叨叨,“說起來,你怎麼不報那些大門派,去哪不比在靈央窩著強?”

陸昔候笑了笑,沒答話。

楊掌櫃歎了口氣, 眯著眼睛念叨,“留在靈央也成,可惜你們沒趕上好時候。西昆侖東九州, 南邊的太初劍——當年多少人擠擠挨挨奔來我靈央。”

陸昔候道:“現在靈央也不錯。”

“不能和先前比。”楊掌櫃擺手,“要是靈央撐得起來,我也不叫我兒子去昆侖。你實力和天賦都比他強得多, 出去闖闖必也能闖出一翻名頭。”

陸昔候:“真有實力,在靈央也能闖出一翻名頭。”

頓了頓,他道:“修真大陸沒有比靈央城更自由的地方了。”

楊掌櫃嘟囔,“自由有什麼用?能掙靈石還是能提修為?算了,這些話你們年輕人肯定不願意聽,我先前也這麼想,不舍得離家,結果一轉眼我就到這把年紀,想改門換道也不能了。”

楊掌櫃嘮叨著,陸昔候下意識偏頭往布簾子那邊看了一眼。

他想看那個少年。

布簾子為陣法,將兩邊分得清清楚楚,他什麼也看不見。

楊掌櫃發了會牢騷,將一個個小酒壇拋出來,擺在地上。

擺好後,他手輕輕往酒缸壁上一拍,一股靈力打進去,大酒缸裡的缸蓋封口被震開,酒液激射出來,剛好落入酒缸前的小酒壇裡。

這一手隔山打牛用得著實漂亮,一滴酒液都沒漏出來。

陸昔候忍不住輕聲喝彩:“好!”

楊掌櫃笑嗬嗬地將小酒壇挪開,補了新的空酒壇過去,炫耀般又打了一道靈力到酒缸壁上,重新逼出幾股酒液,引入小酒壇當中。

“好手段!”陸昔候在旁邊幫忙將小酒壇封口,“楊叔,你對靈力的控製實在細致入微。”

“這也不算什麼,做了大半輩子,都做熟了。”

陸昔候深吸一口空氣中濃濃的酒香,“你靈酒也釀得好。”

“那是,吃飯的本事要是都不好,彆的也好不了。”

兩人一陣忙活,將所有的暮春江分裝到小酒壇裡。

弄好後,為感謝陸昔候幫忙,楊掌櫃特地給他塞了兩壇,“這暮春江也不是什麼名酒好酒,就是特彆夠味,你帶回去嘗嘗。”

陸昔候順勢將酒塞到儲物戒裡,“謝謝叔,那我就不客氣了。”

楊掌櫃直道:“甭客氣,彆的我這沒有,靈酒管夠!”

分裝靈酒用了一個多小時,陸昔候摸出靈圭一看,“叔,你們是不是該打烊了?”

“我看看,估計是。”楊掌櫃捶捶酸痛的後肩,走到簾子邊掀起一角看了看,“還有三桌客人。”

陸昔候跟在他身後,見那少年人果然還沒走,心跳微微加快,嘴上問:“是不是該提醒客人一句?”

“哎,是得提一下,我去說說。”

陸昔候眼睛看向那少年所在的方向,道:“我去和那少年說。”

楊掌櫃蹣跚著腳步,嘴裡道:“這怎麼好意思?”

陸昔候已經過去了。

少年喝了不少,渾身像是被酒浸了,周邊空氣都帶著一股酒香。

這香味挺純,並沒有和其他味道發生反應,就乾乾淨淨的酒味,呼吸一口,仿佛酒意能從人鼻子鑽進去。

陸昔候小心用靈力化去這股酒意,不敢拍少年,隻是輕輕叩了叩桌子提醒,“這位客人,要打樣了。”

少年抬頭。

陸昔候視線一下和他對上,驚了一下。

這少年麵孔清俊還帶著少年氣,眼神卻很疲憊,清醒且疲憊,那麼濃重的酒意竟一點都沒感染到他。

這種巨大的反差讓陸昔候感到一陣衝擊。

他一瞬間晃神,仿佛在少年眼中看到了許多東西,又仿佛什麼都沒看到。

這種心神晃蕩之下,他甚至下意識抬手扶了下額頭,以抵抗突如其來的眩暈。

少年站起來,腳步很穩,並無醉意。

倒是陸昔候,為躲避他,往後退了兩步,腳一軟,踉蹌了一下,險些一屁股坐到後麵的凳子上。

他沒坐下去,麵前的少年拉住了他。

少年眼睛一瞥他手上的儲物戒,“你儲物戒裡有酒?”

“剛剛掌櫃給了我兩壇暮春江。”陸昔候暈乎乎的,老老實實地拿出酒來,雙手抱著遞給少年,“這個?”

“不是,”少年道,“還有其他酒。”

“還有其他?”陸昔候有些迷茫,見少年不像開玩笑,他費勁思索一番,終於從記憶角落裡掃出來,“做飯的米酒也算麼?”

陸昔候從儲物戒拿出一罐米酒,遞給少年,“我一般拿這酒做菜,燜肉味道極香。”

這酒是陸昔候他爸和他爹一起釀的,用的就是地球上的米和酒曲。

陸昔候很喜歡用米酒燜肉的味道,過來修真界的時候特地帶了五罐,這是僅剩的大半罐。

少年望著這罐酒,“賣麼?”

陸昔候猶豫了一下,“送你。”

少年看他一眼,摸出一塊上品靈石放在桌上,“酒錢。”

一塊上品靈石等於一百塊中品靈石,一萬下品靈石。

陸昔候眉頭一跳,再看少年的臉,猛地想起淩淵閣專放八卦的某塊玉簡裡。

那塊玉簡提及前城主和他劍靈的趣事,其中劍靈的臉和少年的臉一模一樣!

陸昔候感覺心跳得太快了。

他想看少年,忽然覺得不對,目光便落在桌上的靈石上。

慌忙之下,他沒答話。

少年看了一眼酒,又摸出一塊上品靈石。

溫潤得仿佛生出了瑩瑩光芒的上品靈石放在桌上,少年拿起那罐酒就要走。

“哎!”陸昔候連忙拉住他。

少年目光向下,落在他那隻纖長潔白的手上。

陸昔候手像被燙了一下般,連忙收起來,對上少年詢問的眼神,他慌亂道:“那個,這酒不值那麼多靈石——”

少年收回眼神,漠然抬腳。

情況容不得陸昔候細想,他再一次揪住少年的袖子,一把從儲物戒裡摸出幾袋魚乾,一股腦遞上去,緊張問:“佐酒魚乾要麼?我爸做的!”

說完陸昔候額頭沁出細小的汗珠,他心咚咚跳,緊張得不行。

少年接過魚乾,“謝謝。”

說完少年拎著酒和肉乾,去賬房那邊結賬。

陸昔候眼睜睜看著他離開,再沒膽去拉第三次。

好在他賭對了,少年真的喜歡他爸做的東西。

興許因為那來自另外一個世界,帶著彆樣的天道規則。

少年很快消失在鋪子裡。

陸昔候悄悄跟出去,前後腳的功夫,外麵已不見人影。

陸昔候早有預料,也不失望,自己甩出飛劍,晃晃悠悠地飛回宿舍。

他今晚未曾喝酒,卻被少年身邊的酒氣熏出了幾分醉意。

這醉意在回到家時越發明顯,他甚至沒法洗澡,隻能給自己用個除塵訣,踉蹌著上樓睡覺。

他意識還沒徹底迷糊,卻已經控製不住腳步,一路連撞帶碰,弄翻不少東西,自己也撞得生疼。

在上到樓梯的最後一階,他膝蓋撞上樓梯的欄杆,“咣當”一聲,直接將欄杆撞飛。

被撞飛的木欄杆連打了幾個滾,摔到了一樓,發出沉悶的“咚”響。

陸昔候被剩餘的欄杆殘件攔了一下,險之又險地停在樓梯邊緣,沒掉下去。

他鬆口氣,往後退了幾步想去扶牆,沒想到卻直接跌入一個火熱的懷抱。

他感覺到對方結實有力的手扶住他的腰,再抬頭,果然是隋寒那張冷峻俊美的臉。

此時那張臉陰雲密布,看向他的眼神像是在下雨,甚是駭人。

陸昔候輕輕歎口氣。“隋師兄。”

“怎麼喝了那麼多酒?”

陸昔候沒回答他,卻道:“我還以為你不會理我了。”

隋寒頓了幾秒,將他輕輕一帶,帶著他回臥房,掌風托住他的身軀,送他到柔軟的床鋪中。

陸昔候仰躺著,等他說話,沒等來。

兩人都不說話,屋內十分安靜,呼吸可聞。

外麵殘月光芒灑進來,透過窗戶,映出很淺的影子。

陸昔候忽然開口,“隋師兄,你怕心魔麼?”

我們這樣,你會生心魔麼?

隋寒高大的身形僵立在那裡,過了好一會,他道:“睡吧。”

“彆!”陸昔候猛地起身,向前一撲,伸手拽住他的袖子。

這是他今晚拽的第二隻袖子。

這隻袖子的主人比前一隻袖子的主人修為弱得多,給他的壓力卻比前一隻袖子的主人大得多。

陸昔候清瘦的脊背像是繃不住般顫抖了一下。

隋寒伸手沉默地扶住他的手臂。

隋寒手心極暖,手心溫度透過手臂薄薄的皮膚,像是能一直燙到他心裡。

陸昔候一咬牙,低聲問:“是不是我們之間的關係除了戀人和陌生人外,就沒有第三種?”

淺淡月色下,他臉色瑩白,說出這句話後咬著牙,輕輕吐氣等隋寒的答案。

這個等待仿佛延續了幾秒,又仿佛延續了幾千年。

隋寒感覺他手臂也微微顫抖起來,幅度很淺,像是凍的。

可修士不畏寒暑,不應該有這樣的反應。

隋寒輕輕一推,將他推回床上,低頭抖開被子將他裹住。

陸昔候揪緊他衣角的手輕輕鬆開,心中五味雜陳,慢慢垂下眼睫。

他衝動之下脫口問出這句話後心中既有後悔也有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