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天下風雲 02(2 / 2)

但她這明明什麼都沒做,便被彆人特殊對待的待遇,實在是很難不讓柳無眉覺得眼紅。

若是這個機會給了她……她才不會這麼把握不住!

她早在幾年前就因為石觀音吐露曲無容父母為她所殺害的時候,開始懷疑自己的身世,更是覺得自己身在這樣一個鐵石心腸又反複無常的女人身邊,遲早要出事。

既然如此,倒不如尋個靠山讓自己脫離出去。

先前那個對她的容貌似有所動的擁翠山莊少莊主明擺著靠不住,反而神水宮是個好去處。

無花和南宮靈死在了她的麵前,更讓柳無眉下了這個決心。

石觀音對自己的子嗣大約沒什麼感情,但這等同於破壞了她將勢力擴張到中原武林的計劃,那才是關鍵。

戚尋還擔心石觀音的幾個徒弟會跑路,尤其是柳無眉這種心眼最多的,殊不知她都開始盤算起倒戈相向了。

柳無眉越想越覺得自己若是回到了石觀音的麾下,也著實得不到什麼好果子吃。

可偏偏這個被神水宮少主看重的機會落在了曲無容的身上。

“無憶,你不該有這樣的心思。”曲無容語氣淡漠地回道。

柳無眉被點了穴道動彈不得,用眉筆繪出的那道細眉卻在聞聽曲無容說出這話的時候挑了挑,“無憶無憶……她讓我們無思無憶,你就真甘心當個活死人一樣聽憑她的號令?人總是要為自己謀算謀算的,你被她毀了容也依然在她麵前俯首聽命,我卻不想也落得這麼個下場。”

柳無眉很清楚,她若說出了曲無容父母的死因,想來還真有機會說動曲無容。

但她一向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她又如何能確認曲無容在投效石觀音的敵對方後,不會乾脆拋下她和長孫紅不顧。

所以她還必須捏著這條關鍵情報。

柳無眉,或者說是無憶的這段話,曲無容並沒有任何動容。

她那始終為麵紗所掩蓋的臉讓人無從窺探她此刻的神情,就連眼睛都在白紗之下讓人看不清眼神。

“你若非要這麼想,我也說不過你。”

“真是個木頭。”柳無眉怨念深重地嘀咕了一句。

可惜這個木頭還真的有人欣賞。

她們第二日就被人帶到了丐幫駐地的門口,等在這裡的是任慈替戚尋準備的車架,在她們相繼作為階下囚登上馬車的時候,便看到曲無容被這位神水宮少宮主多攙扶了一把。

這一點差彆待遇已經足夠說明差異了。

她不知道會被帶往何處便隻能豎著耳朵聽起了馬車之外的動靜。

正聽到任慈說道:“少宮主離開也好,無花和南宮靈死在了丐幫,難保石觀音不會前來追債,少宮主還是儘早返回神水宮的好。”

柳無眉:對對對就應該去神水宮,讓她能有個避風港。

誰知道下一刻她便聽到戚尋說道:“我此番出來師父是給了我一些任務的,如今事情還沒辦完自然走不了,我此番要去尋訪一位多年前有過一麵之緣的舊友,要往華山走一趟,想來石觀音總不至於在水上攔我,到時候還不知道是誰更占便宜。”

聽到華山二字,柳無眉忽然有點不太妙的預感。

石觀音入沙漠之前曾經擊殺華山七劍之中的四劍,為黃山世家報仇,這兩方說是有血仇也不為過。

若是得知這位弄死了她的兩個兒子的家夥上了華山,新仇舊恨累積在一起,她怕是真有上華山一趟的衝動了。

柳無眉開始懷疑自己押寶在神水宮身上是不是一個錯誤的決定了。

楚留香聽到戚尋這句“不知道是誰更占便宜”倒是忽然笑了出來,大約是想到了她在江上出行之時,船前水浪自發分開的神異景象,明擺著就是得到了水母陰姬的真傳。

她所說的水上占便宜或許不是一個隨便的說辭。

“不知少宮主的舊友是什麼人,要上華山我倒是有個認識的人。”等任慈走回了丐幫總壇後楚留香說道。

“楚公子是說那位清風女劍客高亞男?”戚尋若有所思。

想到高亞男和胡鐵花之間的糾葛,她便總覺得楚留香這個所謂舊識的說法,大概十有八/九是要被打出來的。

至於胡鐵花這個人,到底是本性如此還是鐵血大旗門的熏陶搞出來的結果,戚尋實在懶得深究,反正他是個紅名大概沒跑了,等遇上的時候總能見分曉的。

鐵血大旗門當年為複仇遠赴塞外,絕不留女子同行,即便是妻子也不例外,為的正是不願練武時候分神,更不想讓下一輩感受到一絲半分的母愛(*),要將後輩也訓練成真正的鐵石心腸。

這種規矩在鐵中棠繼任鐵血大旗門門主之後大約有所改變。

而胡鐵花的武功極有可能出自大旗門赤足漢的傳授,就不知道傳了多少。

他麵對高亞男的心悅表白,直接跑了個沒影,甚至乾脆窩在了黃土高原之上的一處小酒館裡,誰看了不說他這人屬實有病。

不過現在他到底有沒有病,跟戚尋沒什麼關係。

她上華山去不是去管這一段恩怨的。

清風女劍客高亞男就是高亞男,或者說是未來執掌華山門戶的準接班人,而不是什麼被胡鐵花拋棄之人。

而她上華山隻為兩件事,其一便是為了履行當年與華真真的約定。

當年她所送的那把小木劍現在還掛在她的脖頸上,正好也能多出一張的卡牌。

若是能有機會攪和掉原隨雲對華山清風十三式秘籍的覬覦便更好了,正好償還當年華真真給她當後盾的情誼。

另一件事她想試試,能不能從華山劍法中尋找石觀音的弱點,更自己再添一分助力。

石觀音的武功中最為人所知的自然是天武神經和男人見不得,但戚尋總覺得,一個人是很難完全脫離於自己原本生存的環境和打小習練的武功的,石觀音出身的黃山世家和華山劍派多年敵對,自然有相克之處。

何況她往華山一行拖延的這段時間裡,正好將她此前盤算的消化手頭獎勵,和另開兩個副本的計劃給完成。

這樣說起來——

“楚公子,隻怕這上華山之事還是我自行前往的好。”

“你這可不算自行前往,”楚留香指了指車廂,“還帶著三個人。”

他陪著戚尋走了兩步,看她坐到了車前,也翻身上了馬,“說來之前少宮主你在那日高台之上所說,就算是石觀音親自前來,你也正好能轉達轉達神水宮主的話這種說法,恐怕就算你沒認出前來之人並不是石觀音,你也是敢這麼說的。”

“我原本還在想著,少宮主會不會直接領著這三個人便殺去石觀音的老巢去了,這還真像是少宮主做的出來的事情。”

戚尋側頭看向他,“那麼倘若我真有這個打算又如何?”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我看少宮主也不想聽個假話,舍命陪君子這種話,楚留香便不說了。我會去替少宮主給陰姬前輩報個信的。”

“神水宮可未必就不如石林洞府,照樣是個龍潭虎穴。”戚尋回道。

“那就隻能自認倒黴了。”楚留香語氣輕鬆,但他這句承諾倒確實不像是一句信口胡說之言。

戚尋不由覺得,這個人會在江湖上有這麼多朋友,也得到如左二爺那種賓客滿門之人的特殊對待,隻怕並不太難理解。

他說是說的舍命陪君子這話他不會說,但事實上這個人會為了蘇蓉蓉等人闖入大沙漠之中,哪怕姬冰雁已經反複提及了沙漠的可怕也沒有打消他的算盤。

一個做的事情比說出的話多的人,總歸不會讓人生出什麼討厭的情緒來。

“看在楚公子說的這句話的份上,若是有朝一日我有了十足的把握對付石觀音,自然要請楚公子一道去欣賞一番沙漠中的奇景。”

楚留香並沒把戚尋的話放在心上。

據傳石觀音貌若天仙魔女,卻到底已經有四十歲往上的年齡了,又兼之武道天賦絕高,戚尋才不過多大而已,要想直麵石觀音,隻怕不是三五年之內能夠做到的事情。

但他也不想打擊這位初出江湖,又在丐幫中有了點名聲的小姑娘的信心,便用與往日一般從容的語氣回道:“楚某屆時必定奉陪。”

這可是他說的。

戚尋盤算著按照原著裡楚留香往大漠該當有一行的行動軌跡,說不定還能薅出一張卡牌來,那就自然不能錯過這個觀眾,又找楚留香要了個聯係得上他的通訊渠道,這才繼續往北走。

戚尋要去華山,說路程有點遠,倒也不算太難走。

濟南府城以北就是黃河,而經由黃河往西行,直到幾字彎的第一道彎口拐入渭水。

華山便在渭水之南。

這一路行去全是水路,這才是戚尋不怕石觀音半路攔截的底氣。

楚留香將她送到了渡口,連帶著前來的自然是快網張三。

“可惜少宮主不肯再多增加開銷雇傭我,”張三聽聞戚尋把那頂轎子給拆了之後更覺可惜,“否則我定然妥當地將少宮主送到華山去。”

看戚尋朝著他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眼瘸了,他好像看到對方的手腕上有一道銀光一閃而過,像是一條遊動的蛇,莫名後背有些發涼。

在危機意識的驅使下,張三很是乖覺地又改了口,“不過少宮主放心,看在之前的傭金份上,我一定給您選出一個最妥當有本事的船夫。”

濟南府本就不是一座小城,此地的船夫在渡口彙聚了不少。

戚尋若是一人出行便罷了,現在還帶著三個拖油瓶,自然要挑一個看起來本分又善於水上行舟的老江湖來駕船。

張三往人堆裡鑽過去轉了一圈,回到了戚尋的身邊,朝著一個方向指了過去。

“少宮主,我同你說,若是一般人來到這個渡口上隻怕會看中那些個身強體壯的船夫,畢竟黃河之上風浪不小,行船載著四個人總是個力氣活,但我這個人眼光毒辣,我一眼就看出那位才是此地最老練的船夫。”

戚尋順著張三所指的方向看過去,看到一個戴著鬥笠身量不高,甚至可以說是瘦小枯乾之人。

這人不僅個頭不出奇,就連臉也生得不像是個好樣子。

在他臉上生滿了紅一塊黃一塊白一塊的白癬,旁人拄著船杆一副要揚帆起航的意氣風發樣子,他卻因為眼睛裡布滿了紅血絲,而顯得異常疲倦毫無神采。(*)

張三對自己的判斷很有數,繼續給戚尋解釋道:“少宮主隻怕是因為神水宮功法才對水勢很有把握,可我們這種真正水上行船的人不一樣,跟水打交道的時間長短,是必要要體現在外表上的。”

“您看到他的臉了,但他臉上的白斑不是白癬,而是水鏽,隻有在水中閉氣能潛伏至久的人,才會有這樣的外表。他的眼睛也不是這人是個什麼酒鬼賭徒,熬了夜就出來接活計,而是因為此人時常在水底視物,被泡紅了的。”

“這人若不是個水上好手,那我張三便把自己那艘精心打造的船送給少宮主。”

“她要你那艘船做什麼?”楚留香以扇抵住了下唇輕笑。“不過你方才說的特征是不是有點不太對……”

“一個水上撐船的船夫為何要有這各種潛水的表征,難不成他次次翻船嗎?”戚尋問出了楚留香同樣覺得疑惑的問題。

張三撓了撓頭,發現自己好像還真解釋不出這個問題。

他卻發覺戚尋好像並無跟他計較此事的意圖。

她領著那三個還被她製住的姑娘,已經朝著這個船夫走了過去,隻留下一句,“有秘密也無妨,有本事就夠了。多謝你的指點,我們來日再會。”

張三啞然許久才說道:“這位神水宮少宮主還真是個罕見的……瀟灑之人。”

“楚留香,就這點上來說,你還未必是她的對手。”

“能結識這種行事不拘一格之人,豈不正是你我的福氣?”楚留香目送著戚尋跟那位特殊的船夫搭上話,這才轉身離去。

戚尋有這個應付對方的信心,他又何必事事操心。

就像他也從不過問張三這家夥緊跟著要往何處去。

總有相逢之時的。

戚尋已經站在了那船夫的麵前。

這身量矮小的船夫在濟南府渡口多日,其實都沒接到什麼生意。

但其實他也並不很在意這事,他的眼睛看似無神,實則一直逡巡著周遭的情況,將來往之人的樣貌都記在心中。

忽然見到一個一看便不簡單的姑娘領著三人走到他的麵前還愣了愣,但當看到她身後製住的是三個姑娘的時候,又神情一變轉為了沉靜。

這個神情變化並沒有逃過戚尋的眼睛。

她覺得還怪有意思的。

尤其有意思的是他在聽聞她們是往西行而不是往東去的時候,又愣了一愣,仿佛是什麼與他所猜測的事情相反之事。

“不接這單生意嗎?我要往華山一行,這一路行船的路程不近,行船的酬勞自然不會少給的。若是你害怕有什麼江湖爭鬥波及,那不接這單生意也罷。”

“接。”船夫啞著嗓子回道,“為何不接?”

他在此地多日也沒見到上次見過的那夥人,想來對方走濟南府渡口的次數隻怕不多,做他們那種生意的大約也不敢次次都走一樣的路。

但走的黃河水道怕是一樣的。

既然在此地無所收獲,那還不如趁著送客人的掩護,去他最熟悉的水上尋查線索。

隻可惜他人手最為充足的不是黃河,而是長江。

水上的拉幫結派自有自己的規矩,他也不適合帶著大量自己的人手北上。

不過有他一人和河上巡遊的幾個兄弟也夠了。

他壓了壓鬥笠的帽簷,在戚尋等人入座船艙之中後,將船給開了出去。

黃河之上行船,還是逆水行舟,確實是需要一個老道的船夫。

張三說這個神秘的船夫是個老手還是個好手,確實沒有說錯,大河之上的小舟隨水浪起伏,卻依然顯得行船極為平穩,就連提前與戚尋說了有些暈船的柳無眉都沒有什麼特殊的反應,更顯得這個船夫頗有本事。

但有本事是一回事,戚尋雖然自認自己在水上武功更強,不至於輸給對方,卻也不想陰溝裡翻船。

所以即便時到半夜,她也始終靠著明玉功的功力運轉維持著絕對的清醒。

正在尋常時候人最困倦疲憊的時候,她忽然聽到了一艘快舟朝著她們所在的方向接近的聲音。

戚尋神色一凜,小心地挪到了門邊。

在兩舟相互靠近的一瞬,戚尋聽到了一聲細若蚊呐的聲音從對麵的船上發出,喊的是一句“雲二爺”。

“可有見到那夥人販子的蹤影?”她們所在這條船上的船夫問道。

“這群人狡猾得很,上次被我們發現他們的蹤跡,在長江水道上把人截獲救了,又一路往北追蹤到濟南府這邊,查到了他們貨源的方向在西北,隻怕是躲得更深了,二爺,你說我們要不要……”

“不必說了,繼續巡查半月,若是還探查不到,咱們再回去。”

“這群人真不做個人,好好的姑娘被他們拐去……也難怪二爺這麼生氣,遲早揪住他們的狐狸尾巴。”

“彆說了,去吧。”

這兩人幾不可聞的交談停住了,若非戚尋的內功與她年齡有彆的深厚,隻怕也聽不到這兩人的對話。

現在她倒是知道為何這船夫會是這樣的外貌了。

雲二爺,雲二爺……

這不是後來死在原隨雲陰謀之下的長江神龍幫總瓢把子雲從龍,又能是誰?

神龍幫坐斷長江水道,每天不知解決多少糾紛,雲從龍為人仗義,自行節儉,更有八麵玲瓏的手段,若非如此也不會穩坐神龍幫幫主的交椅。

而能被雲從龍從長江口一路北上追查到濟南府,又往西去搜尋蹤跡的……隻怕是沒有第二個可能了。

他所要追查的怕是此刻還未必成了氣候的蝙蝠島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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