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汴京風雨 02(2 / 2)

在這裡殺人,被殺的人背後的勢力會來找麻煩,以朱月明為首的刑部勢力會找上門來,宮廷供奉的高手都不是省油的燈,甚至還有四大名捕所在的六扇門會來評判公允。

至於無時無刻不在爭鬥的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那是另外一回事。

兩方都有朝堂中的勢力支撐,現在正是京城裡吃俸祿的大爺們想看到汴京隻剩下一個聲音的時候,自然由著他們鬥。

何況這些武林人士鬥完了精力,自然也就沒有這個去做什麼俠以武犯禁,把劍指向他們這些個官員腦袋的事情的想法了。

這些都與現在還未遇上蘇夢枕的王小石和白愁飛沒有關係。

京城裡的開銷是很大的。

雖然不像是現代生活在北上廣深的生活成本,但這兩位本事人現在都被京城所排斥,更加上白愁飛心高氣傲,絕不肯低頭,他們抵達京城後很快用完了銀兩,現在隻能找一份養活自己的工作。

白愁飛的字畫不錯,可以換錢。

王小石給人接骨療傷的本事也不錯,同樣可以換錢。

等他從回春堂的藥局東主這裡領到了今日的工錢,便去頂替白愁飛的位置替他叫賣,讓白愁飛能有一點在旁繪畫補充貨源的時間。

他就是在這個時候遇到的戚尋。

當然準確的來說他也不知道眼前姑娘的名字。

對方的打扮有些奇怪。

她身上的白衣藍紗看起來還有點像是中原的衣著,身上卻帶著嶺南侗族的銀飾。

在她鬢邊垂著兩縷頭發並不是黑色,而是銀白色,這兩縷白發間編織著淺藍色的布條,剩下的頭發間則混著一縷墨藍色,其間佩戴的銀製發飾帶著一種奇異的宗教風味。

王小石努力讓自己的目光不要顯得太過失禮,從她勾勒了兩道藏藍色紋路的眼下挪了開來。

他必須承認,即便有這兩道怪異的仿佛海浪的紋路,那依然是一張極其好看的臉,甚至因為這種特殊的打扮,而有了一種仿佛邪性神性兼具的美感。

好看的人穿什麼大概都是好看的。

直到她伸手去拿攤子上的書畫的時候,王小石才留意到,在她的手腕上並不是個銀製手環,而分明是兩條銀蛇。

判斷蛇有沒有毒這種事情,王小石還是有這個本事的。

他當即反應過來,這隻看起來弱質纖纖,白皙如玉的手上纏繞著的,正是兩條有見血封喉劇毒的蛇。

苗疆!

這是王小石的第一反應。

但她和苗疆又有些不太一樣。

她身上帶著一股子奇怪的水汽,仿佛凝結在了她的麵容和衣衫首飾之上,說是居處在山林之中的苗疆姑娘,反而更像是生活在水上。

“小哥,我跟你打聽個事。”

站在攤前的姑娘開口就是一口讓人覺得腔調有點怪異的聲音,也將王小石胡思亂想的心思給拉了回來。

他將警戒的目光從那兩條看起來隨時都會朝人啃噬過來的蛇,轉移到戚尋的手上。

看著手而不是臉自然是因為在她的手上拿著一枚銀錁子,以及一張畫作。

王小石是個奇葩。

他可以在長到二十二三歲的年紀失戀十五次,也可以在這個時候忘記眼前出現的是個難得的美人,而隻是個買家。

“銀子給少了。”他很認真地糾正了一下戚尋的交易籌碼。

說實話,戚尋不想多給錢。

一想到這畫作是白愁飛畫的,倒貼錢她都不想要。

她鬆開了手,指了指一旁的空白畫紙。“那我不要這個,你畫。”

“……?”王小石一頭霧水。

“給我畫個地圖。”戚尋繼續說道。

王小石這下實在很難不朝著她的臉上看去,想看看這個奇怪的異族姑娘到底是在拿她開涮,還是在說個正經交易。

戚尋的目光狀似無意地從王小石身後背著的挽留奇劍上收回。

血河紅袖,不應挽留,對應的正是當世的四把出名的武器。

血河神劍被方歌吟傳給了方應看,紅袖刀在金風細雨樓樓主蘇夢枕的手中,不應魔刀是六分半堂總堂主雷損的武器,有“刀一在手人便狂”的傳言,最後的挽留奇劍就是王小石得傳自天/衣居士的武器。

挽留奇劍的特殊之處正在它的劍鞘實際上是一把刀,形成了相思刀**劍的組合。

她見到了這一把,很快也會見到另外一件奇兵。

“汴京城的地圖?這東西前麵的書局就有。”王小石坦誠地告訴了她。

“不必這麼麻煩,畫從這個位置到……神通侯府的路線。”

戚尋發音怪異,卻稱得上咬字清晰,是神通侯府還是神侯府王小石聽得很清楚。

神通侯,方應看。

事實上這個神通侯的位置,原本是當今天子為拉攏方歌吟而設立的。

但方歌吟並不想攪和進朝局之中,便讓自己的義子方應看接替了這個位置。

這位年少有為的方小侯爺甫一入京城便成了京中炙手可熱的人物。

以王小石在京中滯留已久卻不得門路的情況,隻見過八大刀王都為之鞍前馬後掀簾抬轎的盛況,可沒當真見過這方小侯爺本人。

但並不妨礙他和白愁飛兩人,身為處在京城之中,自當有所準備、靜待時機的人物,打聽到如今簇擁在神通侯府門下的都是些什麼人,以及神通侯府的位置。

王小石岔開了點思緒,想著眼前這位到底是去投靠親戚的,還是去投效到方應看麾下的。

這江湖上最不能小看的就是女人。

在方應看府中,八大刀王之中的女刀王兆蘭容的刀法“陣雨廿八”,王小石就有所聽聞。

還有一位名叫何十三的,因為十三太保橫練功夫練得太過出色,直接以此為號,同樣是個女人。

這兩人都在方應看的麾下得到了重用,王小石又素來聽聞,方應看在京城中稱得上是京師貴胄之中有名的潔身自好之人,想來這位“苗疆”姑娘,應該還是去上門自薦的可能性大一點。

可惜王小石這個老實人不知道,方應看的“潔身自好”是因為把見證他劣行之人都給滅了口。

而戚尋也並不是上門投效的。

反倒是在從王小石這裡拿到了地圖,刷了一張【王小石·街頭賣畫(心)】和一張【白愁飛·落魄潦倒(毒)】之後,就朝著神通侯府方向走。

就連白愁飛和王小石都要在這偌大京城裡縮起尾巴做人。

戚尋卻不想這麼乾。

她一腳就踹開了神通侯府的大門。

朱紅色的大門朝裡倒了下去,發出了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響。

自打方應看來到這汴京城裡,江湖上和朝廷上的人誰不看著點他義父手握金字招牌、血河派和天羽劍派等各方勢力的名望,以及他的救駕功勞,也連帶著對他敬重有加。

就連自身無法涉足朝政、有大內第一高手之名的米蒼穹米公公,都因為將自己執掌風雲的希望寄托在方應看的身上,協助他成立了有橋集團。

又給他提出了一邊在京城中韜光養晦,一邊積蓄財力,在朝堂關鍵人物這裡打點關係的計劃。

哪有人會直接上來踹門的!

麵對這種前所未有的挑釁,神通侯府自然還是要拿出點強硬手段的,否則難免被人誤以為好欺負。

幾乎在戚尋破門而入的瞬間,數把雪刀已經朝著她刺了過來。

刀風急掠而來,隻吹起了她鬢邊的兩縷白發,卻絲毫沒有讓她的臉上露出任何的動容情緒。

感謝交易行染頭發的顏料,為打造新造型做出了重要貢獻。

也感謝西毒歐陽鋒舍己為人貢獻出的雙頭蛇杖上的這一對小蛇,隻是打造一對蛇形銀飾可沒有如今的效果。

至於八大刀王——

若是要戚尋對上方應看的頭號幕僚米蒼穹,她確實沒這個把握,對上這八大刀王卻沒有什麼壓力!

白愁飛都能以一挑八,她怎麼就不行!

昔日彭門公子,身懷五虎斷門刀刀法的彭尖出刀最快,卻快不過她的身法和袖裡飛綾的出劍。

方應看在米蒼穹的提醒下打算先看看情況,停在了遠處的廊下,正看到這衣著古怪,容色驚人的姑娘,在頭上銀飾輕擊的響動中,抬袖一道劍光橫掃而出。

“血蹤萬裡!”

方應看的神情一凜。

真正匹配天羽奇劍的金虹劍隨多年前一戰,被義父埋在了宋雪宜的墓前,他手裡拿著的是血河神劍,是義父為了防止他被人為難而留下壓場麵的。

但方應看曾經跟隨在方歌吟身邊十幾年,怎麼會認錯天羽奇劍的劍招!

哪怕現在這個劍招不是由劍施展出來的,而是由長綾化劍氣,也並不影響他做出這個判斷。

更讓他能夠篤定這確實是天羽奇劍的,無疑是戚尋麵對八大刀王的合力圍攻,腳下步履如風,不退反進。

正在血蹤萬裡這一劍出招奇快也奇詭的劍招,招架住了五虎斷門刀的同一時間,這道藍白色的身影已然果斷地對上了雖說出招最防不勝防,卻的確在基本功上最弱的襄陽蕭白。

她單手出掌劍,正是天羽奇劍中方應看也同樣掌握最為純熟的石破天茂!

天羽奇劍幾乎不傳外人,哪怕是跟隨在他義父身邊的亂世蛟龍高小上,也因為悟性的緣故,被嚴禁修煉這套劍法。

天羽奇劍的暢快淋漓之態,在這一個照麵的交手之間,就已經不加掩藏地展現了個夠。

比起人到中年,行事比之年輕時候收斂的義父,這位看起來絕不可能超過二十歲的姑娘,快而狠戾的出手間,儼然更有天羽奇劍名動江湖之時的風采。

方應看是看出來了,八大刀王卻還沒看出來。

方應看既然要韜光養晦,他們便絕無多少建功立業的機會,如今有了個上門找揍的,又如何能不儘心竭力。

蕭白和彭尖的刀招被打斷,最靠近的戚尋的便是兩把刀。

一把刀看起來樸素、遲鈍甚至還崩了個口子。

一把刀看起來嬌小秀氣,可憐伶仃。

但這兩把刀中,前者的八方藏刀式是以守代攻的絕招,後者的伶仃刀索命奪魂可絲毫沒有一點可憐之氣。

然而他們好巧不巧,對上的是戚尋兩道劍招未收之時,翻掌而出的玄冥神掌。

這兩人並不以內功深厚而出名,一時之間刀氣幾乎凝固在這一片森寒的掌力之中。

這種沉重的寒意讓人幾乎有種自己並非置身於夏日,而分明是在嚴冬的錯覺。

而下一刻,這種潑天寒意又化入了她劍鋒滌蕩的水波之中,正是一招長江大海。

攔腰橫掃的飛綾一把卷住了這雙刀。

這道點地斜掠而出的身影,卻卷帶著以掌化劍的劍勢,以長空一劍斬斷了另一道縹緲如虹的刀光——

八大刀王之中習煉天的驚夢刀。

刀如驚夢遊魂,卻恰恰遇上了長空一劍劍指要害的鋒銳。

現在誰也不敢小看這個闖入者了。

連破五刀完全沒讓她有一絲半分的驕縱傲然。

在這張麵容上帶著兩道水浪波紋的少女手中,再度出手的百丈含光綾,橫空劃出了一道天河,同樣有種海潮驚動之態。

倒瀉天河的劍招,仿佛隻為了分開八大刀王圍攏的陣型,真正的殺招是她淩空一指,搶入兆蘭容刀光急雨之中的指劍之力。

陰分陽曉這一招分界線上的招式一出,方應看便知道,自己決不能再站在一邊看戲了。

哪怕眼前這位不是義父的嫡傳弟子,也絕對在天羽劍派中不能算是個小人物。

他怕的不是戚尋雷厲風行地擊敗八大刀王。

有米公公在旁壓陣,哪怕有什麼殺招也阻攔的下來。

他怕的是傷到了這位用出天羽奇劍的來客,倘若是個得罪了義父的舉動,那就得不償失了。

饒是他再如何讓在他手中興盛而起的有橋集團,在紮根蔓延的過程中擺脫義父方歌吟的影響力,也始終無法改變的一個事實是——

在他羽翼未豐之時能夠有此等話語權,更能得到這些高手的服膺,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有一個好義父!

但這也同樣是他最容易失去的依靠!

正在一向少有動刀,在八大刀王中充當領袖和指揮意義勝過出刀的孟空空意圖出刀,將人擒拿下來的時候,方應看一聲“住手”打斷了他的動作。

同時停下的還有另外七人的動作。

對這些人的令行禁止,方應看還是很滿意的。

更讓他滿意的無疑是,這個闖入府中的家夥並沒有那麼不講武德,趁著對手停止出招的時候,做出什麼搶攻的招數,反而也跟著停了手。

收綾而回的古怪少女朝著他望過來,隻有手腕上的銀色小蛇依然在吞吐蛇信,一副處在備戰狀態中的樣子。

“方應砍?”

發號施令後,緩步從後方廳堂內踱出的青年麵色一僵。

他這一張麵若春花,容姿不凡的臉,在聽到這個對他而言有若夢魘的名字的時候,實在不那麼容易保持住鎮定。

可現在這麼多雙眼睛盯著,被人一開場就踹沒了的神通侯府大門之外,也還似乎有人在朝著裡麵張望,好奇此地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若當即暴怒,那才不是個合適的應對方式。

更何況他也不會忘記自己方才對戚尋身份的猜測。

這位金尊玉貴的小侯爺溫聲細語地回道:“在下方應看,並不是方應砍。”

方應砍這個名字,早在他的親生母親老龍婆身死,將他送給義父方歌吟撫養的時候,就已經與他徹底割斷關係了。

他是人人應看的天之驕子。

而不是被母親說成應當為人所砍殺的邪魔罪人之後。

戚尋皺了皺眉頭,一本正經地給出了一個讓方應看無法辯駁的答案,“我的官話學的不太好,方膈應是這麼跟我說的。”

這句話一出,方應看差點沒繃住臉上的笑容,“義父的名字是方歌吟,不是方膈應。”

這到底是哪裡冒出來的人物……

她回話時候,這一臉“你們這些愚蠢的中原人”,甚至有可能是“你們這些愚蠢的人類”的表情,可屬實是超出他的應付範疇了。

義父,不帶你這麼坑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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