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汴京風雨 03(2 / 2)

謹防這個天一神水被對方一怒之下潑到自己身上,方應看的求生欲讓他當即改了口,“戚姑娘給我兩日的時間,辦事總得拿出個章程來,既然發現天一神水失竊到如今也有一段日子了,也不急在此時不是嗎?”

“好。”戚尋一個字的回複,又差點噎住方應看。

但怎麼說呢,這個一點不帶客套的回答,真是很符合她的作風。

等到讓人將戚尋先帶去安頓下來,方應看才稍微有了點脖子上的鍘刀挪開的感覺。

他抹了把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覺得或許是在這汴京城中暫時擺脫了義父的掌控,讓他近來太過鬆懈了,現在忽然有了個重負砸下來,便差點失態。

平複了情緒後,他轉向了米蒼穹的方向問道:“米公公您是如何想的?”

米蒼穹還有個官家禦賜的名字名為米有橋,擁有這個名字正是他最為得意的事情之一,方應看正是為了討好他,才將他們這在汴京中新起的勢力名為有橋集團。

太監不能乾政,但米有橋憑借著對方應看的支持,有橋集團在京城中的勢力崛起,也算是有了一種插手風雲局勢的方式。

正因為如此,方應看對他恭敬有加,他便也用自己老奸巨猾的本事來為他盤算。

“這對侯爺來說,或許是個機會。”米蒼穹慢吞吞地回道。

方應看一向對他敬重,此時也不例外,“願聞其詳。”

“侯爺在京城裡的勢力不好發展,因為上麵有人。”

無論是諸葛神侯還是蔡京傅宗書等人,都不是方應看一時半刻之間可以抗衡的。

所以他現在要做的是結交人脈,發揮出他這個神通侯的優勢,等到他們彼此攻訐到力虛氣衰的時候,也就是他這個方小侯爺該登場的時候了。

“蔡京在對南邊的態度上處理得不大好,當年老字號溫家溫帝之死,讓溫家頗有微詞,以溫家為首的南方世家,有因為權勢投效蔡太師的,也有兔死狐悲想單乾的。”

方應看:“但我此前並未聽聞過神水宮的名號。”

“按侯爺覺得,這神水宮比之溫家又如何呢,她代表神水宮而來也代表了你義父的態度,京城裡侯爺可以給人裝孫子,或許當一個稱職的富貴閒人,京城之外,這幾年裡總應該有個大展拳腳的地方才是。”

米蒼穹雖是個公公,卻並非麵白無須的樣子,他一邊摸著自己花白的胡子一邊說道:“侯爺的劍若是多年不用,真等到了那兩方打到頭破血流的時候才出手,還能認得準咽喉嗎?”

方應看若有所思。

他遲疑了片刻才問出了另一個問題,“但依米公公您的眼力來看,這位戚姑娘和九幽神君之間,到底是誰的本事更勝一籌?”

通過戚尋接觸嶺南勢力,避開京城中近日的風雲,確實是不失為一個法子。

方應看也不由有些意動。

他手中握著的好牌實在不少,加上蜀中唐門中的唐非魚,近來對他也投來了一封頗帶親厚意味的信,若是趁著此刻京中風起雲湧,在保存實力的時候換一個戰場,確實可行!

何況戚尋這種特殊的控水本事,讓方應看在腦子裡閃過了不少用法,她提到的重水之毒同樣讓他有些意動。

這種半遮半掩展露出的實力籌碼,要比直白說出,更多了一種引人遐想的意味。

問題隻在,幫她對付九幽神君,到底會不會是一件太過冒險的事情。

一切的前提都在他保得住自己的性命。

此刻的方應看還不是後來那個修煉了山字經的方應看,也不是已經在京城中蟄伏八年之久,稱得上是隻老謀深算狐狸的方應看,他自認不是九幽神君的對手。

“我能來侯府上卻不能貿然出京城,”米蒼穹依然慢條斯理地回道,在他的眼睛中有一點幽藍色的光,卻像是在隨著他音調和情緒的起伏,而顯得忽明忽暗的。“但這件事有操作的空間。”

“劉獨峰要出京城了。”

方應看眉峰一動。

他一向是個很聰明的人,自然聽出了米蒼穹的言外之意。

但他依然謙恭地做出了一副聆聽米蒼穹指點的樣子。

“你去找個借口跟他一起行動。九幽神君和劉獨峰之間有舊怨,這次黃金麟和文張,外加一個顧惜朝,若是辦事不力,九幽老怪必然被傅相調度出動,九幽老怪十多年前敗在了諸葛小花的手裡,若是真讓他出手了,隻怕會想連著劉獨峰一道除去。你知道應該怎麼抓住這個機會了?”

借力打力這種事情,方應看不會做不到。

至於趁機乾掉了九幽老怪會不會引來相爺的不滿——

拿出能讓傅宗書和蔡京閉嘴的東西就行了。

這一老一少相視一笑,達成了不必再多言說的默契。

隻是等方應看走出去,看到現在一片狼藉的花圃,他又覺得自己的心肝脾肺腎都開始痛了。

他近來看的話本子不少,倒是正巧看到了個苗疆的話本。

說的是有人為了一對罕見的毒蠱欺騙了個單純的苗疆姑娘,結果被尋釁上門。

他義父倒是做不出對不起他義母的事情來,不至於來個始亂終棄的戲碼,但這憑空應允了彆人一件事,還是這樣麻煩的事情,那位或許是苗疆又或許是嶺南之外海上來的姑娘,可比這找負心漢算賬的,還讓他覺得難應付。

以至於在第二日他找劉捕神說了要一道出京城的計劃,努力給自己安上了個想長長見識的理由,第四日一道離開京城,朝著北方進發的時候,他那張慣來淡定從容,甚至可以說是意氣風發的臉上——

要這位湊巧和他們遇上的人看來,用稍許誇張的方式來形容,大約是可以用如赴刑場來形容的。

“小侯爺是要往何處去?”

方應看聞聲朝著路過的馬車中看去。

掀簾而出的杏色衣衫的公子,穿著要顯得比常人厚實不少,在這夏日的尾聲絕不多見。以至於方應看還沒看到他的麵貌,就已經猜到這是哪位了。

戚尋騎在馬上也朝他看來。

麵容蒼白,有種病骨嶙峋之態的青年公子走下馬車後掩唇嗆咳了起來,在抬眸間卻絲毫不見病重之人本該會有的任何一點委頓之態。這是一雙絕對值得以寒火這樣的詞來描繪的眼睛。

他朝著方應看看去的目光,雖有對對方侯爺之位合該有的禮遇敬重,卻自有一種風骨傲然。

金風細雨樓樓主,蘇夢枕。

戚尋原本還想著反正對方還咳不死,還是先救援毀諾城要緊,倒是沒想到會跟這位副本關鍵人物在這個時候遇上。

蘇夢枕其實也很意外。

方應看這個人看似在京城中行動低調,實際上是很典型的不喜歡錦衣夜行之人。

他平日裡在京中走動所乘坐的馬車一向華麗,又有八大刀王隨侍在身邊就不說了,兩位負責掀開車簾的人身份也非同尋常。

迷天七聖盟中的各位聖主是都戴著遮掩麵容的道具不錯,但以張鐵樹的無指掌和張烈心的落鳳爪,要想隱瞞特征並不容易。

迷天盟的五聖主和六聖主倒向了方小侯爺,甚至為對方鞍前馬後地乾起了車夫的行當,這件事對金風細雨樓來說並不是個秘密。

但很意外的是,今日方應看一個多餘的隨從都沒有帶,隻帶著個前幾日據說是闖入了神通侯府中的姑娘。

反倒是劉獨峰因為潔癖的關係,帶足了之後行動中需替他抬著那滑竿抬轎的人手,六個得力手下一個不缺,還看起來排場更大一點。

一個特殊的人撞入京城中來,蘇夢枕不會一點都不去了解。

但如果這個特殊的人入京城又馬上離開京城,那就該用另一種態度來對待,相信雷損也是同樣的。

所以戚尋感覺到這位蘇樓主投來的目光,絕不至於讓人有絲毫受到冒犯的感覺,隻有一種恰到好處的探究欲。

“我們……”方應看想了想給自己找了個合適的說辭,“出京城走走。京城裡實在憋悶。”

“那我看小侯爺可以往名山大川去走走,而不是跟著我們去抓捕逃犯。”劉獨峰本就對方應看這種吃長輩福利的後生看不太過眼。

方應看所謂的長見識,要劉獨峰看來便是跟著鍍金。

事實上劉獨峰一點都不想帶著他。

他自己都來得不情不願的。

傅宗書這個混賬東西扣押了他的三位朋友在天牢之中,他若不去對付戚少商這個“反賊”,他的那些個朋友便沒有了重見天日之時。

這位方小侯爺倒不能說完全是傅宗書一黨,可他一向對哪一方都油滑,劉獨峰也不待見他。

要不是方應看表示他絕不多加乾涉劉獨峰的行動,不過是想看看如何對付反賊,見見劉爺手底下六位好手的本事,劉獨峰還想拒絕他的提議。

京城裡油鹽不進的人物他絕對算一個,所以方應看也沒蠢到用劉獨峰兒子的前途來給他賣個好。

隻不過在客套客套回複蘇夢枕的這句話說出的時候,方應看就意識到,自己多少還是有點說錯話了。

更讓他頭疼的是,戚尋在此時開口問道:“你不是說我們是去捉賊的嗎?”

祖宗,您彆說話了……

方應看唯恐戚尋再說出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來,隻能飛快地和蘇夢枕道了個彆,就與戚尋一道跟上了顧自往前趕路的劉獨峰。

蘇夢枕朝著他們離開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眼中閃過了一縷深思。

方應看對這位姑娘的態度不太尋常,看起來還得讓無邪去讓人查查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戚尋的樣子若是去掉那兩道藏青色紋飾,有一點像一個人。

隻可惜他們走得太快,來不及讓他確認這個猜測。

方應看已經和戚尋去遠了。

“捉賊這種事情是不能大肆宣揚的,”眼見他們已經出了蘇夢枕的視線,前麵的劉獨峰又聽不到談話,方應看開口給戚尋解釋道,“這個賊偷了東西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地出來,但我們現在守著個賊要惦記的東西,他便會冒出頭來。”

“你是說,這位劉捕頭就是這個被賊惦記的寶物?”戚尋指了指已經行到前方去的劉獨峰的車架。“你們中原人的取名真麻煩,劉獨峰這個名字也不好念。”

方應看已經對此很習慣了,甚至順勢接了一句“戚姑娘的名字倒是好念。不過戚這個姓氏並不多見。”

他有心再從戚尋這裡挖出一點秘密來,便試探著從姓氏入手,誰知道戚尋回他的卻是:“我在師門裡這一輩中排行第七,便以戚為姓,這有什麼好多見少見的。”

“那麼戚姑娘前麵就還有六個師兄師姐了。”方應看想到這裡不免有些眼熱。

他原本以為神水宮是如天羽劍派一般的門派。

義父方歌吟的上一輩算起來也不過是天下第一劍宋自雪和江山一劍祝幽二人而已,到義父這一代重振天羽門,可算起來真正的精英弟子也不多。

但當戚尋說到她隻排行第七的時候,方應看便不由想到,若是像她這麼強的還有六個,那可當真有傾力拉攏的必要了。

“你問這些做什麼?”戚尋擺出了一副不願多說的表情,一夾馬腹往前趕了上去。

方應看是個好工具人。

要不是有他這個死皮賴臉地搭關係,像劉獨峰這樣的人絕不會隨便往隊伍裡加個人,如此一來戚尋就無法保證自己能合理地插手攻破毀諾城之事。

另一個用處就是幫她認人。

戚尋是刷過跨海飛天堂的普通副本是不錯,但像是劉獨峰和麾下六人,不在京城裡的顧惜朝黃金麟等人,在副本正式開啟的時候已經死差不多了,戚尋自然無法將人物和名字對上號。

方應看拿她這個明明念不好名字,又偏偏有點好奇寶寶心態的沒什麼辦法,隻能替她介紹,“劉捕神的手下各有本事,雲大擅長水利工程,李二擅長用毒解讀,藍三擅長認人,周四擅長刺探情報,也精通土遁之術,張五……”

“方小侯爺,我看你的話是真的太多了。你不是出來長見識的,你是出來給你的嘴一點喘息之機的。”劉獨峰不留情麵的話又傳了過來。

方應看這才發覺他和戚尋騎著的快馬稍許快了些,正到了劉獨峰能聽到他們交談的範圍內。

但他既然成心要拉攏戚尋,便不能繼續在嗆聲這環節步步後撤,便回道:“捕神手下的人遲早要用上的,何必攔著我替您解釋兩句,名字取得草率總不能本事也被人忽略了。”

跟在劉獨峰車架邊上的廖六笑道:“那可慘了,我和張五哥可沒什麼值得稱道的本事。”

方應看實在煩這些個不按人情規矩說話的。

可偏偏他身邊還帶著個更不按常理的。

戚尋伸手數了數這六個,看到數到自己的時候正是七,雖然她一句話沒說,方應看就是有種自己被排除在外的感覺。

好在劉獨峰很快收到了戚少商等人被引往毀諾城的消息,他們疾行趕路,一時之間也沒有太多交談的時間。

而比起劉獨峰這個不吃軟也不吃硬的家夥,方應看覺得黃金麟這個慣會阿諛奉承的小人都順眼多了。

在他也從劉獨峰這裡吃了個閉門羹後,便留意到了方應看和戚尋這兩個特殊的來客。

“方小侯爺,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黃金麟得過相爺的提醒,對方應看自然是親近拉攏之意更重。

“來看看熱鬨。我看此地又是相爺義子又是傅相麾下駱駝將軍神鴉將軍,又是你這位相爺門前的紅人,這毀諾城下實在可以說是相府聚會,我再插手可不合適了。”方應看笑著回道。

他這上來就擺明了不插手的立場,讓生怕這位小侯爺也想搶個功勞的黃金麟大為滿意。

在聽到方應看問到此刻是個什麼情況的時候,便也熟絡地介紹了起來。

“戚少商和毀諾城此前就有仇,我們既然一時半刻奈何不了有雷卷相助的戚少商,不如息紅淚的手除掉戚少商,也可免了不少不必要的麻煩和報複。這毀諾城果然是易守難攻之地,那幾人逃上了吊橋就被掀翻到這能化人為白骨的護城河河水之中了。”

黃金麟指了指毀諾城的方向。

碎雲淵毀諾城隱現在河上氤氳的濃霧之中,仿佛是一座白玉一樣的城池。明明極度危險,卻又美得如夢似幻。

戚尋朝著碎雲淵的方向探出頭看去,河水因為濃霧的關係看不大分明,隻能隱約看到河上的枯骨。

方應看一見戚尋的動作,就難免想到她在侯府之中的所為,當即眼皮一跳,往後退了一步。

玩彆的水沒事,玩這種化屍水那可真是要命的東西。

黃金麟卻會錯了意,拉著他還往前走了兩步,滿懷驕傲地說道:“小侯爺竟然還怕這個?您大可放心,息紅淚可沒這個跟朝廷作對的本事!”

“……”方應看實在不想說,他怕的是自己帶來的人。

他更是眼尖地看到,戚尋看向那護城河的目光,還真露出了一點感興趣的意思!

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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