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汴京風雨 08(2 / 2)

“我不去。”孫青霞回答得那叫一個果斷。

戚尋怎麼看怎麼覺得,他這種狂傲的做派沒被人揭穿身份,完全是因為見過他樣子的人太少,再加上古代的畫像實在是怎麼看怎麼有點抽象,而不是因為他真有什麼掩藏行跡的本事。

“我這人當慣了賊,不習慣和當官的一道行動。”孫青霞環胸而立打量著這些客人,“再者說了,捕神也不必掉價到邀請我這個賊搭把手才對。”

官和賊的對立被孫青霞說的格外坦蕩。

當然他這個賊也不能真說就是賊。

他年少驕狂更有一派風流恣意的行事之態,由此在江湖上惹出了不少誤會和情債,得了個淫賊的名頭。

但會被扣上這個名號,其實還得怪文雪岸,誰讓這人沒少頂著孫青霞的名頭犯案,硬生生把孫青霞的名聲給徹底帶進了溝裡。

孫青霞本以為自己這麼拒絕便也成了,這夥人該上哪裡去就上哪裡去,跟他沒什麼關係,卻忽然聽到其中的那個姑娘出聲問道。“你也是用劍的?”

“是又如何?”

“如果是的話,有你沒你都不重要。”戚尋回道。

她太過理直氣壯的說辭配合那種奇怪的腔調,讓人覺得這似乎並不是一出激將法的戲碼,而是她當真這樣覺得,完全沒有這個帶上孫青霞的必要。

“戚姑娘為何這麼說?”無情出聲問道。

孫青霞這個人他有所耳聞,知道對方是個什麼脾氣,他會拒絕一點也不意外。

但戚尋突如其來的挑釁,倒是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了。

她回道:“我師門之中有一種左右手一道出招的法門,戚大寨主應該領教了一部分,卻沒見過全盛狀態下的雙手劍,大捕頭沒見過無妨,反正我覺得……我一個可以打他兩個。”

孫青霞的眉頭挑了起來。

他身在神槍會之中十三歲就開始殺人,到如今十來年間敗在他手下的人不計其數,也自然有看不過眼他這種狂傲做派、意圖打壓的,卻還沒有哪位膽敢說自己一個可以打他兩個的。

“說這種話的人若是沒點真本事就是找死,都是江湖上混日子的閣下應該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

“那就手底下見真章咯。”戚尋認真地看著孫青霞回道。

孫青霞絕對是個能人。

在戚少商接任金風細雨樓樓主,和雷純與狄飛驚在三合樓談判的時候,蔡京手下七絕神劍之中的羅睡覺殺出來,孫青霞拚著受傷也對得起戚少商對他的信任,接下了這一劍。

這人狂歸狂卻的確有底線在,何況戚尋也實在很想看看,這位化名花名加在一起起碼有十幾二十個的家夥,如果能激活出卡牌的話,到底會是個什麼玩意。

而比起四大名捕、蘇夢枕這種人,孫青霞這種不該問的時候絕不多話,一旦將人當做知己便可以為對方以命相搏的,才是戚尋更覺得可以發展出交情,甚至是發展成為助戰人物的。

但這個人就是皮癢,首先得把他給打服了。

孫青霞自己就是個混不吝也不守規矩的性格,但他萬萬沒想到戚尋屬實是比他還要不按規矩來辦事。

她說的手底下見真章可不能算是個正兒八經的邀約,甚至像是頂多跟對方知會一聲的信號而已。

不過在她話音剛落的一瞬,他已經看到了兩道劍光朝著他襲來。

而這個發起挑釁的姑娘以匪夷所思的步法,在他尚未看清的狀態下,已然翻過了兩人之間相隔的桌子。

哪有這麼當著茶寮的主人還在就這麼動起手來的。

京城裡來的客人按照孫青霞往日在神槍會中見過的來看,多少還是要講究點臉麵的,在他說出官與賊不同道的時候就應該聽出其中的抗拒拒絕之意,大家各退一步互不乾擾才對。

可戚尋就是不愛按照常理出牌。

她一個來自嶺南的,喜歡強人所難好像也不是很難理解才對。

而何止是孫青霞被她的這個舉動驚了一跳。

另有一個人也在她動手的時候神情一滯,正是此刻身為階下囚的戚少商。

戚尋打向孫青霞的兩道劍光,一道確實是來自她的袖中長綾。

此前她是如何用這種特殊的武器將戚少商給掠下馬來,又用這種武器將他擒拿住,現在也是如何擊向的孫青霞。

但另一道卻是因為她拔出了青龍劍——戚少商放在身邊的那把青龍劍。

她這一把卷起了青龍劍出手的動作那叫一個行雲流水。

一手是飛綾化劍的清光杳杳,一手是青龍劍的利劍所指。

用以驗證她所說的自己可以一人打出兩人的戰鬥力,頂替掉孫青霞的位置,這兩招的確有著極強的說服力。

若是給戚少商一個合適的欣賞心態,他這個同樣是劍道名家的人完全可以說。

可偏偏在青龍劍中還藏著個秘密,那便是,青龍劍劍鍔之中正是楚相玉的血書所在。

因為被戚尋抓到手太過意外,加上劉獨峰這兩日提防毀諾城中的人前來救援,盯他盯得很緊,他根本沒有這個空閒的時間來將這份血書轉移一個地方存放。

若非戚尋隻卷了劍就跑,戚少商簡直要懷疑她已經看出了這劍鍔之中的奧秘,實際上是為了將那東西給拽出來。

但好在他所擔心的事情並未發生。

戚尋奪取青龍劍,而非是從另一邊取血河神劍純粹是因為,她以含光綾施展出的是天羽奇劍的劍招,用青龍劍施展的卻是玉簫神劍。

玉簫對青龍,這才符合她這個強迫症的習慣。

至於青龍劍中的秘密,且等解決了九幽神君之後再來盤算!

她此刻的目標隻有孫青霞。

就算不論孫青霞是個合適的助戰人選,她也必須把這人拉上戰車。

她雖然話中暗藏對孫青霞的嫌棄,卻並不代表孫青霞不夠資格對抗九幽神君,九幽神君帶著五個徒弟和那些個為押不盧所控製的活死人,她要與對方交手自然也該開個五人或者六人的團才對。

她可一點都不想要在人數上看起來吃虧!

何況孫青霞的特殊火器正好可以用來應付九幽門下的鐵蒺藜,不拉上這個打手都對不起他們恰好在這個地方遇上。

因為戚尋的搶先一步發難,孫青霞隻能以手中的巾布迎擊含光綾,但這兩者可沒有什麼可比性,這巾布當即就被打了個粉碎,失去了應招先手的孫青霞隻能後退。

但他身法奇快,此刻已然借力,行動如飛地滑步退到了前桌櫃台的邊上。

戚尋左右手各異的劍法讓他清楚地意識到,她所說的一人打兩還真不隻是初出江湖的說大話,不是什麼不知天高地厚的說辭,而是確有其事。

他當即折身以井中撈月的動作一把抓起了擱在櫃台邊上的琴,指尖寒光一閃,已經將朝天劍從琴中拔取了出來。

有朝天劍在手,他這縱劍三十三式的劍法也有了施展的機會。

更讓人看出他這一手劍術絕不簡單的是,他人如疾電轉向,劍氣更有一種幾乎逸出長劍本身的飛縱之感,正是這位隻知道進攻的劍客苦心鑽研出的飛縱劍氣。

可他要取劍後搶攻,戚尋也並不怵他的這一路直劍。

玉簫神劍的劍法駕馭著青龍劍,以撥挑穿梭的輕靈遏製著縱劍的來勢,而她另一手的天羽奇劍用出的卻是一招卻是長空一劍的橫絕招式。

孫青霞的直劍縱劍對上任何一種迂回的劍法就絕無可能吃虧,對上戚尋這種左右手全然不是一個套路的劍招打法,卻當真是吃虧。

一樓的客人早在兩人動手的第一時間,就收到了溫絲卷的提醒,到樓上避難去了,正是給兩位破壞力不小的劍客騰出了個打鬥的空間。

有意思的是,戚尋覺得自己不應該給這個才見麵的兄長送上的第一份禮物,就是把他的茶寮給破壞了,孫青霞則是因為他還欠著溫老頭的賬沒有還清,沒有這個舊債添新債的道理。

在這種目的不同但表現出的情況相同的默契之下,兩人的出招都以繞開店中的家具為目的,又趁機攻襲向對手。

恰恰是因為這個避讓,百丈含光綾在這數年之間的運轉自如,讓戚尋步步緊逼的搶攻比之孫青霞還要顯得遊刃有餘得多。

而她這雙手雖是異招,卻出自同一種內力催生的本源劍氣,更因為是同一人所發,有種在看天下最為配合精妙的一對劍客在一道對著孫青霞出招的錯覺。

以二打一的狀態孫青霞不是沒有遇到過,卻從未見過此等本事的。

“看來孫青霞要輸了。”

正在無情做出了這個評價的下一刻,朝天劍上一道猝然發作的連環撞擊將孫青霞徹底逼退到了牆角。

他若是一開始就並不隻是單純拔劍,而是還帶上了他那可以快速裝卸成火器的琴,或許現在還有一點反擊的本事。

但他要是真的敢這麼做,用火器打穿這崩大碗茶寮的樓板,他保證身邊隻有毒藥沒有解藥的溫絲卷,能讓他當場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這是他在見識過溫絲卷是如何對付自己的敵人之後,形成的鮮明認知。

溫家的“一笑祝好毒殺人”可不隻是溫文的特質。

再說他也確實意識到了,戚尋的左右手配合之劍,當真是一種格外罕見的打法,就算是換到屋外他更可以放開手腳去打的地方,他也依然未必會是對方的對手。

嘴硬到確實自己打不過的人麵前,換個人都該覺得尷尬了,偏偏孫青霞並不這麼覺得,甚至在被戚尋卷走了朝天劍後理智氣壯地朝她要回了自己的劍,又走回來改了口。

“我會跟著一道走的,但不是因為劉大人,而是因為甘拜下風。”孫青霞說道。

他順手就舉起了一旁的酒碗,衝著戚尋敬來說道,“方才我說話說得不太恰當,戚姑娘請見諒。”

孫青霞滿飲了這杯後便折返回去了後堂,等到再出來的時候已經換成了一身雪衣。

這或許才更符合世人對孫青霞的認知,他生了一張確實很能讓人覺得會招蜂引蝶又不減英氣的臉,身著白衣,身形瘦高,身邊帶著的正是那把琴,琴是火器,琴中之劍就是那把朝天劍。

他乾脆利落地在戚尋這桌加了個位置坐了下來,又對著另一桌的溫絲卷說道:“溫老頭,我離開幾日,你多保重。”

“有強援加入我看來也不必擔心劉大人這邊的情況了。”無情的目光在戚尋收回去劍鞘的青龍劍上短暫地掠過,又若有所思地掃過戚少商一閃而過緊張的臉,這個打量太過隱晦以至於並未有人察覺到他此刻記下了這份疑慮,“倒是我現在該跟世叔告辭了,先前戚姑娘提出的想法,我需要做點事情去驗證一番。”

無情登上了停在門外的轎子,這頂被人稱為魔轎的轎子從外表來看並無什麼特殊之處,但大約他的敵人並不會這麼覺得,哪怕其中的暗器按照無情慣例以來的規矩,不會有任何一件淬上毒藥。

戚尋本以為下一次見到這位無情總捕的時候,應當已經身在京城了,卻沒想到正在第二日他們預備動身的時候,卻先在茶寮的門外看到了無情的身影。

他這次並不是坐在轎子上,甚至就連轎子都不知所蹤了,而是坐在一張特製的輪椅上。

“戚姑娘所說不錯,周笑笑和惠千紫確實投奔了在他們看來有來頭的長輩連目上人。”無情的目光落在戚尋身上,隱約浮動著一點笑意,“連目上人是周笑笑父輩的至交,他本在收容二人後打算進行一番規勸,讓對方投案自首,可惜周笑笑並不打算這麼說。”

“多虧姑娘提醒才讓無情去得及時,否則連目上人隻怕要折損在這對喪心病狂的師兄妹手裡。”

無情這人看起來纖弱,行動力卻實在驚人,隻這一夜便往連目上人所住的九九峰跑了個來回,但好在,結果確實喜人。

周笑笑和惠千紫二人被捉拿歸案,原本會被他們頂替身份的謝三勝和姚小雯,連帶著為人正派的連目上人也得以保全,這對師兄妹也再無法去江湖上作惡,實在可以算得上是件幸事。

無情又緊跟著說道:“既然我這邊的事已經辦完了,不知道劉大人嫌不嫌棄往京城去的路上多帶兩個人?無情願助一臂之力。”

劉獨峰還沒來得及回複,忽然聽到從樓上傳來了一陣慢吞吞下來的腳步聲,頂著眾人目光出現的溫絲卷在朝著這一圈人的臉上看了一眼後笑道,“這麼熱鬨?需要我也關了店鋪隨同你們走一道嗎?”

戚尋其實不太想讓溫絲卷涉及此事。

有無情一道幫忙,對上九幽神君這種手段奇詭之人,戚尋便又多了一分把握。

何況九幽神君和諸葛神侯原本就有舊仇,若是能夠借著身處水上的優勢,解決掉九幽神君這個禍患,對無情來說也並非是沒有好處的。

至於孫青霞就更不必說了,他這種快意恩仇風流豪情的性格,能忍得了窩居在這裡才怪,劉獨峰肯替他解決神槍會的問題,同樣是一場堪稱公平的交易。

但溫絲卷實在是沒有必要涉足其中。

尤其是戚尋現在還沒想好自己如今的身世問題要如何處理,更不希望溫絲卷出事。

“我看不太行。”戚尋搖頭回道,“你不用劍。”

這理由實在很小孩子氣。

但溫絲卷朝著這周遭一看又覺得這還真不能不算是個理由。

戚尋雖然用的是袖中的百丈含光綾,但與孫青霞交手便能看出她確實是用劍的好手,方應看的血河神劍傍身就更不用說了,若是算劍法的話,還和戚尋其實練的是同一套天羽奇劍。

劉獨峰背後掛著六把劍,誰若膽敢說他不是個劍客那便當真是眼瞎了。

戚少商是個階下囚不錯,但他身邊擱著青龍劍,本就是以劍“癡”聞名的。

孫青霞也不提了,他的七尺三寸朝天□□劍,正是一個劍“錯”。

無情加入隊伍說的兩人是因為他並不打算如劉獨峰一般單人行動,而是帶上了他身邊的金劍童子,既然名號是劍了這小童用的也自然是劍,至於無情本人,因為他無法習練出高深的內功,自然無法如尋常人一般調用刀兵,但四劍童都是他教出來的,無情的劍法造詣不會太低,起碼眼界不會低。

溫絲卷啞然一笑,這還真是個劍客天團。

誰若想不開往這樣的隊伍上碰一碰,可難保要落個被亂劍分屍的下場。

事實上他看起來也確實是沒有跟著走一趟的必要。

但不知道為何,或許是因為多年間沒有去想到舊事,昨夜夜深人靜之時那段幼年往事忽然浮上了心頭,也或許是因為,即便戚尋的年齡和他那早逝的妹妹其實也對不上號,他依然被那個名字裡的“尋”字和他仔細端詳後越發覺得相似的容貌所乾擾。

他有種奇怪的預感,如若他不一道走,他或許會後悔的。

他這人一向我行我素想到什麼就做什麼,如今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在聽到戚尋這個理由後,他回道,“戚姑娘既然可以一個打兩個,那麼將我的份算上如何?倘若遇上什麼用毒高手,我倒是還能稍儘綿薄之力。”

“若是戚姑娘拒絕——”

這白發的青年露出了個有點讓人覺得可愛的笑容,順勢伸手摸了摸在尾端也泛白的眉毛,“那我也隻能問問劉大人,願不願意借我一把劍了?”

反正劉獨峰背著六把劍也挺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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