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汴京風雨 10(2 / 2)

九幽神君擱在甲板上的屍體更不可能去做一個報信之人。

就像先前劉獨峰和戚少商的交談內容可以涉及到這樣敏感的政治話題,現在這樣的環境下,戚尋若是有什麼並不太應該說出來的話,倒也不怕被什麼不應該聽到的人聽去。

“大捕頭提到這個問題,我可以說,但是隻怕要先解決現在船上的另一件事。”

戚尋在此時又做出了個讓人意外的舉動。

她袖中飛綾忽然掃向了戚少商的方向。

戚少商能與內功一氣貫日月的鐵手交手不落下風,能獨闖連雲寨打出一個大寨主的名頭,若論動武經驗,實在不能說是少,但偏偏戚尋長綾之中暗藏的天水神功第六層的功法,讓這道朝著他掃來的氣勁中有種水浪不竭之力。

他本就是倉促應戰,隻覺得手腕在震蕩中一麻,手中的青龍劍當即脫了手,被長綾一卷就這麼落到了戚尋的手中。

這一次她可並不隻是借用這把劍要對付什麼敵人,而是直截了當地伸手,從青龍劍的劍鍔中取出了一張血書。

“連雲寨頂多是匪,不至於引來這樣重量級的針對,這才是連九幽神君都引來,務必要將戚大寨主捉到手裡的緣由,我想時至今日,戚大寨主已經很清楚這一點了。”

“我的事情可以晚些再說,戚大寨主,如今的環境還不足以讓你將這個秘密多分擔給幾個人知道嗎?還是說你覺得等到了京城,便能夠得到一個公道?”

戚少商眸光沉了沉。

落到劉獨峰手上的時候他其實就在想這個問題。

雷卷、息紅淚等人失敗的救援,連番出動的朝廷兵馬,讓這份原本他還有些懷疑真實性的血書,現在也當真有了十成十的可信度。

劉獨峰做不成諸葛先生,但此地還有一個諸葛先生的高徒,還有一個雖不知身份卻起碼可以確定不站在傅宗書一黨這邊的戚尋,還有一位在江湖上慣來有熱心腸美譽的溫八無,更有孫青霞這種平生隻行叛逆之事的人,或許確實不該繼續瞞著。

連雲寨因這份血書而損失慘重,而這份追捕滅口之行,或許並不會因為他到京城受審而告終。

即便現在這份血書握在了戚尋的手裡也不例外。

“我當年拿到的確實是個燙手山芋。”

青龍劍不在手中,這個一度眾叛親離,在與穆鳩平這位四寨主會合後,才重新聚攏了人手的連雲寨大寨主,現在神情中也有了幾分倦怠的情緒。

“或許應該從更早一些的時候說起,就說當今天子是如何繼位的好了。”

“這種話是我可以聽的嗎?”孫青霞懶洋洋地問了句。

戚尋問道:“你若是說自己其實是個聾子,船上的人說的話你其實一個字都沒有聽到,會有人相信這件事嗎?”

孫青霞愣了一愣又朗聲笑了出來,“你說的不錯,我已身在局中哪還會有人相信我和這事情沒有牽扯。好的很,我這人自己的麻煩就不少,這也算是以毒攻毒了。”

“孫兄,以毒攻毒不是這麼用的吧?”戚少商沒忍住插了句話,又想到現在是戚尋讓他該說什麼正事都說出來,轉而正了正臉色說道。

“當今天子趙佶並不是依照先帝遺詔所立,但是我朝還有個規矩,若是由太後授意認可也可以當做是正統。”(*)

“但在趙佶繼位之後不久,太子太傅離奇暴斃,資事堂也連帶著發生了動亂,向太後臨朝輔佐也不過是半年就過世了,說是說的政見不合,但事實上的情況,我這個江湖人知道的也不多,或許諸葛先生知道一點內情。”

無情聽到這裡搖了搖頭,“世叔並沒有跟我們說起這個。”

“不說也不奇怪,諸葛先生能與蔡京一黨抗爭,卻秉行的是安定是福的想法,既然天子坐在那個位置上貿然更換便容易生亂,”戚尋說道,“否則諸葛先生也不會接下這個國師太傅的位置,更是就任禦林軍總教頭。”

“或許是戚姑娘說的這個原因,但他越是這麼做越顯得心中有鬼。”戚少商繼續說道,“後來的事情應當無情大捕頭也知道一些了。昔日的三皇子少保、絕滅王楚相玉保護趙似出逃,意圖投奔女真部奪回皇位,但在半道上就被傅宗書和蔡京截斷去路,隻有楚相玉一人逃出生天。”

“楚相玉的身上據說有兩件東西,我原本不知道他所說真假,隻記得一份是太後手諭,一份是太子血書,其中手諭還留在了楚相玉的身上,另一份——”

無情看戚少商話中有難言之意,便替他說了下去,這也確實是四大名捕經辦的案件,他知道一些內情,“楚相玉從滄州大牢中逃出,屢次興兵找朝廷的麻煩,也多次被平亂剿滅,其中的一次曾經投身在連雲寨中躲藏一段時日,大約也就是這個時候,將這血書交給了你。”

“正是如此。”戚少商回道,“現在看來我當年沒能替楚相玉擋住追兵,他人在九泉之下或許也有些不滿,以至於這個要命的證據也將連雲寨徹底拉下了水,這便是如今的情況了。”

“劉大人,我先前沒跟你說真話,請不要見怪。”

劉獨峰聞言歎了口氣。

他又怎麼會在意跟戚少商說了那麼一大堆話,結果他還藏著這麼個驚天秘密。

若不是傅宗書一黨接連死了黃金麟等人加上九幽神君這個助力,血書又握在戚尋手中,不到性命垂危之時,隻怕戚少商是不會吐露出此事的。

“我若是你,我在一開始拿到這個秘密的時候就應該反過來威脅朝廷,而不是作為一個亂黨迎接傅宗書手下的圍剿。”

劉獨峰反應過來戚少商話中之意後分析道,“這道血書等同於是天子意圖保全的顏麵和名聲上的一個汙點——”

“那何妨聲稱自己已經讓十餘個兄弟手持此信息散落天涯,若你被人緝捕歸案便讓這些人替你將血書之秘公布天下。他不敢殺你隻能保護你,甚至你還可以反過來將這一路逃亡的委屈都給找補回來。”

劉獨峰其實算得上是奉行中庸之道,為官為人並不算太過激進之人。

但現在他先有險些坑害毀諾城遭難,後有戚少商手中血書揭露,他心中一些不吐不快的塊壘也不免說了出來。

他又如何不知道趙佶到底是個什麼貨色的人。

隻不過朝廷再有變動傾軋,外有強敵的情況下,如何會是社稷之福。

可今日與戚少商的一番交談,讓他聽出這位江湖草莽其實也是心有溝壑抱負之人,也不由多出了幾分惜才之意。

要他所想,這份血書最好是再找一個身在官場的中間人,用官場的規矩去解決這件事,而不是繼續亡命天涯,成為一個隨時可能喪命的犧牲品。

他話音剛落便看到戚尋露出了幾分不讚同的神情來。

“劉大人,你說讓戚大寨主在趙佶出於保全名聲的情況下,不得不確保他的安全,但是你覺得等到血書到手之後,以他的脾性是會不秋後算賬之人嗎?”

“趙佶此人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更或許沒你想象之中的在意自己的麵皮。花石綱之事引發四方民怨天怒,他也隻不過是暫時罷黜了蔡京的職位而不是當真將其處死,暫代左仆射之位的還是蔡京同黨傅宗書,這才有了這位傅相。而如今如何?如今蔡京又回到了太師的位置上。”

“等到風波過後,連雲寨或許有重建之日,出兵剿匪的黃金麟等人或許會因為意圖插手天家的醜聞,而被反過來駁斥出一個死後聲名不保的結局,但等到風波平息之後呢?”

“趙佶可以一手將金門羽客的上清寶籙宮推到這個位置,一力壓下任何一點質疑的聲音,又如何不能將戚大寨主再行找機會滅口?”

“此前為了一個國師太傅的名號,九幽老賊這種不想露出真麵目的人,甚至都會被吸引前來,倘若擊殺戚大寨主,能換來官家的另眼相待,會不會有什麼八幽七幽的跳出來?說來我倒是忘了,可以不必往下數,如今能有這個本事的,蔡京麾下還真有一個,元十三限不就能做到這件事?”

戚尋猜測原本戚少商這樣做還未遭到報複,不過是因為他已經放棄了連雲寨的事業,而是代替鐵手成為了六扇門中人。

若是想要針對他完全可以不急於一時,可趕巧在這個“一時”之後,他又成為了京城中盤踞根深的金風細雨樓繼任樓主。

對趙佶而言,比起戚少商,那當然還是王小石這種又是擊殺了傅宗書,又是膽敢將暴打了趙佶一頓的唐寶牛和方恨少劫法場救走的人,要更加可惡一點。

“那麼戚姑娘覺得,戚大寨主應該如何做?”無情看出戚尋的神情從容,明顯是已經有想法在的樣子,便出聲問道。

“說句不太中聽的話,與其寄希望於這血書醜聞可以用來挾製天子,給連雲寨平反,我都覺得把天子座上的這個人拉下去更靠譜一點!”

都說什麼穿清不造反,xxxxx,那開副本開到宋朝,還是北宋末年這種把趙佶趙構打個包宰了,隻會有人拍手叫好的時代,豈不是也沒差多少。

在倚天屠龍的世界中,戚尋連往元順帝的大明殿上放火的事情都乾了,還怕搞死一個趙佶不成。

但她也絲毫不意外地看到,在她說出這樣的話後,周圍這一圈目瞪口呆的臉。

這話確實是說的太大逆不道了一點,也委實聽起來有種石破天驚之感。

此時的環境和突襲元皇宮這種存在漢蒙爭端的情況又不太一樣,她一時半刻間還真找不到這麼多反動派,果然還是要迂回一點來。

“開個玩笑而已,我隻是說個極端一點的情況。”戚尋看似改了口,實際上可沒打算放棄自己的這個想法。

隻是要穩妥一點來做這件事罷了。

當今天子是不做人了一點,但並不代表他的皇宮真就是個來去自如的地方。

諸葛神侯教導出來的那些個宮中禁衛軍便不說了,米蒼穹這個能以朝天一棍打死天機龍頭張三爸的家夥,可不隻是靠著自己在資曆在幫方應看,也同樣是趙佶身邊的絕對高手。

金門羽客林靈素和黑光上人詹彆野也並非隻是以道術討好趙佶,尤其是後者的黑光**,甚至能用來偷襲關七,也絕不是個簡單的本事。

更不必說還有那些個潛伏在暗中的人了。

“我隻是想說,若是按照劉大人的這種說法,多少有點草率了。”戚尋說道,“我倒是有另外一個想法,隻不過這件事還需要另外一個參與者,也與我原本需要做的第三件事有點關係。所以我想等見到這最後一個人再詳說,不知道諸位有沒有這個興趣一道去聽聽。”

無情已經從她先前的連帶著皇帝一道掀翻的驚人說辭中緩了過來,回道:“戚姑娘但說無妨。”

“我在抵達京城之前就聽聞,京城之中的江湖幫派裡占據半邊天的金風細雨樓,一向與神侯府交好,若是算起金風細雨樓的朝堂背景,神侯府是可以算的,是這樣嗎?”

無情點了點頭。

“那麼我想請大捕頭替我引薦一番,我想見一見這位蘇樓主。”

不是像跟方應看離開京城的時候見到的那樣,與蘇夢枕偶遇。

而是確實和這位不隻是副本跨海飛天堂的關鍵人物,也是京城局勢漩渦中的核心人物,以談正經事的形式見上一見。

商量一件決斷王朝興衰的大事!

“看來我要舍命陪君子,領著戚姑娘秘密入京了。”

無情看著戚尋熟練且神態自若地將那張要命的血書,就這麼收進了自己的袖子裡,不由覺得有些想笑。

卻不知道戚尋也覺得“舍命陪君子”這幾個字聽上去好像有點耳熟。

她應該沒有真打算乾這麼不知死活的事情才對?

按照她的說法,這應該叫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而她這個既然要宣揚神水宮威名的人,更應該打出直擊要害的一刀。

她沒返回船艙,而是坐在這艘船的二層圍欄朝向船頭的方向,直到這片江上夜色為日出東方的朝陽映照成一片粼粼金光,一直鋪展到這船前和她的腳下。

當然戚尋也不算是乾坐著,她其實在研究九幽神君的那個毒經,尤其是其中記載的押不盧的用法,以及方應看的狀態。

這確實可以算得上是當務之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係統的存在,戚尋覺得方應看的表情比起原著中描述的中了押不盧之毒的人,要顯得靈動的多,這對她來說其實算得上是個好事。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她隻用掉了這麼一份極樂玄冰,而不像是九幽神君一樣,就連給自己抬轎子需要這麼多個活死人,便等同於少分出去了幾分心力。

在她自己的buff欄裡,有一個代表了方應看頭像的小圖標,正是代表著她對這個新上任的傀儡的操縱狀態。

而點開之後還能看到傀儡的狀態和操縱指南,結合九幽神君的那本書,基本就清楚是個什麼情況了。

“戚姑娘在想什麼?”

戚尋剛心中有了數,神情有幾分鬆弛,更有了幾分欣賞日出的心情,忽然聽到無情的聲音。

推著輪椅而出的大捕頭正在下方一層的平台上。

沒有內功好像反而導致了他的神出鬼沒,戚尋也不得不有點佩服他的本事。

無情也挺佩服她的。

他見過的能人不少,便有了一種奇怪的直覺。他總覺得戚尋想見蘇夢枕未必是真想要依托彆人解決此事——

這個身帶重重迷霧的姑娘,隻怕光憑借著自己,就能如昨夜易水之上所見,到了京城中也掀起驚天狂瀾。

那不是一個要靠著彆人的人會有的狀態。

他斟酌良久,還是打斷了她的沉思,問出了這個問題。

他原本以為並不會得到戚尋的回複。

但事實上,戚尋看了看身邊杵著跟個保鏢一樣的方應看,在係統麵板上押不盧的操縱時限上掠過,最後定格在無情這張臉上。

人看到好看的東西總歸是會覺得心情好的,尤其是在有對比的情況下,現在她也不例外。

所以她並沒吝嗇於給出一個回複,“我在想……紫禁之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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