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明玉通神 06(1 / 2)

要不是江小魚提醒,戚尋都幾乎要忘記了雲姑這個姑娘。

她簡直就像是江上清風過客,隻在書中提到了寥寥幾筆而已,卻無疑比之不練武功專注醫術和機關的蘇櫻,因出身九秀山莊而牽連頗多的慕容九,脾氣到底還是暴躁了一點的張菁,在戚尋看來要更適合移花宮太多了。

她打小接受史揚天這種有恩必報之人的教導,也顯然不必擔心會被養出什麼白眼狼之類的性情。

江小魚沒留意到戚尋在聽到這個名字時候的盤算和表現出的異常。

或者說,戚尋所在的主殿屋頂之上,對江小魚來說實在是個逆光又觀察不便的位置,也不容易讓他窺探到她此刻神情中的在意。

他隻以為她對史揚天和史蜀雲的好奇心是出自她對長江水上勢力的興趣而已。

讓江小魚覺得很有成就感的是,他這一出兼顧了懸念、藝術性、氛圍感以及對江玉郎的倒黴笑點描述的說書還是有好處的。

比如說他得到了一份加餐——和戚尋養的大白老虎一個待遇的那種,以及他的遛貓大業被交給了被打斷了一隻手和一條腿的江玉郎。

和江玉郎相比,江小魚可舒坦太多了。

得到了這種獎勵,他這會兒便可以在鐵萍姑盯著他不亂跑的情況下,坐在一邊看著江玉郎拖著斷腿咬牙前進。

而後麵的兩隻大貓甚至嫌棄他走得太慢了又推了他一把。

江小魚一邊啃著肉乾一邊覺得自己的心裡的鬱氣散開了幾分。

他沒能救得了鐵無雙,總算在現在替這位老英雄出了一口氣,若是能找機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揭穿江彆鶴和江玉郎的真麵目便更好了。

不過他現在自己也是自身難保的狀態,還是不要用多餘的心力去同情彆人比較好。

想到這裡他又把手裡照明的風燈舉了舉,讓自己能更清楚地看到江玉郎是不是這一圈兜完走到近處來了。

在昏暗的光線下,江小魚隱約感覺到自己眼角的餘光之中,好像有一隻飛鳥並非是以歸巢入山的方式經過,而分明是停在了戚尋的手上。

可當他再看過去的時候,又並未看到這樣的一隻飛鳥,仿佛隻是他的錯覺而已。

戚尋捏了捏衣袖中藏著的【靈禽·踏雲】。

在有了中元節限時商店的烏雲踏雪和新收入囊中的兩隻白老虎之後,戚尋對坐騎這方麵的需求已經不太大了,起碼不必去換那匹赤兔,至於那套外觀也先暫時不急——

不會死亡、能精準定位好友位置、飛行速度是一般信鴿速度十倍的踏雲就成了她的首選,也正是她用來聯絡兄長的工具。

也正好清空了她剩下的祝福值。

溫絲卷連他為何會被拉到此地都被戚尋給說服了,也就更不會覺得這樣怪異的信鴿有什麼問題。

問就是神水宮的“神”非常有說服力。

溫絲卷這會兒帶著狄飛驚按照邀月所希望的那樣,在江彆鶴所製造的假消息中被從湘潭引開,但事實上並沒有走出太遠。

他更是已經找到了個臨時的落腳點,等著戚尋安排下一步行動的任務。

這件事也隻能交給溫絲卷來做,因為戚尋實在分身乏術。

她還要

忙於應付邀月,可不能離開太久。

所以這件事當然還是讓助戰來做比較妥當。

在江小魚懷疑自己是被風燈晃眼看錯了的時候,戚尋將早已經準備好的字條塞進了踏雲的信筒中,又將它重新放飛了出去。

踏雲極快的飛行速度不代表著它的飛行之中會發出什麼動靜,它名為踏雲也並不代表就是一隻白鳥。

與夜色幾乎融為一體的踏雲靈鳥掠過夜空,就像是一片在秋日卷過的風中殘葉一樣,根本沒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江小魚還在疑心是不是漏過了什麼東西,忽然聽到戚尋問道:“有沒有興趣陪我出去走一走?”

“……這是可以的嗎?”江小魚遲疑地問道。

他前兩日還被警告過嚴禁去找看守他的姐姐們說話,要想出門那更是想都不要想。

邀月在分心去了戚尋這個舊日神水宮宮主之後對江小魚是少管了一點,但與其說那是少管,不如說是讓江小魚的嘴炮能力都少了發揮的餘地。

起碼他就沒這個出去放風的機會了。

戚尋已經從主殿頂上跳了下來,這一手輕若飄萍的輕功,即便是掌握了五絕神功的江小魚都得稱一句精妙,更為明顯的無疑是,她和身在此地的其他人相比要自由太多了。

“為何不行?出去了又不是不回來。”戚尋一把抓住了江小魚的衣領,衝著遠處藏匿在暮色之中的“木夫人”憐星揮了揮手,“兩個時辰內我們一定回來,和銅先生說一聲,我丟不了她的人質。”

憐星本想追出去,又轉念想到了邀月對戚尋的態度,決定放棄這個想法。

比起對姐姐敬畏恐懼又不敢接近的她,戚尋這幾日間引發邀月的情緒波動更多,兩人搭話的次數也更多,她若要來去自由並非是做不到的。

更何況,邀月此時在並不在寺院之中,她也無法及時通報給她。

她隻能目送著這兩道身影消失在視線之中,一轉頭就看到了牽著兩隻白老虎的江玉郎,正在用滿是嫉妒和憤恨的目光朝著戚尋和江小魚離開的方向看去。

江楓人雖已死,卻始終都是江彆鶴心中一道無可抹去的陰影,江玉郎這個名字也正是因為江楓彆號玉郎而來。

但彆說看臉這回事上,江玉郎到底能不能跟江楓相比,就說神容氣度上也屬實是差得太遠了。

憐星冷笑了一聲,看似

輕描淡寫地甩出一道雲袖輕拂,但下一刻,本還在心中怨怒之氣虛空打靶的江玉郎忽然覺得一隻眼睛一痛,而後那隻眼睛便什麼都看不到了。

而木夫人早已經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之中。

戚尋更不知道在她領著小魚兒離開後,倒黴催的江玉郎又遭到了個打擊。

此時並不像是她和溫絲卷剛遇上邀月時候的那麼晚,在這湘潭鎮上的酒樓還大多沒歇業,正是人流量最多的時候。街上的街燈也一盞盞點亮了起來,正映照著那一個個招牌。

戚尋左右張望著街道,發現了個熟悉的名字,叫做三和樓。

“這家應該之前是在鬆江一帶的酒樓,此前好像在濟南府開過一家分店,現在也開到湘潭來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小魚兒伸手指了指店招上風吹日曬的痕跡說道:“你瞧這三和樓三個字,想必也開了不少年頭了,不過你說的不錯,我一聞這風裡的味道便知道,這是一家典型的江浙菜。”

這果然是這二百年間江湖上的變化。

戚尋搖頭一笑。

看她沒有駐足的意思,江小魚也跟著繼續往前走,前麵的那一家大酒樓出現在了她們的麵前。

“真北平,哈,這名字取的可就比三和樓要清楚明白得多了。”戚尋沒有介意他話說多,江小魚便跟著說了下去,“典型的北方菜館,我都聞到火燒的味道了。”

他本以為戚尋就是上街來逛逛而已,畢竟寺院這種地方,再如何因為鐵萍姑的一雙巧手拾掇,變得像是個富貴人家的臨時落腳處,也總是不免讓人覺得有些不舒坦的,卻看到她在看到前方那家揚子江酒樓的時候,居然徑直走了進去。

“說到這家酒樓我就有發言權了,前幾日才在此地用過餐。”江小魚嘀咕道,“不過說起來這家可真是有夠怪的,揚子江跟川菜可扯不上半分關係。好在他家也沒掛羊頭賣狗肉,川菜幾個大字也寫在招牌上了。”

戚尋當然知道這家是川菜,但她不是為了這是一家川菜而來的。

是因為她在樓下之時便感覺得到,在酒樓之中有一位劍術不弱的劍客,而她帶著小魚兒出來走動本也正是為了找到他的。

這會兒還沒等她製造出個什麼動靜來釣魚,就將人給找到了,實在是讓她省卻了不少事情。

果然在剛跟著帶路的店夥計領著她上了二樓後,她便看到一個身著黑布衣草鞋,麵有消瘦病態的漢子坐在窗口。

外頭的街燈從窗口映照進來,正照得他五官輪廓分明眉鋒如刀。

最醒目的無疑是他在腰間栓著一道麻繩,而麻繩上插著一柄生鏽的鐵劍。

要戚尋看來,這世上頂尖的劍客分為兩類。

一類用鐵片為劍也能輕易斬斷精鐵,比如阿飛,比如燕南天,另一類卻是用的諸如什麼海外精鐵西北玄鐵為劍,比如西門吹雪和葉孤城。

當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與有錢沒錢有些關係,並不影響到他們的實力。

在戚尋麵前的劍客無疑就是前者。

但他的打扮縱然與燕南天無二,卻並不是燕南天,而是南天大俠路仲遠。

在聽到戚尋二人上樓來的時候,他忽然將酒壺在排開了幾個銅板的酒桌上放了下來,朝著這邊看了過來。

這雙異常鋒銳的眼睛在看到江小魚的時候忽然就亮了起來。

“小魚兒!”

此時還頂著燕南天身份的路仲遠領著“燕伯伯”的身份,跟江小魚定下了在城外花林之中相見的約定,卻等來了花無缺來知會他小魚兒落到了“銅先生”的手裡。

一邊是他同樣欣賞的後輩花無缺一力保證,他定然不會讓銅麵人在三月之期內傷到小魚兒分毫,一邊又是他不由想到他應允了燕南天的承諾,他既然從燕南天這裡學到了當世獨步的劍法,就得替他一邊震懾宵小,一邊找到小魚兒。

這兩種想法之間的拉鋸,以及被江彆鶴擺了一道不能對他動手,讓他大覺鬱悶,乾脆選擇坐在這揚子江酒樓上飲酒。

這店裡最尋常的酒為了配菜下口,正是烈性酒,也正對他此時的胃口。

現在忽然看到小魚

兒並未受傷地出現在他的麵前,他如何能不覺得驚喜莫名。

但路仲遠行事豪邁卻並非粗豪的豪,他第一時間便意識到了小魚兒此時並無內功傍身,因而腳步虛浮,而與之相反的便是走在前頭的那位藍衣姑娘,他甚至沒能聽到對方的腳步聲。

路仲遠在江湖上成名得極早,若非當年慘敗在魏無牙手下,自覺有負師門重托,本不該在江湖上銷聲匿跡的,在他還在江湖上走動的時候,移花宮的兩位宮主他也曾遠遠見過,姑且算是有過一麵之緣。

修煉明玉功心法的典型特征他一度見過,現在又在戚尋的身上見到了,讓他當即生出了幾分危機感來。

他不由暗暗想到,莫非此人才是邀月和憐星的嫡傳弟子?

他跟花無缺這個移花宮少宮主交過兩次手,雖然都被他僥幸取勝,他卻也看出這江湖後輩一個個本事不小,正是要將他們這些個前浪拍在灘塗上。

若來的真是移花宮更得真傳的人物——

他隻怕在一開始就不能輸了氣勢!

“你就是帶走小魚兒銅麵人?”路仲遠站起身來,壓著眉峰厲聲問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戚尋漫不經心地回道,“這酒樓可沒寫著不讓我進來,閣下上來便沒個好態度,你又是什麼人?”

“我乃冀人燕南天!(*)”路仲遠回道。

戚尋悶笑了聲,險些沒繃住自己臉上的表情,誰讓這話好像聽著有點耳熟。

古有燕人張翼德,今有冀人燕南天。

這位路大俠縱然沒有喝斷當陽橋的威風,這為了維護江小魚而試圖在氣勢上壓過來,倒也讓人覺得他雖看起來不是個身形魁梧之輩,卻也頗有氣概。

而若是戚尋打從一開始不知道他並非燕南天,或許還真會在遇到這天下第一神劍的時候不免氣勢低了幾分。

隻可惜戚尋早知道他是什麼人,更知道一個衝撞式的開場對她來說有利得很。

江小魚可不敢這麼輕鬆,一聽到這個有些火藥味的開場,他便忙不迭地開了口。

“燕伯伯,她……”她並非銅麵人。

但他話還未說完,便看到戚尋伸手擋在他的麵前,豎起的是個噤聲的手勢。

她更是在打斷了他的話後,看向了路仲遠自燕南天那裡借來的鐵片長劍,“燕大俠也用劍?”

任何一個江湖

人在聽到燕南天的名字的時候,都不該問出這樣的問題。

燕南天若不用劍,他從何闖出這第一神劍的名號,可路仲遠仔細看著戚尋的目光,卻覺得其中並不像是在說胡話的樣子,分明是當真覺得此話可問,不由對她的來曆有些好奇。

她好像當真不知道燕南天這個名字代表著什麼。

他揚聲回道:“自然用劍。”

“那麼,”戚尋的眸中閃過了一縷幽光,“那麼燕大俠就該知道,對一個同為劍客之人,最好不要露出這麼囂張的態度!”

在戚尋話中暗藏的一分冷意,讓路仲遠本能地提高了警惕。

他忽然踏足後退了一步,正看到一道劍氣掠過了他的麵前,而這道袖裡飛綾打出的橫絕劍氣,更是在他抬劍之時依然來勢不減地將他逼退。

不過電光火石之間,這倒黴的揚子江酒樓已經在多次迎來大牌人物的情況下,又遭到了破壞。

這二層的酒樓窗子忽然被劍氣炸了開來。

更有一退一追的兩道身影從酒樓的窗子裡閃了出去。

但那個退的卻顯然並不隻是在退,一道衝霄而厚重的劍勢從他手中的鏽劍之上發出,懾人的劍意在一瞬間壓倒了秋風凜冽,更是直衝戚尋而來。

正是出自路仲遠的手筆。

可那道藍影袖中掃出的劍光光華灼灼,仿佛兜天銀河飛落,非但沒有處在下風,反而尤有過之。

在這兩道身影落到長街上的一瞬,劍氣交擊的餘波幾乎要讓周遭的圍觀者本能地後退一步,以免被這兩人誤傷。

但這兩人好像誰都沒打算對其他人、還有長街兩側的無辜攤販造成什麼影響,在意識到此劍對招難以在須臾之間分出伯仲之時,默契地人影閃動,已然朝著城外掠去。

江小魚腦子裡的想法在“這是不是他逃跑的好時候”,和“這兩個到底為什麼都把他給忘了”,以及“一言不合就動手是不是你們劍客的習慣”中過了一遍,便對上了店夥計麵含不善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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