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明玉通神 06(2 / 2)

人家好好的酒樓現在漏了風,偏偏又是個夜晚冷風開始灌進來的季節,打壞了窗子的罪魁禍首現在跑沒了影,可不得抓他這個一並來的人抵債?

江小魚抓了抓頭發,他現在身上可沒有半毛錢。

他一邊想著,一邊佯裝沒看到店夥計的目光,像是在看戚尋和路仲遠跑去了何處,將半個身子探出了窗子。

他又旋即趁著店夥計沒來得及抓住他之際,當機立斷抓著樓外的店招一個靈巧地晃蕩就翻了出去,在空中蕩出了一個弧線,便滾落到了長街的地上。

他畢竟是在幼年時候就被血手杜殺以培養殺手的手法教出來的,縱然此時內力被封,也絲毫不影響他能在落地之時免於摔傷,更是在這就地一滾中得了個前行的推力,借機往前奔了出去。

那店夥計的“站住”二字都還卡在喉嚨口呢,江小魚已經早混入人群,跑了個沒影了。

他直奔著城外而去。

這突如其來的交手,實在是讓他沒有想到。

好在“燕南天”和戚尋途徑的地方,仿佛也有一種縈繞未散的劍氣,要順著線索追出去並不太難。

江小魚當然是可以趁機逃走的,但他不會錯過在戚尋出手之時“燕南天”被壓製在下風中的狀態,他更知道,自己在幾日前還曾經對著這位長輩承諾過自己此後絕不逃避。

所以他也當然不能就這麼看著那兩人殺出城去,自己趁機逃跑,誰讓他的“燕伯伯”極有可能生死不知!

他一路狂奔,丹田之中內勁的空虛,讓他覺得自己難得有這種差點喘不上氣來的感覺。

好在他並未來遲。

先被路仲遠和花無缺交手損毀的一片花林,現在被一種更像是暴風卷席的氣浪所破壞。

江小魚從斷木殘枝之間一刻不停地跳過,一直順著劍勢劈砍出的林間路徑而去,正看到那月白長綾上籠罩的劍光比之月光還要更盛,已然要在下一招出手之際卷上“燕南天”的脖頸。

“住手!”江小魚厲聲高喝,又來不及喘氣地接上了後半句,“他不是燕南天!”

他話音已到

,戚尋卻並未停手。

不過那道長綾並不衝著對手的咽喉而去,而是忽然急轉,繞上了那把鐵劍,將這把鏽跡斑斑的鐵劍弄到了自己的手中。

她像是在顧自欣賞一般,對著從林間疏落下來的月光又觀摩了一番,這才拋回到了路仲遠的手裡。

做完這一舉動,她才側過身來看向屏氣凝神的江小魚,笑了笑回道,“我知道他不是燕南天,我不過是手癢想找個人打一架罷了。”

算起來邀月也會劍,她手裡還有一把被她稱為不祥之劍的碧血照丹青,但跟邀月打戚尋還得繼續演戲,哪有跟能模仿燕南天的路仲遠打有意思。

何況戚尋還有些彆的目的要達成,這一架非打不可。

“……?”江小魚愣住了。

在戚尋此時慢條斯理地收回手中綾緞的動作中,確實看不出任何的殺意,而她那句“我知道”更是打了江小魚一個措手不及。

“我雖然不認識什麼燕南天,今日卻聽銅先生說起過這個人,銅先生說他練就的是嫁衣神功,與我師門往日對手有些糾葛,我便記住了。”戚尋解釋道。“他劍術不差,可到底是不是練的嫁衣神功我卻是看得出來的。”

她露出了一點好戲的表情,繼續說道:“你何必這麼緊張,我跟燕南天沒有仇,跟這位大俠也沒有仇,你實在沒有必要擔心我會取了他的性命。”

江小魚一哽,又不由在心中腹誹,戚尋說什麼沒必要擔心可沒什麼用。

那位銅先生做事不講道理,更好像對他,對他的父親,對他的燕伯伯都存有一份極深的敵意。

誰知道戚尋能在銅先生的地方自由出入,是不是也承繼了她的這種想法。

但他隻能訕笑著回道,“戚姑娘好眼光。”

這可糟糕了。

他自己錯過了逃跑的最佳時機。

江小魚恨不得往自己臉上扇一巴掌,讓自己吃個教訓。

現在他確實是與路仲遠會合了不錯,卻顯然因為內力被封頂多當個拖後腿的,連吉祥物都算不上,既然路仲遠不是戚尋的對手,他們兩個加起來同樣不會是。

而他還得麵對另外一個問題,路仲遠已經朝著他看過來問道:“你是何時知道我不是燕南天的?我自認自己假扮燕大俠還是有些本事的。”

“打從一開始。”江小魚回答道,“若是真正的燕伯伯在這

裡,必然不會在跟我的幾句閒聊中一句話都沒提到萬春流萬伯伯,我在江湖上聽到過很多關於燕伯伯的傳說,都說他是個恩怨分明的真好漢,萬伯伯出自惡人穀不錯,卻是他的救命恩人,我又多勞萬伯伯教導,才沒成為一個善惡不分之人,燕伯伯是必然要告訴我他的去向和安危的。”

路仲遠聞言一愣,又笑了出來,“你說的對,這是我考慮不周,萬春流將你教得很好。”

江小魚又繼續說道,“何況還有一處破綻。這二十年間燕伯伯遭受了何種折磨是我親眼所見,我雖然沒有見過他清醒時候的樣子,卻也知道他不可能跟二十年前還是一樣的。伯伯應當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了?”

“不錯,你說的實在不錯,”路仲遠長歎了一口氣回道,對真正熟悉燕南天的人來說,他的假扮當真不成功。“我是路仲遠。”

若是換一個場景,這段對話大概還挺感人的。

可惜路仲遠剛跟江小魚坦言了身份,就聽到了戚尋的聲音。

“你們敘舊敘完了?”

她此時背靠著一棵並未被砸斷的樹而立,看起來像是盯著他們兩個的監工。

路仲遠的年齡都要接近戚尋的三倍了,現在卻何止是在劍術上輸給了她,還覺得自己像是被什麼猛禽給盯住了一般。

事實上戚尋也確實是來當監工的,“你們既然敘舊完了,那就回去那家揚子江酒樓補窗戶吧。”

“那……”那不是你打出來的嗎?

江小魚差點將這句問話脫口而出,又在戚尋冷清的目光中吞了回去。

戚尋可沒什麼非要看江小魚和花無缺決鬥的想法,自然也不必慣著他。江小魚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覺得自己還是服軟一點比較好。

他和剛剛相認的路伯伯對視了一眼,都意識到了對方誰也沒有出錢賠償的銀兩,還是去當個苦力算了。

這一老一少兩人在揚子江酒樓外搭起了梯子,在店夥計不善的目光中開始敲敲打打修補,至於真正的破壞者現在卻將一錠銀兩壓在了台麵上,點了一桌酒菜看戲。

直到這兩人將窗子修複妥當,她才帶著江小魚重新回到了寺廟之中。

而剛一踏入寺廟便對上了銅麵人。

邀月出去一趟回來便收到了憐星的消息,說是戚尋帶著江小魚出去了,這兩人都算是她此行的目標,若是一並失蹤了,對她來說可絕不是個好消息。

好在她還回來沒多久,就看到戚尋領著人回來了。

邀月麵具之下緊繃的臉色一鬆,她袍袖一甩,將江小魚朝著憐星的方向推了出去,一副要帶著戚尋再度出去的樣子。

“銅先生是打算邀請我一道夜遊?”戚尋問道,“那倒不如帶上那兩隻白虎,你我並轡同騎一行。”

“不必了,”邀月被她這散漫的說話方式給噎了噎,“戚宮……戚姑娘可還記得我今日所說之事?”

“自然記得。”戚尋回道。

“那便好,我方才讓人打探了燕南天身在何處,你我走一趟去見見他。”

邀月素來雷厲風行,她懶得自己在附近找,乾脆找上了對燕南天最為發怵的江彆鶴。

一聽邀月是要替他除掉這個隨時會威脅到性命的人,當即就將人手給散布了出去,也正在戚尋和江小魚見到路仲遠之前收到了“燕南天”身在揚子江酒樓的消息,又轉達給了邀月。

邀月尋思著既然人在附近,不如正好用來給戚尋當個練手的對象。

這正符合她說的“會替她找到合適的切磋對手”的說法。

戚尋卻聞言笑了出來,邀月更是留意到,就連聽到這話的江小魚也露出了有點微妙的神情。

“銅先生,這給你遞送消息的人可實在是在應付你,竟然沒告訴你我今夜已經跟對方打了一架了,這位也根本不是什麼燕南天,而是路仲遠。”

邀月的麵色一沉。

“至於燕南天身在何處……”

戚尋聽了聽路仲遠和江小魚一邊修窗戶一邊說的。

燕南天自從離開惡人穀後,隻是在找上路仲遠的時候現身了一會兒,此後就又不知所蹤了,就連路

仲遠也不知道他現在在何處,大約是萬春流為了避免有人乾擾到燕南天的養傷,將人給藏了起來。

他再度出現的時候隻怕也正是那第一神劍的鋒芒重新現世的時候。

路仲遠對此反正是沒什麼想法的,甚至覺得燕南天的行蹤連他也瞞著的確最好。

說到這裡之後就轉而叮囑起了小魚兒,千萬要先想到辦法脫身,再除掉江彆鶴,隻因為江彆鶴就是他父親江楓昔日那個背主的書童。

戚尋將他們所說的前半段話都照實跟邀月說了。

邀月聽完後沉吟了片刻說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去找了。你我明日動身,往龜山去找魏無牙。”

燕南天這個對手看來是指望不上了,他既然沒現世,那便是還沒足夠的底氣應付江湖人物,這就在兩個選項中排除掉了一個。

那就隻剩下魏無牙可以充當這個作用了。

反正龜山在武漢,江小魚和花無缺約戰的地點也在武漢,正好將兩件事一並解決了,在邀月看來實在是再好沒有的事情。

至於燕南天,讓他在世上多活幾日也未嘗不可。

邀月垂眸掩蓋住了目光中的冷意。

她對江楓的恨也遷怒到了燕南天的身上。

若是讓這位江楓的義兄知道,自己從頭到尾都隻知道義弟的其中一個孩子,又等到這孿生兄弟二人隻剩下了一個活在世上,如何不是一件人世間最為淒慘的事情。

一想到這裡,她被江彆鶴這個混蛋的錯誤消息給擺了一道的鬱悶情緒又平複了。

但戚尋眼看著她拂袖而去的方向,卻不是朝著寺院之中去的,而是朝著外邊掠去,大概率是去找這個提供消息的人算賬去了。

琢磨著她既達成了與邀月一道找上魏無牙的目的,又坑了一把江彆鶴,甚至欣賞了一下江小魚和路仲遠上躥下跳修窗戶的景象,戚尋便覺得自己大概可以睡個好覺了。

她果然是來度假的。

戚尋心滿意足地在進門又看到成了個獨眼龍的江玉郎,忍不住駐足又看了個笑話。

而第二日她還未醒來的時候,這些個被邀月帶來的移花宮門人就已經替他們收拾好了行裝,等她起來便正是出發之時。

從湘潭到武漢的路,戚尋其實有些印象,大約就是北上嶽陽,轉長江水道東行到武漢。

而她隱約記得,這龜山一

頭是長江一頭是漢水,聽起來都讓人想給魏無牙點個蠟。

也不知道他的老鼠洞到底修建在什麼位置,能不能來一出水淹老鼠洞。

戚尋一邊想著一邊坐在了虎背上,正看到江小魚和江玉郎連帶著同樣是囚徒卻沒什麼存在感的軒轅三光一道,被打包丟在了隊尾那輛存放行李的車。

現在厚布一罩可完全看不出裡麵還藏了個什麼人。

戚尋回頭看了眼,又轉回了騎在馬上的邀月身上,正看到她臉上猙獰的青銅麵具在日光下閃動著一點怪異的閃光。

不過她現在在想的可不是此番往龜山一行是否順利,而是兄長那邊她安排下去的另一件事到底進度如何了……

靈禽·踏雲的飛行速度足以快速地將信交到溫絲卷的手裡,他更是沒有任何遲滯地選擇當即動身。

也幾乎正在戚尋和邀月動身北上的時候,他已經站在了一道被蒼苔覆蓋,透著一抹碧綠色的石門麵前。

此地的石門並沒什麼防備就衝著外麵敞開著,也或許是因為這樣一個轉過了幾處山坳的地方也並不那麼容易被人發現。

他從山壁的狹窄間隙中走過,就跟這狹縫豁然開朗的桃花源一般,出現在麵前的正是一處清泉怪石亭台樓閣的幽穀。

穀中養著的白鶴和小鹿像是絲毫都不怕生人一般從他的身邊經過。

他麵色不改地繼續往前走去,沿著青石路繼續往裡走,又越過了一條清溪,正看到一隻紅頂雪羽的白鶴撲落在地,在白鶴身後,跟著個與馴鹿同行的白衣少女。

若是移花宮中任何一人出現在這裡的話,隻怕都會說出,現在溫絲卷眼前之人,分明和邀月憐星的氣質相仿,隻是在她身上稍少了一點冷意而已。

她正是魏無牙的養女蘇櫻。

“閣下闖入穀中,可是為醫病而來的?”蘇櫻挽了挽鬢邊的碎發,打量了一眼這兩個闖入的來客。

溫絲卷的白發和狄飛驚的斷頸,看起來都像是什麼不治之症,但溫絲卷這一路行來,這看似平和的山中幽穀間其實暗藏了不少毒花奇草,卻都被他漫不經心地給化解了。

蘇櫻不會武功,眼力卻不差,絕不會看不出溫絲卷自己就是醫術毒道的好手。

他顯然沒有這個必要上門來,找一個未必就真比他有本事的人。

蘇櫻不由眸光一沉,扣住了手中的機關。

對方看起來沒有殺氣,卻不代表他真沒這個動手的可能。

“不為醫病,”溫絲卷漠然回道,“聽聞姑娘機關之術無雙,奉人之命,請姑娘走一趟。”

這就是戚尋交給他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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