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明玉通神 08(2 / 2)

她淩空虛握的手,仿佛被外化做了這一片倒卷而上的水波,也正是掐住了他們咽喉的一隻手。

饒是魏無牙已經是這世上最為可怕的人之一,在經曆眼前的場景之時,他們還是難以遏製地覺得,秋日江水的冷意隨著這依然裹挾著他們的水浪,肆無忌憚地朝著四肢百骸之中湧入。

誰若見到了這樣的一幕,甚至還是在她這水浪之爪下的受害者,都該覺得驚駭莫名的。

那艘船依然在往前行駛,這本也就是順流而下的行船。

可這縷從水中以不可思議的方式鑽出,又擰結束縛在這些來襲者身上的水龍卷,卻像是始終保持著一種靜止的狀態。

但那當然不是靜止的。

隻是被操縱得太好了而已。

逐漸收緊的桎梏讓這些被擒獲的魏無牙手下,甚至說不出那句“無牙門下士,可殺不可辱”的名言,更不能在意識到他們的偷襲行動已經徹底失敗的當口,還能發出力道來咬碎藏在口中的毒囊。

周遭依然是平日裡讓人覺得異常溫和的流水,但當這流水為天水神功所操縱的時候,便成了這世上最可怕的東西。

而最可怕的無疑還是與他們麵對麵的戚尋。

水波之中並非人人都被她抓了出來,隻有領頭的幾人得到了這樣的待遇。

腳下依然在翻湧的江水,讓人很難不在此等危境中也留意到,其中擇人而噬的凶戾漩渦裡,泛起了一縷血色,又很快被江水奔流衝向了遠處。

可這個先發製人,甚至出手殺人的姑娘,卻像是自己並未做出什麼會讓人覺得驚懼的舉動一般,隻是在此時朝著身邊的另一個女孩子問道:“看清楚了嗎?”

“……”雲姑不敢說,她覺得自己好像被威脅了QAQ。

戚尋身上的真氣外放氣勢,其實與她先前和邀月憐星閒談的時候也並無多大的區彆。

畢竟即便她打從一開始就進入了打紅名的戰鬥狀態,用不了她那特殊首飾的特效,這到底不像是無名島一樣需要操縱海潮而起。

在她此時已然突破了八層的明玉功助力之下,這種程度的天水神功應用,甚至對她來說跟貓抓老鼠也沒什麼區彆——

還得是一群傷殘的老鼠。

她實在不必因為弄出這種讓人覺得不合常理的一幕,就有任何的壓力可言!

可她表現得越是輕鬆,也越是讓人覺得她像是一隻隨時都會伸出利爪的凶獸。

哎等等……雲姑陡然意識到,這好像正是他們救走江小魚的最好時機!

她迎著戚尋帶著“友善”笑意的目光,眼角的餘光卻看到,隔著猙獰的青銅麵具,雲姑都能看出邀月宮主此刻難以避免的愣神。

邀月確實意識到自己小看了天水神功的威力。

她也陡然意識到,無怪乎先前戚尋在問到她是否並未修煉天水神功的時候,會露出這種遺憾的神態。

那並不是因為一個天資卓絕的晚輩,沒有將神水宮的功法傳承下去的遺憾,而是因為明玉功對真氣的收斂守一,和天水神功的水上爆發並不衝突,於是生出的對邀月走岔了路子的慨歎!

邀月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這水中升騰而起,在日光下還浮動著金輝的水浪上,忽然輕輕地歎了口氣。

但這口氣還沒歎完,她忽然聽見了一聲落水的聲響,打斷了她此刻擾亂的思緒。

雲姑都意識到了這正是救人的好時候,燕南天和史揚天這兩個江湖老手又怎麼會意識不到這一點。

以燕南天的脾性絕做不出和無牙門下前後夾擊的行動,但並不妨礙他讓自己從一瞬的恍神之中快速地反應過來,飛快地朝著江小魚奔去。

嫁衣神功廢功重修之後足夠特殊的內勁,足以讓他在頃刻之間瓦解掉江小魚體內的內勁桎梏,又一把將他推向了史揚天的方向。

邀月所聽到的落水聲正是史揚天緊跟著便帶著江小魚跳入江中,趁機脫逃的聲響。

他們當然知道,戚尋對江流特殊的掌控,讓他們原本還覺得可行性極大的計劃,現在成功率頂多剩下一半了。

這一半還得是史揚天靠著水性足以能快速脫離出她所能操縱的範圍,而燕南天在此時出手能拖延時間到這個時候的情況下!

至於雲姑,局麵混亂之中她若是趁機脫逃,大約並不會有人去追。

誰讓她們的第一目標,必然是江小魚。

所以幾乎在史揚天帶著江小魚跳入水中的同一時間,燕南天揮出一掌掃向了船頭。

身為一個合格的船夫,燕南天自然是沒有帶著刀上船來的,但劍術到了他這個境界,摘葉飛花無有不可傷人。

二十年前的赤手殲魔已足以見他拳風之中劍氣之烈,如今嫁衣神功意外大成,也就更是如此。

邀月的眸中冷光一動。

前腳有魏無牙的挑釁,後腳有燕南天的救人,這些人是真當她沒點脾氣的是不是!

然而戚尋的行動甚至比她還要更快。

她將魏無牙的門下從水中抓出來,本就是要為了展示一番天水神功的掌控力,也順便看看魏無牙門下的彩虹色在麵前排開到底會是個什麼樣子,可不是真打算從他們這裡問到什麼魏無牙的喜好之類的東西。

她也更知道,這些人如今還活著不過是因為她沒給這些人開口服毒的機會而已。

有邀月這種更加合格的肥羊在,戚尋可不需要這些跟著魏無牙作惡,也跟著他將老鼠當做點心的家夥跟在身邊。

那入水聲音剛一傳來,她淩空虛握的手已然一收,這些還以為自己會被當做人質的無牙門下,甚至沒能發的出一聲慘呼,就已經被水流扼斷了脖頸,就這麼結束了性命。

在水浪落回江中的時候,也墜落了下去。

她旋即便一把將雲姑推向了邀月,“替我看著她。”

頭一次體會到彆人出手在自己前麵,還得當個保姆的邀月眼皮一跳,但顯然戚尋自有自己的想法。

在邀月看來她從那冰封棺材之中出來不久,本該還是在恢複的狀態中,隻有戚尋自己知道——

她如今可實在是處在對她而言的巔峰戰力!

即便是三月之後,嫁衣神功更上一層樓的燕南天,她都未必會覺得難以應付,何況是此刻!

她揮出的澎湃如潮掌法此時也正是手刀掌劍之勢,在與燕南天掌風相對的一瞬,縱然她手中並無一絲殘存的水汽,卻讓人覺得碧波驚濤都儘數寓於這一掌之中。

在她掠步而來的應招之中,更何止是占據了這個上風,也將燕南□□著遁水而逃的二人所在的方向擊退了出去。

船夫打扮也不改燕南天因為這門名號武道禪宗的內功,讓人覺得灼然如烈火的氣勢。

可現在水壓住了火勢,在層疊覆壓的海潮奔湧之力麵前,即便他是昔日的第一神劍燕南天,也不得不往後退出去。

江上的過客早在先前看到戚尋製住“水老鼠”的時候,有不少停下了行船的腳步,隻為了看看此地還能發生什麼。

而他們很快就看到,這種在他們看來本不該能接得住的一掌,在她應對的遊刃有餘和強勢反擊之中,赫然隻不過是一道開胃小菜而已。

“快看水裡!”距離她們這艘船最近的客船上傳出了一聲驚呼。

掌風交擊之時,那本應該順流而東的江水,赫然在此時以這船身為正中心,出現了一片回環的漩渦。

更驚人的卻是這漩渦不是在讓中心的船隻下沉,而分明是在漩渦的邊緣出現了一道高聳而起碧綠水牆。

戚尋突破天水神功四層的時候就曾經在自家神水宮的鏡湖之中,倒騰出過眼前這一幕的迷你版本。

現在她的功力已然今非昔比,又如何不能試試以這樣的方式,形成一道封鎖。

史揚天和江小魚要想逃出這道封鎖,無疑是癡心妄想!

在她袖中飛綾所施展的天羽奇劍,迎上了在燕南天施展起來比之路仲遠實在強上太多的劍氣的時候,這道水牆的封鎖也在同時順著那漩渦流轉逐漸收攏。

燕南天麵對的是她的正麵攻擊,身在水中的兩人絲毫也不比燕南天輕鬆多少。

他們試圖下潛、從而避開這種引動自然之力形成的桎梏的行動還未成功,已經被另一種更為強勢的托舉上抬的力道逼迫出了水麵。

整片水域的動蕩都仿佛被一人之力所控。

不過是在須臾之間,水上已然密布著衝霄的劍光,甚至隔著那水幕也能被遠處圍觀之人所看到,讓他們下意識地將船給退到了遠處,生怕出現什麼誤傷的情況。

水中其實也並未例外!

從天羽奇劍的倒瀉天河到長江大海的劍招中,戚尋早已經摸索出了水勢與劍氣的交融之力,這也正是她那招遊龍碎星的劍招誕生最本質的緣由。

現在在這怒號的江流急湍中,江小魚和那位長江大俠所要突破的何止是一種仿佛可以凝結作冰牆的水牆,還有一種交織到讓人覺得無處容身的水中劍氣。

史揚天若是到現在還看不出來,他先前所懷疑的對方出自神水宮,甚至是個得到了神水宮真傳之人的猜測,實在是個真切存在的情況,那他這幾年的江湖便是白混了!

可看得出來與應付得來實在是兩碼事。

江小魚此刻內力封鎖被解開,他所修煉的五絕神功本就是彙集天下名家武功精要的典籍,若是正麵與戚尋交手,說不定還能給她添上一點麻煩。

史揚天在行船之中交戰自有自己的一套運功邏輯,若是讓他手中有那長竿,說不定也能多應付上兩招。

燕南天的劍術和內功都是走的勢若烈火的強橫之道,若此時並非是在搖曳動蕩的船上交手,而是在開敞的平地上,那一劍劍如擊山崩的劍招同樣辛辣得驚人。

可事實上並沒有如果可言。

在這個最合適於戚尋發揮的環境之中,在水上水下稠密到仿佛每一滴水都是她的武器的環境中,哪怕邀月憐星隻在旁圍觀,也並不妨礙戚尋在這場以一敵三的交手中,處在了絕對的上風狀態。

她甚至——

站在了水上。

怒濤與漩渦在她足下的方寸之地,像是被什麼東西所鎮壓住了一樣,儼然是波平如鏡的樣子。

更像是在江流之下有什麼提前打好了的立柱,隻伸到了水麵之下寸縷之處,才能讓她如此穩當地站在上麵。

憐星忍不住攥住了邀月的臂膀,她知道姐姐此刻心中的震驚絲毫也不會比她少到哪裡去。

這就是昔日神水宮的鎮派武功!

這就是神水宮宮主甚至還沒到明玉功九層的時候所能達到的戰鬥力。

戚尋的發力方式,她這個深諳明玉功精髓之人不會看不出來,這種立足江上並不需要耗費她多少功力,因為她並非是讓自己變成這急湍之中的定海神針,而是讓自己變成了江上水波中漂浮在最頂端的一點。

可這無疑是一種最讓人覺得匪夷所思的位置,也是最適合她同時應對這三人的位置。

更讓邀月覺得她的功夫在此時才是發揮到極致的,是戚尋以左右手互搏的雙手發功。

正當一道熾然的劍氣拖拽著流星火尾襲向燕南天的時候,另一隻手則在一個看似虛無的打撈動作中,將水中的江小魚和史揚天都給撈了出來。

可撈起這兩人的到底是在她掌下臣服的江流,還是她袖中來去如電的月白長綾,在周圍的水牆跌落,炸開無數道熠然水花的時候,根本無從分辨。

大約唯一能夠分辨出的就是她這道幾乎消融在水浪中的藍影,已踏浪而動,驚鴻一指將劍氣凝練而出,正點在了燕南天的掌心。

邀月毫不懷疑,若是此刻與燕南天交手的是自己,在嫁衣神功這種獨特又修煉到圓滿的內功作用下,她必然會選擇靜候氣機對峙,直到合適的出手時機。

可戚尋並不顧忌這個。

她一直在主動出擊。

更是在這身化劍氣,指如利刃的一劍中攻破了燕南天的嫁衣神功護體真元,又旋即一把將對方甩到了那依然在水波中動蕩的船隻上。

一並落下的還有被百丈含光綾卷了過來的兩人。

比起這三人的狼狽,明明是先對上了魏無牙門下,後對燕南天的救人做出回擊的戚尋,卻實在看起來要輕鬆自在得多。

她落在船頭,方才激蕩的水波甚至好像並未在她的衣衫上留下任何一點水珠。

而她也並沒有對江小魚的趁機試圖逃離舉動做出任何評價,隻是頷首示意邀月鬆開了雲姑。

她在史揚天和史蜀雲之間的目光來回一掃,已經足以讓他們知道,她已然看出了這兩人之間的關係,所以也大可不必說什麼三人與她無關。

雲姑努力讓自己的目光從周遭已經恢複了平靜的江流上收回來,落到戚尋的臉上。

因為對方也在同樣看向她,讓她意識到戚尋其實有話想要跟她說。

“您想說什麼?”

“也沒什麼,你看,我說了他們不太行。”戚尋慢條斯理地評價道。

江小魚的唇角一抽,忍不住出聲回道:“您在雲姑麵前說她爺爺本事不行是不是也太過分了。”

戚尋瞥了他一眼,“難道我沒連帶著你和你的燕伯伯一並涵蓋在內嗎?”

江小魚沉默了。

他抹了把臉上落入水中又被衝上來後殘存的水漬,又跟燕伯伯對視了一眼,這伯侄兩個此前幾乎沒有過交流,卻在此時達成了一種相當默契的認知——有些話可以不用說的這麼直白。

然而正在他以為這隻是個對戰敗之人的慣例嘲諷和二次打擊的時候,他忽然聽到戚尋對著雲姑問道:“所以……你要不要跟著我學天水神功?”

“……”

這次就連站在一邊的邀月的臉上,都出現了一種格外無語的情緒。

她自己性情強勢,卻愣是在戚尋這個先把人長輩揍一頓,再問有沒有興趣拜師的舉動中,感覺自己還是輸了。

這到底是什麼逼良為娼式的收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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