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明玉通神 09(1 / 2)

這聽上去可一點都不像是個可以選擇的收徒。

起碼邀月不覺得是。

在她看來,戚尋的邏輯大差不離便是,因為神水宮如今已經銷聲匿跡多年,縱然是要收徒,也總得拿出點昔日的威懾力來。

這世上還有什麼能比當著想要收徒的人的麵,擊敗了昔日的天下第一神劍,以及對方的長輩更有證明自己足夠強大的說服力呢。

那也明擺著帶著一種近乎威脅的意思。

若是說出來便是,要麼讓對方倒頭就拜,要麼就替對方來上一出斬俗緣,就算不想拜師大概也不得不拜,當然之後到底是成師徒還是成仇人那再說。

但讓邀月有點意外的是,她還真給了雲姑思考的機會,甚至是讓她跟爺爺商量之後再做這個決定。

不過在此之前,史揚天和燕南天這兩個前來救援江小魚的也一並打包進了關押人質的地方。

“這真的給選擇了嗎?”江小魚嘀咕道。

他這人有種耍賴的本事,卻也直覺戚尋的這個“招生”並不是什麼可以糊弄過去的問題。

他說完又對著燕南天露出了一個歉意的神情。

若不是因為被人誤導了江琴身在惡人穀中,燕南天便不會闖入惡人穀中。

若不是為了保護江楓和花月奴的屍體,燕南天便不會中了屠嬌嬌等人的毒計,奇經八脈都被打斷後被困於惡人穀中當了二十年的活死人。

又若不是為了從銅先生身邊將他江小魚救出來,燕南天也不會又成了階下囚。

燕南天此刻的樣子其實還是有這二十年間折磨的影子的,在跟路仲遠喬裝而成的“南天大俠”相對比,就更是如此。

尤其是當定氣凝神朝著他的臉上看去的時候,會發覺他的眼眶周遭的皺紋和凹陷讓這雙眼睛顯得格外的大。

而他的臉上其實是並沒有眉毛的。

江小魚在屠嬌嬌的影響下易容術也算拿得出手,自然看得出來那隻是為了免於太過醒目才貼上去的眉毛。

燕南天卻顯然不覺得此事會讓他有什麼鬱悶或者挫敗的情緒,他擺了擺手便是示意江小魚不必開口說什麼對得起對不起的問題。

史揚天也隻是笑了笑,表示自己也算是頭一遭體會到了當階下囚的感覺。

他都活到這個年歲了還是第一次有這樣的體驗,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個豐富人生閱曆的過程。

史蜀雲就坐在這個豁達的老人身邊,一邊聽著爺爺的話,一邊托著下巴想著戚尋方才的舉動。

長年在水上與各種閱曆複雜之人打交道,卻又深受史揚天的影響,史蜀雲是有自己一套對世情的判斷力的,她總覺得戚尋好像是給了她一個抉擇機會的。

並不像是江小魚所理解的那樣,是一種純粹獨斷的宣告。

可為什麼是她呢?

就算戚尋的實際年齡和她的外貌並不吻合,也無從解釋她為何不將一個弟子從幼年時期開始培養。

這樣不僅是可以讓弟子的心性都按照自己所期待的那樣發展,從幼年時期開始習武,也的確要比到了根基都已經基本定型的時候再開始練要好得多。

史蜀雲的待遇要比另外幾位好得多,她這會兒並沒有被封住內力,在她垂在身邊的手指尖,幾枚鐵蓮子隨著她的沉思而在撥動轉圜,靈活得讓人毫不懷疑這幾枚暗器被打出去的時候能有何種效果。

也正在此時,她忽然感覺到一道陰冷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讓她險些將蓮子拋出去,在反應過來按捺住自己的舉動後,她便看到,這道目光來自同在這囚徒專用的船艙之中。

窩在角落裡的江玉郎,用散落下來的頭發擋住了自己的半邊麵容,也擋住了他那隻被憐星打瞎了的眼睛。

他此刻還哪裡有什麼“玉郎”的樣子。

他何止是跟當年落到蕭咪咪手中一樣,成了彆人的囚徒,甚至連一點與對方接觸的機會都沒有,更沒有任何反抗的可能,隻有一次又一次的受傷。

在看到燕南天試圖救援江小魚的時候,他還想著自己是不是也有這個渾水摸魚的機會逃走。

在看到他們失敗的時候,江玉郎又心思陰暗地想著,他們逃不了也正好一道受難,說不定被激怒的銅先生還會將試圖逃跑之人的兩條腿給打斷了。

可讓他心中抓心撓肺難受的是,江小魚既沒有斷腿也沒有斷手,隻是被關了回來而已,甚至那一出他隔著舷窗見到的震懾人心的水上場麵落幕後,這出場麵的始作俑者,竟然問那個看起來土氣得要命,當年就讓他很不待見的小姑娘,要不要跟著他學這門武功。

“你瞪著我做什麼?”史蜀雲抬了抬下巴,“六年前就覺得你是個壞小子,賞了你兩枚蓮子,現在越長越不像話。可見不是名字叫做玉郎就真能有玉郎江楓的風采的。”

江玉郎的臉皮緊繃著,他知道父親和江楓與燕南天的恩怨,也自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從何處而來。

他最厭惡的便是被人這樣比較。

可現在即便都是囚徒也是有三六九等的差距的。

燕南天與江小魚一對自己接收到的信息便知道,江琴就是如今的江彆鶴,江玉郎是他的兒子,正是一個陰狠毒辣的父親養出了個奸猾的兒子。

江小魚再怎麼說上一輩的恩怨不涉及下一輩,但這話是隻對著他覺得人品過硬的花無缺,可不是對害死了三湘盟主的江玉郎也能有這樣的待遇。

這便已經夠讓江玉郎壓力夠大了。

若是再算上了這個極有可能馬上能一步登天的史蜀雲,同樣對他惡感遠勝過什麼其實也不存在的好感,他的日子隻怕會更加難過。

他嘶聲說道:“我若是你我便立即去跟著那個戚姑娘學什麼天水神功,趁早和這兩個沒眼色的老頭子劃清界限,還說不定自此成為一段江湖佳話。”

從嶽陽到武漢的這段水道上有多少行船,近來因為湖南湖北這一帶發生的大事,聚集在此地的江湖人士又有多少,江玉郎不會不清楚。

雖然隻是江上快速又短暫的交手,甚至對絕大多數圍觀者來說,敵對雙方的身份都是未知的,但越是如此才越容易讓人試圖深挖其中的奧妙。

而戚尋這水牆漩渦和驚天劍氣中讓人直觀感受到的不可匹敵,在眾口相傳之中隻會愈演愈烈而已。

江玉郎怎麼甘心見到這樣一幕。

可他話剛說完就聽到雲姑發出了一聲輕嗤,“你這人是慣來覺得隻有自己是個聰明人,彆人都是呆瓜不成,這麼低劣的激將法也能用得出來。”

“我的確是要好好考慮清楚到底要不要跟著那位戚姑娘學武,卻絕不是什麼因為骨氣之類的理由,而是因為我爺爺告訴過我,但凡受了彆人什麼恩惠,得了彆人什麼傳承,總是要想想自己要擔起什麼責任,用什麼來回報彆人的。這些事我得問清楚了才行。”

“二十年前爺爺酒醉之後說錯了一句話,連累了燕大俠,為贖罪乾脆卸掉了水上龍頭之名在江上流浪,所以我沒什麼江湖人脈可以用來還授業之恩。

若是她不介意我就這麼一個人,也未必學得成這門神乎其技的武功,我又為何不能因為心生折服之意拜入她的門下?”

江玉郎鐵青著臉,又旋即看到被雲姑捏在手中的鐵蓮子,在她的指尖被按成了齏粉,那張依然笑意盈盈的臉卻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

他陡然想到當年江上水寇來襲的時候,這小姑娘也是麵帶甜笑地出手的,這實在很難不讓人覺得她這會兒捏的是鐵蓮子,下一刻會不會捏的就是他的脖子。

江玉郎選擇壓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遭來什麼殺身之禍,換來了同樣窩在牆角的軒轅三光一聲無情的嘲笑。

他前兩日跟小魚兒敘舊的時候聽小魚兒分析了一番,彼時他和江玉郎在山洞中對賭的情況下,為何江玉郎能一次次輸給他卻始終麵不改色,後來兩人的一並被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對軒轅三光還是個沒賠光家底的好事。

能有嘲諷江玉郎的機會他可不會錯過。

江玉郎更覺鬱悶,乾脆一閉眼佯裝不想說話地睡過去。

船艙內的對話聲音不大,戚尋靠著係統聊天麵板卻還是看了個清清楚楚。

她本就覺得雲姑是個合適的選擇,如今更覺如此。

至於要如何在這期限不長的副本時間內,讓移花宮和神水宮的傳承都安排妥當,她在心中已經有了想法。

不過讓戚尋稍微有點沒想到的是,她的一出對天水神功的成功營銷,好像被安利成功的並不隻是雲姑,還有個特彆的受眾。

她們抵達武漢渡口後並沒直接朝著龜山行進,而是先在客棧中暫住一晚,江小魚果然在從渡口到客棧的路上看到了惡人穀留下的新標記。

但這並非是個重點。

重點在戚尋琢磨著副本關卡boss魏無牙眼看就能解決,便起得早了些。

趁著晨光尚未徹底驅散開晨霧,她先逛去了早早支起的早點鋪子,拎著份豆皮又順著秋風往江邊走走,卻意外看到了個白衣的身影,還有點眼熟。

燕南天人都已經到了,對江湖上頂尖武學的了解,讓邀月要想繼續靠著個青銅麵具來維持自己是銅先生而非是移花宮大宮主的假象,大概是不太可能的。

所以她也很自然地在下船之前就已經取掉了自己臉上的麵具。

現在戚尋看到的便是個獨立江邊的白衣麗人。

若是其他時候,以邀月的警覺和功力,在戚尋並未掩飾自己在靠近的時候,她本應該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但她此刻的注意力卻顯然不在觀察周遭的響動上,而是在麵前的江流之上。

她在嘗試操縱水流。

以戚尋修煉天水神功的經驗,邀月此刻的舉動幾乎不做第二種考慮,正是在意圖摸索天水神功。

戚尋毫不懷疑,以邀月在二十四歲就突破明玉功第八層,甚至直逼第九層的天賦,在昔日從神水宮遺址得到神水寶典的時候,會不會雖然並未修煉天水神功,卻也將這門功法默記在了心中。

現在也因為當真覺得這功法有獨到之處,便趁著日光未明,也來嘗試一番。

不知道為什麼,她這會兒這個蹲在江邊玩水的動作,還看起來有那麼一點幼稚。

雖然邀月這人喜怒無常,但就武道上的專注,倒的確是勝過這天下間為數不少的人。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又一次操作失敗讓邀月有些鬱悶,進而收回了幾分注意力,她一轉頭就看到捧著份豆皮的戚尋。

“……”

四目相對,戚尋反正是不太尷尬的,尷尬的肯定是被抓包的邀月大宮主。

“大宮主好雅興。”戚尋舉了舉爪子跟她打了個招呼,總覺得邀月好像和被她卷生卷死的神水宮門下好像有點重合,好在大約並不會有人跟金靈芝問宮南燕一樣,去問邀月大宮主有沒有這個在沙漠裡搞水龍卷的本事。

邀月的表情木然了一瞬,又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此刻並沒帶著那個青銅麵具。

她理了理鬢邊被吹亂的頭發,多年來的冰山麵色讓她很快壓下了這種尷尬。

“你起得也挺早的。”收回了手,靠著內力讓手上再未留下一點痕跡的邀月宮主回道。

在完全收斂起了這種混亂的神思之後,她看起來依然是那個讓人覺得異常神秘且威嚴的移花宮大宮主。

“可能是認床。”這個在神水宮曾經被她搬出來用過的理由,現在又出現了一次。

邀月可不信這個。

她琢磨著如果她是這個躺了這麼多年的人,彆說認不認床了,隻要不是睡在石板之類的地方,總是比被封在冰中舒服的。

但既然成功將話題轉移掉了,她還樂得自在一點。

臨長江岸邊的碼頭在此時已經有早起出航的船隻,順著江邊朝著集市方向走出的兩人行動速度不慢,雖然是“走”卻也有種衣袂當風的迅捷。

邀月本是想著直接返回客棧中,等到回了房間再重新走出來的時候,便權當此前兩人並未遇到。

哪知道戚尋明明手裡還捏著份早點,又停在了個新推出來的攤子前麵,在攤前張著的五個字是油餅包燒麥。

“大宮主要來一份嗎?”戚尋問道。

“不必了。”邀月冷著臉回道。

她和憐星都有點潔癖,大清早的會出現在外邊也是因為住不慣客棧,此地又並沒像是先前在湘潭的時候,讓鐵萍姑先找了個地方安頓好,也就隻能先忍著。

她受不了席地而坐,受不了衣服上落了塵灰,也同樣對路邊攤敬謝不敏,卻忽然聽到戚尋說道:“大宮主何妨與我坐下來聊聊,說說天水神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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