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明玉通神 10(1 / 2)

魏無牙當然不是個佛。

而是個對屬下吝嗇出了境界,甚至堪稱pua大師的怪物。

從外表上來看,魏無牙也實在不是個會讓人看了覺得心中舒坦的人物。

他那雙死灰色的眼睛裡含著一縷擇人而噬的死灰色,這讓他唇角時而帶著的一縷笑意都變成了一種異常毒辣的模樣,仿佛是沾染了砒/霜的蜜糖。

起碼因為二十年前的一個承諾,現在需要魏無牙庇護於他,也正坐在他對麵的江彆鶴,就不覺得魏無牙的笑是任何以示親近的手段。

隻可惜他現在的確需要這隻窩居在龜山山洞之中的老鼠的幫忙,來讓他渡過眼前的難關。

何況在江彆鶴看來,自己實在是有跟魏無牙談條件談合作的底氣的。

當年的江彆鶴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書童,是抱著圖謀主人家財產的目的才找上的十二星相,現在的江彆鶴卻已經成為了江湖上算得上名號的高手。

十二星相是需要這種在白道上已然有了一定的領袖能力的搭檔的。

在江彆鶴的注視下,魏無牙依然盤膝坐在他那輛亮銀色的特殊小車上,根本瞧不見他的兩條腿在什麼地方。

也因為這種古怪的造型,而讓人隱約覺得一種非人的距離感和威懾。

但他看起來老辣依舊,實際上卻不得不承認,他已經被江彆鶴的話所說動,也意識到自己這些年來鑽研武學和機關的結合作戰,意圖打敗移花宮宮主,的確頗有提升之處,卻對江湖事的掌控能力大大削弱了。

然而正在此時,戚尋的聲音像是完全沒受到這山洞中層巒迂回的通道影響,就跟個炸雷一般在兩人的耳邊響了起來。

“神水宮戚尋,攜移花宮宮主邀月與神劍燕南天前來拜訪!”

“魏無牙何在!”

在驟然聽到這兩聲厲喝的時候,饒是魏無牙這兩年間越發覺得他可以再一次上移花宮求親,甚至就像他在這山洞中偷偷雕刻的石像一樣,會臣服在他的腳邊,他也很難不在此時忽然一個激靈地跳了起來。

不帶一點虛指,跟竄天猴一樣的那種跳。

邀月和燕南天這兩個名字任何一個單獨拿出來,放到這江湖上都是已經足夠讓人覺得畏懼的名字。

總有些江湖傳聞是並不會因為對方這些年來的蹤跡隱退而平息下去,隻會因為眾口相傳而成為一個越發不能被提及的名字。

邀月長年不出移花宮,燕南天甚至在二十年間都銷聲匿跡,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死在了哪個角落,也並不會有所例外。

更絕無人會有這樣的膽子,在明知道對方聲名的情況下做出什麼冒名頂替的舉動。

此刻戚尋這擲地有聲的兩句,在魏無牙聽來便不是扯虎皮拉大旗,而是真帶著這兩人殺進來了!

這個攜字用的可不要太靈性。

明擺著又在這句讓人神魂震懾的發言中還加上了一個信息量,燕南天和邀月已經是這江湖上數一數二的人物不錯了,但我神水宮戚尋才是此行的主導者。

“神水宮……戚尋是什麼人?”魏無牙朝著江彆鶴問道。

他這會兒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重新在輪車上盤膝而坐,好在在他的對麵江彆鶴的臉色可要

比他還差得太多了。

江彆鶴本就是為了躲避燕南天才會求到魏無牙這裡來的。

可他前腳才到兩日,後腳燕南天就追了上來,還是與他慣來覺得並不可能有一絲一毫聯手可能的邀月一並出現的,這如何能不讓他覺得驚悚莫名。

他那張原本和魏無牙放在一起越發顯得相貌出眾氣度不凡的臉,現在也變成了一種青白交錯的樣子。

魏無牙將他的表情看在眼裡,確信自己的失態比起江彆鶴的狀態來說還是好了不少。

“行了江琴,你還是說說這個神水宮的是什麼人吧。你既然是知道燕南天出現又說什麼你辦錯了差事要被人問責,才求到了我的頭上。外麵的事情你總應該是知道的。”

魏無牙腦子裡可沒有什麼因為消息閉塞而後悔的情緒。

他將下屬培養出了自視甚高的毛病,才讓他們在江上找上了戚尋的麻煩,被一出水中打撈老鼠的戲碼給一網打儘。

他又對丟了他的臉麵的下屬酷刑處置,讓這些人中即便有當探子看到了這些天來發生的事情,也實在不敢報到他的麵前,直接自裁謝罪。

這便讓他一點都沒能得到江上的消息。

即便武漢的渡口或許會有人在閒聊之中收到這個消息,魏無牙卻以客人到訪的理由讓自己窩在了龜山洞穴的深處,也顯然沒這個可能聽到。

江彆鶴當然知道的也不是最新的消息。

他是狼狽逃來的龜山,連他彼時就失蹤了的兒子都沒能顧得上找,這會兒知道的隻是在三湘發生的事情而已。

但三湘在短短數日之內發生的事情也不少,魏無牙朝著江彆鶴看去,便發覺他的神情有異。

“看來你知道一點事情,到這個時候你若是不說出來,你是知道我做得出靠著山洞機關禦敵,將你交出去的事情的。”

江彆鶴的臉色變了又變才說道:“門主何必懷疑我的誠心,隻是此中的事情有不少隻是出自我的推測,所以在想要如何跟門主來說而已。這件事——”

“得從我因為燕南天的出現求到了一位自稱能夠幫到我的銅麵人這裡說起。”

“當時作為交換條件,銅麵人會替我出手解決燕南天和江小魚,而作為交換條件,我需要替她將兩個人從湘潭鎮中引走,這兩個人似乎就是神水宮中的守靈人。”

“但神水宮已經有多年不現世了,甚至應該說除了出海的那一支之外,在中原已經沒有門人留下,我當時還在奇怪為何還有守靈人現世,可為了我的小命,我也隻能照做。”

“這件事做成了之後,我便又聽說銅麵人和另一人一道打上了白山君的地盤。”

江彆鶴頓了頓才繼續說道:“十二星相之間近年來雖說不是過從甚密,但總也都算是聽您的指派才對,我當時就覺得不太對,隻可惜沒這個阻攔的本事。”

其實江彆鶴彼時可沒這種替十二星相討公道的想法,他這人慣會當個利己主義,純粹是現在生怕魏無牙將他給撇下,而給自己扯了個冠冕堂皇的幌子而已。

魏無牙可不會不知道這一點,對此隻是發出了一聲冷笑而已。

江彆鶴被他這一笑弄得有點尷尬,隻能硬著頭皮說了下去,“後來的事情在找上您的時候我就已經說了,我以為

自己見到的是燕南天,但其實隻是路仲遠假扮成的燕南天而已,但少了燕南天的這個威脅並不代表著我的日子好過了多少,那位銅麵人也實在不是什麼好相與的角色。”

“她雖然沒摘下過自己的麵具,我卻覺得她應當就是移花宮的邀月。也隻有邀月會對江小魚這樣在意,更隻有她有這個底氣說會對付燕南天。”

“不錯,”魏無牙沉著一張臉回道,“也隻有她會如此不將我們放在眼裡!”

就連他的登門求親都被當做是恥辱,更不必說是無緣無故打到那隻老虎的門前去。

要是邀月聽到他的這句想法,看到他雕刻出的那些個石像,隻怕真要氣出個好歹來。

魏無牙的腦回路實在不是常人能理解的,他甚至覺得自己靠著打家劫舍,便是這天下間最有本事的英雄人物,甚至還能享受到什麼左擁右抱的齊人之福。

但江彆鶴有求於他,可不會表現出任何對他的鄙薄情緒來。“而現在這個燕南天……或許並非是……”

“你錯了。”魏無牙冷聲打斷了江彆鶴的話,“你有沒有想過,邀月是什麼樣的性子?她如果已經知道了此燕南天並非是彼燕南天,就絕不會允許對方頂著燕南天的名頭,隻會讓對方剝了這個頂替的偽裝,從哪兒來滾哪兒去。所以這一定是真的燕南天。”

聽到魏無牙的這句話,江彆鶴的臉色越發難看。

下一刻他又聽到了魏無牙說道:“而以邀月的性格她也是一向不喜歡屈居人下的,可見這位神水宮的,地位和本事還在她之上,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魏無牙不喜歡彆人駁斥他的說法。

他表麵上是在問江彆鶴,實際上隻是在說一個肯定的話而已,江彆鶴也必須承認他說的的確不錯。

來人的武功在這一句讓人心神不定的聲響中,已經被彰顯得淋漓儘致了。

即便是江彆鶴再如何想給對方找出什麼可能隻是用了巧勁的理由,也必須承認此人的武功隻怕並不在銅麵人之下。

這樣的人也實在沒有必要說什麼假話。

邀月來了,燕南天也來的是本尊而不是那個喬裝成了他樣子出現在湘潭的路仲遠,還有個更勝一籌的高手!

江彆鶴做了那樣多的虧心事,現在更覺得有一種層層而來的壓力朝著他襲來,讓他覺得自己腿腳發軟,恨不得找個地方坐下來。

他這會兒甚至覺得魏無牙坐著的輪椅實在是個好東西,剛才對方一蹦三尺高的驚嚇狀態他可不是沒有看到的,但現在對方就這麼穩穩當當地坐著,誰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有什麼腿腳僵硬的走不動道的狀態。

那……那現在怎麼辦?

“你連背棄自己的主人這樣的事情,跟我們十二星相這種窮凶極惡之徒打交道做買賣的事情都敢做,居然現在也會露出這樣的惶恐表情。”魏無牙輕蔑地朝著他看了一眼。“你慌什麼!”

江彆鶴怎麼能不慌。

他當然知道這既然是魏無牙苦心孤詣經營的老巢,那麼想必是會有什麼隻給自己留下的退路的。

魏無牙最特殊的地方在他是個侏儒,有些正常身形的人過不去的地方,他卻可以走。

哪怕他已經被來人擒獲,隻要他將此地所有對外的開口都給封鎖上,即便是邀月和燕南天都不得不暫時捏著鼻子讓他活著,直到交代出一條離開的路來。

可江彆鶴如何能有魏無牙這樣的氣定神閒?

他是知道小魚兒在銅麵人手裡的。

現在若是燕南天本尊到了,說不定也已經將這個知道他這些年乾的好事,甚至出手搞了不少破壞的臭小子給救出來了。

在他離開湘潭的時候可是聽說了江小魚和路仲遠一道修酒樓的行動的,這兩人一旦有交流,必然知道他就是昔日的江琴!

到時候新仇舊恨隻有一起算的份!

害死父母的仇不共戴天,他又與這老鼠洞機關沒有半毛錢的關係,必然隻有死路一條。

他現在隻能寄希望於魏無牙會將這些來犯到他頭上的人都給儘數解決了。

更讓江彆鶴覺得魂飛膽喪的是,那句魏無牙何在的話甚至還沒有結束多久,他就已經聽到了又一句響徹整個山洞的聲音,“冀人燕南天在此,魏無牙和江琴何在!”

“少用你這些個沒本事的老鼠門徒前來攔路,真有膽子便與我一戰!”

這聲音時隔多年他也絕不可能忘記!

這就是燕南天!

江彆鶴恨不得跟著魏無牙驅策的那些老鼠學會鑽洞的本事。

在燕南天這句厲聲的喝問之中,他這次可要比先前看到路仲遠的時候,還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

也正是在這種對比之中,他才真切的意識到,看到路仲遠假扮的燕南天時候的恐懼,和現在他所感覺到的腦子都要短路的狀態,還是完全沒法比的。

在他幾乎要停滯的思緒中,他忽然聽到魏無牙用依然鎮定的語氣說道,“我們不是沒法子對付他們的,你我聯手,分而破之就是了。”

擊敗邀月,擊敗燕南天,擊敗敢說是攜二人而來的戚尋,甚至是擊敗這三人都看起來是一件幾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可江彆鶴又陡然想到,魏無牙畢竟是十二星相之首,這又是他占據了主場優勢的地方。

那三人一起上,或許的確是絕無給人任何機會的平推碾壓,可若是在這洞穴交錯的老鼠洞內,將他們分開隔絕到不同的地方,而後一個個擊敗或許是真的有可能實現的。

江彆鶴的目光停在了魏無牙的手上,在他始終像是攥緊了拳頭一樣的手上,隱約露出了一點淬毒的烏光,讓人覺得他的手好像跟他的鐵皮機關椅一樣完成了某種特殊的武裝。

而這樣的人二十年鋒芒不出,是不是正等著今日揚眉吐氣呢?

江彆鶴倒是沒覺得自己可以能幫上什麼忙,但他自認若是需要他來補個刀的話,他一定不會拒絕的。

這種心情的大起大落實在很像是坐過山車,好在現在正到了頂峰的時候,江彆鶴看魏無牙便不覺得對方是個侏儒且麵目可憎了,反而覺得對方實在是這天下間頭一份的聰明人。

又若非是有邀月曾經有擊敗過魏無牙的先例,她們可不會如此放肆地闖入此地,給了他們出手的機會。

“不錯,不錯!”江彆鶴忽然抬高了音調,臉上露出了幾分躊躇滿誌的情態來,“請門主動手隔開這些人吧,若需要江某做個誘餌,在下也是甘願去做的。”

當然若是遇到生命危險的情況,他反正是會毫

不猶豫地反水求一條生路的。

“那你跟我來吧。”魏無牙轉動了兩下輪車,準備開始給這些闖入山洞之中的來客製造一點麻煩。

可正在此時,他忽然聽到了一個聲音。

這次並不是隔絕著那樣遠的距離,靠著內功的發力而出聲,反而是在近到不過十來步的地方響起,“兩位說夠了嗎?”

魏無牙後背一僵,整個人都仿佛是個機械一樣朝著身後一幀幀地轉了過去,便正看到一個藍衣的少女靠著牆壁,朝著他投來了似笑非笑的一眼。

而這個人是什麼身份已經並不必說了!

他方才還聽到過她的聲音,正是自稱神水宮戚尋的那位。

她是如何在忽然之間就出現在此地的!

魏無牙聳然一驚。

他的老鼠洞中安置了多少機關,他的弟子都不清楚,在這樣一個處處危機的地方,哪怕是邀月和燕南天也畢竟不過是個肉體凡胎,隻怕也得一步步小心提防地走過來。

這也正是為何他敢跟江彆鶴先用了點時間問清楚情況,又製定下針對來人的方針。

可不過是這樣一點時間,她是怎麼闖入進來的!

魏無牙死死地盯著對方,目光中透露出幾分不可置信來。

但戚尋可不會告訴魏無牙,他的老鼠洞再怎麼地圖盤根錯節,交錯迂回,甚至還是個3D模式的大迷宮,都改變不了兩件事。

第一就是他和江彆鶴都是紅名,在先前她和邀月等人途徑魏無牙給弟子挖掘的房間坑洞,又將他的手下給清理掉了一批後,現在在這老鼠洞中還活躍著的魏無牙門下,可沒一個是敢兩人聚集在一處,還不想著趕緊逃命的。

也就是這洞府的主人能有這樣的閒情逸致。

當然說這是閒情逸致大概是有點不恰當的,這應該說這是魏無牙作為地頭蛇的迷之自信。

而第二就是,要破解這個已經在小地圖上顯示出的迷宮確實是還要費點力氣不錯,有那麼多雙眼睛看著,戚尋大概是沒法把此地的地圖畫出來來個一筆畫,魏無牙大概率也不會是個坐以待斃之人,會等著她做完這件事,可這件事是有捷徑可走的。

這山洞之中的任何一條道都有可能在這二十年間被魏無牙設置下陷阱,作為送對手歸天的有力武器,可有一種道路上不會有。

正是那種隻能容納侏儒,還是學了

縮骨功的那種侏儒行走的通道。

這也是魏無牙給自己開辟的在這老鼠洞裡來回走動的通道。

若隻是一般的小通道,還有可能是為了供給這山洞之中的老鼠穿行遊樂的通道,可如果魏無牙看似是挖老鼠洞,實際上也並沒改變奢侈的風格,也裝飾了特殊的美玉,還設置了路燈的山洞呢。

在這樣一條供給他在山洞之中神出鬼沒地監督弟子的動向,滿足他的掌控欲,甚至是能夠讓他在山洞中的其他路徑上的斷龍石落下的時候,還能夠安然從山腹之中離開的路上,絕不會有任何的陷阱。

彆看戚尋上來就是一句先聲奪人,看起來要跟對方剛正麵的樣子,但實際上,能來一個天降打擊,她反正是不會介意這麼做的。

所以在燕南天和邀月繼續往前,而燕南天發出了第二聲昭示存在感的話的時候,她早已經用上了先前在擊殺九幽神君時候掉落的縮骨功,以及那種名為身幻光影的特殊遁術,以身化輕紗的方式鑽入了魏無牙自以為絕不會有第二個人可以走的道路道路。

更是在江彆鶴自以為可以與魏無牙打出一個完美的配合,與他一起將邀月和燕南天永遠留在此地的時候,他忽然體會到了一把什麼叫做從天堂掉到地獄之中。

忽然出現在此地的戚尋簡直像是在證明,魏無牙賴以自得的老鼠洞到底是個何等容易被攻破的地方。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