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龍門金虹 03(2 / 2)

但戚尋顯然是深諳如何順毛的,在溫絲卷說出下一句話之前,戚尋便以請溫絲卷陪她往州橋夜市走一趟的邀約,堵住了暗中鬨彆扭的兄長的嘴。

方歌吟所說果然不錯,這夜市在夏日時候盛行的各種肥宅快樂飲品,這會兒隨著深秋時節,或者說有了點初冬狀態的寒潮襲來,而變成了炙烤,燉煮的食物大占上風的時候。

戚尋隨手選了一家店坐下,本著不認識的字說不定就是什麼新鮮玩意的想法,點了一份爊鴨。

等端上來的時候,她便看到這端上來的可不能算是什麼新鮮做法的鴨子,而是烤鴨。

隻是按照溫絲卷的說法,跟戚尋所描述的她認知之中的烤鴨有點不太一樣的是,爊鴨並不是用果木明火來炙烤而成的,而是用爐灰來煨熱烤製的。

這二者相比當然是前者的做法更加成熟,果木炙烤的時候將清香也融入了進去,但以爐灰煨熱的做法,也未嘗不是另外的一種趣味。

王小石稍微有那麼點糾結。

他對溫家的認知因為前陣子見到了洛陽王派出來,將溫柔帶回家去的使者,稍微有那麼點連坐的意思。

洛陽王原本是想派出許天/衣這個得力助手的,又生怕在此時汴京的局麵中,他對溫柔的感情反而會讓他在將人帶走這件事上做得不夠果決,乾脆換成了溫文——

就是稱號“一笑祝好毒殺人”的那個溫文。

王小石眼見對方在正巧遇到汴京中一場械鬥可能波及到溫柔的時候,隻是彈了彈手指,便讓其中一方領頭的那個,渾身的血肉都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往下掉,直到隻剩下了一具骨頭架子。

偏偏做出這種舉動的時候,溫文還是一副微笑從容的樣子,給王小石屬實是留下了深刻印象。

現在看著溫絲卷自告奮勇地要給妹妹來做這個片鴨子的行動,不免稍微聯想了一下此前他見過的情況。

同樣是溫家人,溫絲卷應該沒有那麼喪心病狂地用毒來把的鴨肉從鴨架上剝下來?

戚尋一看王小石這個比死鴨子還緊張的表情,就知道這位的想法早不知道飛到何處去了,伸手在他麵前晃了晃。

王小石收回神思,抬眼就看到溫絲卷正嫻熟地用小刀將一隻完整的爊鴨在須臾之間給剔了個乾淨。

對不起,果然還是他想多了……

戚尋可沒有王小石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想法。

她還挺喜歡這種熱鬨的氛圍的。

在這汴京的夜市盛景中,大概就算是哪兩方原本有仇的江湖勢力人物,恰巧因為實在沒了座位,坐到了同一桌上,也是不會打起來的。

街燈煙火中,一張張人臉被熱氣熏得有些發紅,怎麼看都有種讓人覺得鮮活而歡快的氣氛。

戚尋卷著爊鴨片的時候順便朝著周遭張望,隱約看到了個今日好像在天泉山上見到過的弟子。

對方這會兒正跟個雷門弟子一前一後地在梅家鋪子跟前排隊買此地聞名的旋炙豬皮肉,不巧的是那雷門弟子買到的正是最後一份,金風細雨樓那位也沒著急。

這兩位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前在排隊的時候已經先聊了起來,現在先買到的那位乾脆還沒走,分出了一半給後麵這位。

六分半堂和金風細雨樓如今算是以特殊的方式合作不錯,但這多年間的敵對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化解的,就算不來個橫眉冷對,總有一方會覺得不自在的情況總是沒跑的,但在夜市這樣一個特殊的環境中,卻顯然大有不同了。

戚尋正覺看得有趣,又看到夜市長街上,兜售香糖果子的小販從對麵的那一條街跨過河上的石橋走到這一半來。

而原本就行在這一側的販售越梅的小販,看到了這個搶生意的同行,又加大了一點嗓門的樣子。

“噗……”戚尋托著下巴看著眼前這一片她實在很少駐足下來欣賞的景象,眼前的餘光就看到麵前被人推過來了個東西。她收回了燈火煌煌中駐留的目光,落回到眼前來,正是溫絲卷推過來了一碗金絲肚羹。

在這種煙氣繚繞,幾乎模糊了麵容的環境之中,溫絲卷的白發在人群中倒是並顯得有多醒目,反而因為他那張俊俏得讓人有些看不出來年齡的臉,時而收到路過之人的目光。

但戚尋總覺得——

這個目光可能是對他片爊鴨的技術投過來的。

“兄長可能不適合開什麼崩大碗的茶攤酒鋪。”戚尋小聲嘀咕道。

她聲音雖輕,溫絲卷卻聽得很清楚。

“那我該開什麼店?”

“……蘭州拉麵吧。”玩了個梗的戚尋絲毫沒打算給溫絲卷解釋,這完全是在看到他片出的鴨肉片後,發出的真心感慨。

她慢條斯理地喝完了麵前的金絲肚羹,忽然想到了什麼一樣,丟下了一句“我很快回來”,就朝著橋對麵的盤兔肉店奔了過去。

她們在這裡吃香喝辣的,丟下方歌吟在客棧裡,怎麼想都覺得有點不厚道。

想到上汴京城來的路上,方歌吟說過,自己是個喜歡吃肉的俗人,戚尋便打包了兩份盤兔,朝著先前離開的客棧急掠而去。

以花無缺那手寒鳧戲水的輕功,尚且能將慕容姐妹考驗中需要他帶回來的東西保持餘溫,以戚尋的本事就更不必說了。

在方歌吟察覺到有高手靠近,客棧的窗戶被人給敲響的時候,他打開窗扇,正看到戚尋朝他舉過來的兩個荷葉包還冒著熱氣。

“可彆說我大晚上的吃獨食,給您老人家也送了一份來了。”戚尋指尖一挑,將兩個荷葉包丟到了高小上的手裡,“另一份是給這位小哥的,回見。”

方歌吟剛想說,他也可以跟著一道去,就發覺戚尋已經以唯恐這位重量級人物駕到打擾他們興致的姿態飛快開溜了。

那殘影掠去之間讓他隱約看到的對他揮了揮手的動作,讓方歌吟怎麼看都有種自己被嫌棄了的感覺。

結合今日先前的那一出,方歌吟怎麼想怎麼覺得,當她的師父大概是真的要有一顆強有力的心臟的,幸好他隻是送了秘籍並不是要招惹這個麻煩。

可他又忽然對素未謀麵的水母陰姬產生了一種強烈的羨慕情緒。

連對著對她隻是有一點指導之恩的人,她尚且會想到來送一份探望之禮,可想而知對她的師父又是個何等態度。

方歌吟更無端在想,是不是自己已經老了,才會覺得這種有點鬨騰又天資高過了頭的年輕後生如此對他的胃口。

可惜早已經跑遠了的戚尋不會回答他的這個問題,早已經習慣了要在方歌吟麵前裝個慢半拍之人的高小上也不會回答這個問題。

戚尋已經拎著一捧冰糖葫蘆串回到了位置上。

“我剛才好像看見你是去買盤兔的?”孫青霞接過了戚尋遞過來的冰糖葫蘆。

在秋冬交接之時,吃這玩意還有點凍牙,他隱約覺得這大概不是什麼正常的跟烤肉的搭配,但反正這算是彆人請的,不要白不要。

“你看錯了。”戚尋理直氣壯地回答道。

她這來回跑了一趟並沒花多少時間,桌上的爊鴨卻已經被這位清了個空,食量當真不錯。

但桌子倒也沒空,這會兒換上來的就成了羊肉,更上來了兩壇子燒酒。

“王西神明日沒有風雨樓中的要務要做?”戚尋指了指酒壇問道。

“……”王小石覺得,他還不如直接被叫全名算了,實在不行王少俠也行!

戚尋說的不錯,王西神這個名字越聽越像是該掛在門板上當門神的那種。

他剛想回答自己酒量尚可,隻是一壇子燒酒還不至於就將他給放倒了,忽然看到了一個眼熟的身影從前方的人潮中經過。

這人因為身量頗高而顯得有些醒目,而對方手裡拎著的,同樣是一壇酒。

“鐵二爺不也是來打酒了嗎?”王小石朝著那個方向示意了過去。

戚尋此前其實沒跟鐵手打過多少交道。

她插手的逆水寒之事,戚少商在逃亡之中其實與鐵手有遇上過,甚至他能成功逃到毀諾城,與鐵手替他攔住了神鴉將軍和駱駝老爺,又替他暫時為人所捉拿不無關係。

戚尋抵達毀諾城下的時候,鐵手已經在黃金麟的有意折磨之下幾乎成了個廢人。好在有唐肯相救,才讓鐵手逃了出去。

鐵手原本還打算繼續前往阻攔這場不義之舉,誰知道他感覺自己好像隻是被人關押了幾天,整個世界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毀諾城下特殊的毒讓顧惜朝黃金麟等人自相殘殺,他跟息紅淚等人交代了一番後,一邊養傷一邊往京城中趕,但他好巧不巧走的是劉獨峰讓人押送赫連春水回京城的那條陸路,又錯過了水上的一戰。

在他緊趕慢趕地抵達京城後,直接就被一臉懵逼地帶入了皇宮之中,執行這個將無情和趙佶互相置換身份的行動。

鐵手再有什麼因為黃金麟等人的緣故對這個官場的懷疑,現在都隻能拋之腦後了,誰讓此時坐在皇位上的人不是彆人,正是他所敬重的大師兄。

這打工仔還得繼續當!還得當得漂亮!

而他一向好酒,會出現在此地也不奇怪。

在這個看起來行動之間很有北方漢子粗豪做派的男人身上,無端有種讓人看他拎著酒壇便覺得有千杯不醉本事的氣場。

凜冽的朔風又早被此地的熱氣給瓦解得差不多了,以至於鐵手穿著還挺單薄,露出筋骨結實的肌肉,挎著個酒壇招搖過市,看起來好像是實屬尋常的事情。

因為這些日子的江湖勢力整合和金風細雨樓多有聯係,鐵手和王小石打交道的次數不少,在王小石看到了鐵手的時候,鐵手也自然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沒拎著酒壇的那隻筋骨分明的手,在他穿過人潮朝著這邊走來後,便一掌就拍在了王小石的肩頭。

“……”戚尋眼皮一跳,總覺得看起來很痛的樣子。

不過鐵手這個招呼打得顯然還是很有分寸的,看孫青霞給他讓出了個座位,他豪爽一笑,也乾脆地落了座。“你們倒是好輕鬆,更讓我羨慕,還能糾湊出四個人一並喝酒,酒喝完了還能順便打個牌局。”

戚尋很認真地糾正了一句,“不是四個,是五個。”

雖然她不讓狄飛驚喝酒他也喝不了,但不能真當他就不是個人。

鐵手拍了拍腦袋,“的確是五個,我從街頭喝到了街尾,現在眼神不太好。”

他說是說的自己眼睛不好,可要戚尋看來他的眼神依然跟鷹隼一樣銳利。

若是有人不長眼在這個時候犯到了他的麵前,又正好打擾了他喝酒的雅興,大概率不會落的一個什麼好下場。“說起來我近來要往北邊一趟去,王兄弟要是也是好酒之人,等我回京城的時候給你帶一份?”

王小石也是個自來熟,雖然跟這會兒乾勁十足的鐵手比起來還差了點,但比起戚尋,他覺得自己還是跟鐵手稍微在一個聊天頻道一點,當即就應了下來。

“鐵二爺又要去北地捉拿什麼要犯?”王小石覺得這會的時局讓他去乾這事,多少是有點大材小用了。

鐵手神秘地笑了笑,“這話就不方便在這時候說了,王少俠說不定很快也會知道的。這件事世叔應該已經跟蘇樓主說過了。今日是個好時候,讓我遇上早想多問幾句話聊一聊的人,我們就先不提這些個後事了。”

鐵手直接掣著酒壇朝著戚尋舉了過來,“早聞戚姑娘大名,可惜之前沒能有機會一敘,彆的話我就不多說了,這一杯酒我敬你!”

若不是戚尋救下戚少商,又若不是她忽然說服了神侯發動了這場在汴京城中沒有硝煙的戰爭,鐵手此時本該已經對自己作為捕快的職責產生懷疑,甚至覺得自己去做個普通人也要比做個名捕來得有意義。

而不像是現在,因為一切都有朝著好的方向發展的跡象,他這烈酒入喉,也隻是覺得將自己整個人都越發燒了起來,渾身都充斥著一種血性烈性。

這人遇到的正是時候。

戚尋也覺得遇到鐵遊夏實在遇到的正是時候。

若不是見到他,又聽到他提到了諸葛神侯,戚尋險些忘記,在諸葛神侯的手裡還有一副此前溫絲卷覺得還不是她的水平可以去參閱的畫作,出自研究山字經幾乎走火入魔的溫蛇的手筆。

也不知道這會兒諸葛神侯休息了沒有,若是沒有的話,是不是應該可以讓她上門拜會一下?

她一邊捧起酒碗回應了鐵手的敬酒,一邊暗自琢磨著。

她可沒忘記這次進錨點世界是來探親的。

溫絲卷是這個“親”,而誰說看“父親”的遺物,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不是探親的一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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