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剛出來闖蕩江湖的時候,有個算命的說我合該吃不上珍饈海味,是不是真有那麼點道理的?”
“我現在就說沒道理你也不信。”楚留香無奈回道。
“所以還是莫要攔我了,正好我這麼多年沒回門裡看看,乾脆回去一趟。”胡鐵花拍了拍兩位兄弟的肩膀,“就是可惜,眼看江南這裡要做出一番大事,我卻因為氣場不合,還是離開得好。不過倒也無妨,到時候我在北方替你們宣傳一二。”
戚尋和金老太太盤算著的鏟除海寇計劃可沒有瞞著他們。
畢竟對外界來說,這些人是因為薛衣人的刺客組織,因為天下第一劍客名號的易位,因為隨後而來的薛衣人的病情才聚攏在這裡的,並不是因為有意剿匪。
對內就沒有必要有什麼隱瞞了,在場的誰也不是個大嘴巴——最為快人快語的金靈芝也不例外。
再者戚尋有意讓柴玉關趁此機會發揮一點餘熱,又有趁勢讓天水神功之名越發深入人心的想法,怎麼會拒絕一些潛在的觀眾。
大凡是出來混江湖的,實在很難拒絕這種斬寇揚名的機會,但胡鐵花覺得自己還是不要想著這個機會了。
現在還隻是一些日常的狀況罷了,若是真到了海上,到了與海寇交手的時候出現這樣的差錯——
他就是有一百條命都不夠丟的!
死在對手的手裡對他這種平日落拓浪跡江湖的人來說,未必就是個不能接受的結局,但死在自己人手裡,還可能是被彆人拔個劍的當口順手給宰了,那他連個申冤的地方都找不到。
溜了溜了。
與他差不多前後腳離開此地的
還有另一個人。
隻不過胡鐵花是北上,水母陰姬則是西行。
水母陰姬被送出薛家莊的時候,額角就差沒掛上一排具象化的黑線。
日後這典型的有了徒孫便不管徒弟的做派,讓她在看到水母陰姬有意借用她的黑衣聖女往神水宮送一份信的時候,直接拍板讓陰姬不如自己先往神水宮回去一趟。
按照日後的說法就是,她出來的時間也不短了,神水宮中缺了主心骨這麼久,她總是該回去處理一些相關事宜的。
戚尋的情況不必擔心,有她這個師祖在,正好糾正掉她一些還不成體係的應招動作,也確保在她出海之前能絕無任何因為實力而翻車的可能。
而陰姬回去神水宮一趟也還有些彆的好處。
她若是還打算帶幾個弟子出來曆練,也正好可以遴選一番。
水母陰姬就這麼被自己的弟子和師父聯手打包送出了門。
她麵容上的嚴肅都快被臉上的無奈情緒給儘數遮蓋住了,尤其是在看到戚尋的時候,她伸手點了點對方的額頭,“胡鐵花那事情是不是跟你有點關係?我逮不著你的小辮子,教了你四年有餘總還是看得出來你討厭一個人的表現的。”
“我確實不喜歡他,他既然不喜歡高姐姐,就應當堂堂正正地說出來,何必耽誤人家姑娘。不過高姐姐遲早接手華山掌門的位置,也不稀罕胡鐵花這個人。”
“承認了?”水母陰姬好笑地看著弟子這個堂而皇之的告狀和喜惡表達。
戚尋一臉無辜,“什麼承認?我就算不喜歡這個家夥,總還是要顧及一下神水宮與鐵血大旗門之間的外交關係的。”
水母陰姬反正是聽明白了,戚尋這個最能惹事的弟子必然在其中橫插一腳了,不過既然戚尋都表示這是在外人看來沒證據的事情,她還是繼續保持看破不說破算了。
“我這一趟回神水宮,你需要我帶誰過來?”水母陰姬離開之前又問了一句。
“帶上柳無眉吧。”戚尋思索一番後回道:“我現在可以放心用她了。”
柳無眉若是在此等情況下還能給她搞出什麼事情,或者還有什麼“人往高處走”的二號選擇,戚尋還要敬她是個人才。
等水母陰姬離開之後,江南便徹底入了深秋。
也不過兩三日光景,薛家莊裡又走了幾個人。
反正此番圍剿海寇的行動不是一日兩日就能製定完成的,江南地界要傳書留信搖人重聚也並不那麼麻煩,左輕侯便領著左明珠先回去了擲杯山莊。
在這父女兩的離開的時候薛斌還被迫跪在薛家的祠堂裡反思,所以戚尋也見不到他對此是個什麼表情,但對他而言,原本“兩情相悅”的女朋友飛了,家裡定親的老婆也沒了,戚尋反正是很喜聞樂見的。
而後便是花夫人。
薛衣人病重未愈,薛紅紅便還不能離開,花金弓操心著莊中的施大姑娘和施傳宗,也回去了施家莊。
最後走的就是金老太太,她將金靈芝留在了薛家莊裡,自己先行回去了。
人走的多了也就難免在山莊之中冷清了不少。
即便薛家莊中多半是四季常青的樹木,也並不妨礙一股蕭條肅殺之氣在戚尋打開客院的時候撲麵而來。
“我祖母是當真對你看重有加,”金靈芝與戚尋在庭中漫步的時候說道,“你放心,我們金家不會讓你吃虧的,既然祖母的意思也是讓你以天水神功製敵,關於史天王和他下屬的資料,祖母一定會讓人查探清楚的。不過我還真是第一次聽到她跟我說讓我給你打個下手。”
“她之前大概隻會說,你是我萬福萬壽園的大小姐,犯不著跟彆人低頭,在江湖上走動還是要硬氣起來,也正好彆讓人覺得你好欺負。”戚尋言笑晏晏,在模仿金老太太叮囑的口氣中,金靈芝也不由發出了一聲輕笑。
戚尋邁出了幾步後又說道:“金老太太相信我,我也不能對不起她的信賴。水上的事情自然是經營水上的人最為清楚。此前雲從龍協助曲無容她們兩個去接應那批姑娘了,如今也差不多該接到我的消息趕來了。”
“你那隻信使的送信應該不隻是往雲幫主那裡跑一趟吧?”要不是戚尋聲稱自己得到的這個信使確實是獨一份的,金靈芝都有點想找她討一隻。
但大概就像她抓老虎當坐騎這件事不能強求,弄來這樣個有本事的信使也得隨緣一點。
“自然還有武總舵主,他此前帶著海闊天去找尋海上蝙蝠島的蹤跡去了,如今也差不多該回來了,我還另外拜托了他一件事,他鉗製著海闊天也就等同於扼住了紫鯨幫的命脈,而紫鯨幫是一向在海上有些眼線的,這位自然還要發揮出一點作用,另外便是好幫我在海上找一個人。”
“海上找人可不容易。”金靈芝接話說道。
“的確不容易,所以我也隻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而已,若是能成自然最好,誰讓在海上最能第一時間獲得消息的,不一定是紫鯨幫這種勢力,更有可能是海上獨行盜。”
“這種獨行盜本事大得很,他需要找準商船的航線,要能算清什麼是他吃得下的貨品,要有特殊的銷贓和打探消息的門路,最關鍵的是——”
“他必定要想辦法避開可能跟他起競爭,又因為組織得法而有絕對優勢的大勢力。也就是說,他一定會在就行動之前打聽清楚史天王這種行動不可預知的勢力的動向,以免在撞上的時候給自己帶來滅頂之災。”
“這就是獨行客的生存智慧?”金靈芝若有所思。
“不錯,我讓武總舵主去找的正是獨行客中的第一人向天飛,若是能找到,以金家的財力自然能說服他當個雇傭兵?”
“這應該沒什麼問題,”金靈芝不是隨便給出的回複,向天飛這個人她也是有些了解的,這人隻劫掠不殺人,當獨行盜還是很有自己原則的,的確有合作的可能。“現在就看——”
就看武維揚能不能順利找到人了。
她剛想說出後半句忽然聽到前邊的院子裡有一點喧鬨的動靜。
間或傳過來的幾個字落入耳中,讓兩人在對視一眼的時候目光中透露出幾分喜色來。
這還真是說到武維揚,武維揚就到了。
戚尋負手踏入前院的時候,正看到武維揚在用挑剔的眼光將柴玉關從上到下一番打量,乍看起來還是很有能夠唬人的架勢的。大概也隻有真熟悉他的人會見到他實在能算得上混不吝,且缺心眼的狀態。
“你就是戚少宮主要介紹入神龍幫的人?你這內功的底子是不是差了點?”
武維揚是想到什麼就說的,比金靈芝還要算是個直性子。
聽到對方這句毫不掩飾嫌棄意味的話,饒是柴玉關已經做好了準備自己剛進入神龍幫的時候大概不會得到太多的重用,也有種心梗的感覺。
可他又實在沒有這個辯駁的底氣。
他的前十七年過的是豪奢的生活,十八歲到二十歲雖然在少林這種內功根基優越的地方,卻畢竟隻是個火工僧人而已。
此時他可還沒有成為快活王的那一番機遇。
他也實在沒處去學到什麼高深的內功心法。
他自認自己遲早出人頭地是不錯,卻也改變不了他現在的確是個會被武維揚覺得沒甚本事,需要靠著走門路關係才能加入進去的玩意。
“我說真的啊小老弟,你這名字叫什麼英明沒用,還不如將本事練好一點,這才是立身之本。”武維揚嘖了兩聲,眼見戚尋進來他才將目光從柴玉關的身上挪開。
柴玉關這
幾日間跟在李玉函的身邊,見到的又是薛家莊裡的這些個武林名宿,早覺得自己已經有了騰飛之象,此時極力按捺著情緒才沒在武維揚轉頭的時候露出怨毒的情緒來。
他旋即聽到戚尋說的話才心中好受了不少,“武總舵主彆把話說的那麼死,這位柴兄弟我可是有個重任要交托給他的。”
“莫非他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本事?”武維揚還是相信戚尋眼光的。
“我想請他去個地方,當當你鳳尾幫的臥底。”
戚尋話剛說完就看到武維揚拊掌一拍,爽朗地笑道:“是了是了,這樣本事的人我武維揚本是不該收的,誰會想到我會讓他去做臥底呢?好去處,當真好去處。”
“……”戚尋都要聽笑了。
武維揚這個心直口快的回複,該說不說,真是——
兼具了殺傷力和侮辱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