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問道宗師 05(2 / 2)

戚尋也已經岔開了話題:“說來我還該多謝宋少主如此配合。”

她的確是該謝謝宋缺的。

對方明知應和她的舉動極有可能會開罪於淨念禪院卻依然做出了這樣的選擇,很難不讓人覺得他的確是最讓人喜歡的那種朋友類型。

若非宋缺配合著攔截下了了空,即便戚尋手握那副大宗師圖卷,又即便她手裡有天一神水這種東西,這頂著四大聖僧的出手擊殺石之軒絕不可能做得如此順遂。

宋缺沒覺得自己做了什麼,“不必如此謝我,一來我嶺南地界原本就沒有幾個和尚,得罪了淨念禪院也算不得什麼大事,何況也的確是禪院中先有邪王藏匿。二來——”

這俊秀卓絕的玄衣刀客眉眼間露出了幾分鏗然之氣,“二來我也是要在江湖上揚名的,如今的刀法第一名家名為霸刀,我既然要勝他,便不能隻是擊敗他而已。他們魔門的恣意殺伐我學不來,但這肆意行事,倒也未嘗不能做一做。”

“那還真是淨念禪院的運氣不太好了,遇上了我們這兩個魔星。”戚尋指了指他腰側的連鞘烏刀,又問道:“你想好給自己的刀取個什麼名號了嗎?”

宋缺思量片刻後回道:“這個名號,等我擊敗了嶽山之後,自然會有人給我取的。倒是你……”

戚尋打斷了他的話:“你不必去算如今到底是誰在劍法上問鼎,反正我想做的事大約是跟旁人不太一樣的。”

對她來說更有直觀意義的顯然是從了空禪師這裡問出與山字經有關的東西。

在戚尋走到這位淨念禪院住持麵前的時候,對戚尋這個等同於一巴掌甩在了淨念禪院臉上的罪魁禍首和綁匪,了空無聲地誦念了句佛號。

他聽到戚尋說道:“我知道了空師傅修的是閉口禪,我也沒惡棍到這個份上非要脅迫你開口破功,到時候萬一淨念禪院決定放棄你這個住持了我可沒有餘錢賠償的,也養不起你這麼個大和尚。”

宋缺和狄飛驚被戚尋這話給嗆到了。

這話聽起來多少有點像是在調戲這位禪院的未來領袖。

偏偏戚尋一點不覺得自己所言有什麼問題,已經緊接著說了下去,“所以我給大師兩種選擇。”

對麵之人是練的閉口禪就很舒服了,即便明知戚尋所說而的兩個選擇依然帶著一種強買強賣的意思,他也依然沒有出言反駁。

這實在是省了戚尋很多口舌,尤其是省去了戚尋聽那些個讓人頭大的禪宗道理。

在她的視線中,了空大師秀致的麵容上閃過了幾分無奈,可即便是眉頭微蹙的狀態,他天生帶著笑意的唇角弧度也讓他看起來像是在默許。

“第一個選擇,這副高僧畫卷是出自我父親之手,其中藏匿著的一門特殊武功我已經掌握了一部分,若是有人能協助我破譯出我所領悟到的字句,也足夠讓我現在的本事更進一層。隻做通譯工作的話,了空大師是不需要保持神誌的。”

戚尋麵上的惡劣微笑讓上一個受害者忍不住想彆過頭去,尤其是在看到她將手中一塊才從他手裡接過去的極樂玄冰上下拋擲的時候,他有種不知道應當同情二號,不對,可能是四五六號受害者,還是應該多謝對方的存在讓禍水東引的情緒。

“這事兒還得謝謝嘉祥禪師,若非他的幫忙我也不能空出這麼一份材料,也好在嘉祥禪師有這個本事將這東西從體內逼出去,也就不必擔心等我屆時將你送回後,了空大師會不能擺脫這種狀態。”

“……”宋缺覺得,無論是了空還是嘉祥禪師都不會喜歡這個隻讓人覺得心梗的感謝的。

了空的養氣功夫也屬實了得,在這樣一個近乎逼良為娼的威脅麵前,他居然還能保持麵色的從容,像是在靜候她說出另外一個選擇。

“第二個選擇,我想請了空大師每日一次觀畫,如實地將所得記錄下來,直到補全全套功法。你也不必想著能在其中做什麼手腳,對這門毒脈心經合一的武功,除了我父親之外我比誰都清楚其特質。”

“不過我也得說清楚在先,這張畫有令人入魔的魔力,先前在淨念禪院中展開的時候已經可見一斑了,了空大師若是不慎走火入魔,就隻能怪自己學藝不精。不過若你能儘數參悟,也順帶解答我在觀畫中產生的疑慮,此畫中的武功了空大師自此可隨意使用。”

最後一句話等於是個廢話。

了空若是想在山字經中有觸類旁通的所得應當不難,但要想得到如戚尋這樣的好處卻萬萬沒有這個可能。

並不是人人都有她這樣的機緣能同時讓多門內功在體內並行,更在升級打怪的路上將多門毒經彙總在一處,補全了溫絲卷從山字經中剔除、以防為患的毒理內容。

但不丟一個餡餅出去,多少顯得她這人有點蠻橫。

這會兒才跟她達成了替她製定平定南北朝亂世計劃的狄飛驚,在低首抬眸中露出的明利眸光裡,都好像摻雜了一點指控的意味。

戚尋權當沒看到,清了清嗓子發問,“了空大師怎麼選?”

既然已經見過了那副畫的神異之處,如今又是個何其身不由己的狀態,了空自然隻能選擇後者。

他也不敢肯定,若是自己當真變成了旁人的傀儡,以他如今還身為淨念禪院住持的身份,對方會不會利用他的身份做出不利於白道的事情。

受控於人的狄飛驚以身法奪畫搶攻的時候,和他後來恢複了神誌後用出大棄子擒拿手和快速脫身的時候,就武功本事來說分明沒有太大區彆。

了空不敢去賭這個可能性。

光看他能在留了一手的情況下和宋缺保持交鋒對峙的狀態,就知道在禪宗武功上,說他是出神入化也不為過。

這樣的人若是成為一個殺人兵器,實在是淨念禪院的災難。

自然還是保持清醒的好。

在看到了空選擇了第二個選擇後,戚尋的臉上總算浮現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

雖然下一刻她便看到這位氣度有若青竹的禪宗高僧,立足在這雪地裡解開了身上的住持袈裟,從袖中取出了淨念禪院的門徒信物,將袈裟僧袍齊整地折疊好放在了尚存積雪的地麵上,又一把捏碎了這塊木牌信物,而後跪地朝著淨念禪院的方向遙遙行了個跪禮。

毫無內勁傍身的情況下,冷意很快讓他的臉上浮現了一層青紫色,但他的目光卻始終流轉著一層清透的薄光。

戚尋:“……”

講道理她真的就是要個翻譯,這位大師能不能不要搞出這種“從此彆後不再是淨念禪院之人,以免禍及禪院聲名”的狀態啊!

“噗……”宋缺將戚尋臉上五顏六色的表情看在眼裡,轉頭就笑了出來,“你現在這樣倒還像是個年輕姑娘……”

他話還沒說完就看到自己的脖頸上被架上了一把橫亙而來的長劍。

戚尋抬了抬下巴,好一個她不好過彆人也休想好過的做派,“把你的外披給他,萬一凍死了我還得再去淨念禪院綁個人。”

閃電驚鴻的快劍用在這種地方讓宋缺越發有種覺得好笑的情緒,但謹防把人給惹毛了,他還是不要繼續說了。

“為什麼是我?”宋缺話剛問出口便看到戚尋環顧一周,露出了個舍他其誰的表情。

在場的就這麼四個人,狄飛驚這麵容蒼白的狀態,很難不讓人懷疑他的身體有些問題,倒是宋缺——

年少氣盛,氣血旺盛,在戚尋看來很適合被凍上一凍。

當然戚尋也很清楚,以宋缺的護體真氣自行運轉,實在是凍不著的。

他甚至還有餘力調侃道:“要我說倒是還有個法子,用你養著的這隻白虎給大師取暖,但我瞧大師這是來以身飼虎的,不是來……”

他一把接住了戚尋丟過來的銀兩,也止住了話茬。

“宋公子,咱們回中州城買件衣服吧,這錢我出了。”戚尋一字一頓地說道。

宋缺朗聲一笑。

比起這一路北行而來的情況,顯然還是淨念禪院中的聯手作戰更適合拉近同盟之間的關係。

要宋缺看來這的確是同盟。

能有此等氣魄悍然擊殺魔門邪王,對上禪宗四大聖僧的人,即便身後並無門派撐腰,也足以當他宋缺、他們宋閥的同盟。

不過戚尋往中州城回去一趟倒不完全是因為要給宋缺和了空重新置辦一身衣服,她其實有點好奇石之軒之死會引發的波瀾,尤其是在魔門內部的波瀾。

彆人都當她已經穿中州城而過,丟下了石之軒的屍體就跑,即便不是為躲避魔門的耳目和淨念禪院的追蹤,也得免於被其他勢力的人找上有什麼麻煩,繼續往彆的地方行去,譬如說順著洛陽-中州城的這條線走下去就是長安城。

卻絕不會想到她又殺了個回馬槍,就想看看樂子。

淨念禪院這白道支柱被人如此挑釁,就連四大聖僧都儘數出動的情況,在那四位高僧成名以來的二十年間幾乎從未發生過,在事情一發生,便已經跟在冬日沉靜的湖麵上投落了一顆炸彈一樣,掀起了擴散出去的狂瀾。

向來神秘,聲名卻不在霸刀嶽山、陰後祝玉妍之下的邪王石之軒之死,對魔門來說未必算得上是打擊,誰讓石之軒此人的人緣一向欠佳,但魔門高手被擊殺,卻不得不讓人揣測一下對方的立場的。

戚尋不太意外當先抵達中州城的會是陰後祝玉妍,但祝玉妍的反應就讓她覺得很有趣了。

她看著城牆上的屍體良久忽然對著下屬做出了兩聲吩咐。

按理來說此地的官府勢力早該將城牆上的屍體給取下來,偏偏北周宣帝處理洛陽一帶事宜的速度慢得驚人,而曾經一度作為交戰前線,長官起起落落了不知道多少位的中州,如今的官員便理所當然地執行起了以苟為上的行事方針,他深知得罪了魔門或者白道的任何一方對他都沒有任何好處,乾脆權當城牆上沒這麼個人。

反正天寒地凍的也不至於產生什麼影響食欲的氣味。

再等個兩天總能等到魔門來的人的,又或者是與石之軒有仇的人。

雖然在看到魔門來人的時候,窩在城牆一角朝下看去的中州刺史稍微有點懷疑人生。

對方好像不是來收屍的,是來嘲笑的。

被簇擁在中間,以層層白紗覆麵,隻露出了一雙美目的女子很快在下屬搭起的看台座位上坐了下來,饒有興致地看向了石之軒的屍體,好一副快意悠閒的樣子。

甚至在她的安排之下,在這鋪上了狐裘、上懸垂簾遮風的座位前還點起了個火爐,在爐子上燒起了一壺熱茶。

而在這樣一個舒適的座位前,留下劍痕刻字和故人屍首的城牆便是這令人覺得有必要好好欣賞的舞台。

祝玉妍如何能不覺得痛快!

若非石之軒欺她彼時單純,如何會讓她失去突破天魔大法第十八層的機會,又如何會讓她的師父含怒氣死。

如今看到石之軒自覺自己無所不可為,卻意外喪命於淨念禪院,她隻覺得自己簡直想要放聲大笑一番。

最讓祝玉妍覺得好笑的無疑是石之軒甚至不是因為這潛入淨念禪院偷師的行動,被四大聖僧給擊斃的,居然是被一個甚至在武林中還未曾揚名的小姑娘給擊殺的。

以她的目力足以看清被掛在牆頭的石之軒的屍體上,那道唯一致命傷勢的劍痕,讓她也不得不感慨一聲石之軒的那位對手實力的確驚人,即便是她的搜心劍法都做不到在跟邪王的交手中達成這樣的戰果。

不過——

“他還真是有夠自信的,就連易容都沒用就這麼上淨念禪院求師去了。”祝玉妍唇角扯出了一抹嘲諷的笑容。

“這倒也不奇怪,”與她一並前來的邊不負回道,“石之軒作為花間派傳人,甚少在江湖上露麵,為數不多的出現也隻在陰癸派……”

想到祝玉妍八成不樂意聽到這話,邊不負轉過視線又將話吞了回去,“若是他改容易貌才容易被人輕易認出臥底的身份。”

邊不負又冷笑了兩聲,他早看石之軒不順眼,現在看到對方陰溝裡翻船,他也不由心中橫生快意。

說起對祝玉妍的覬覦,他自然也是有幾分的,可惜先被石之軒捷足先登,後有嶽山和祝玉妍之間有了一個女兒。

要不是他不是祝玉妍的對手,他甚至想多嘲諷兩句祝玉妍的眼光。

他甚至覺得祝玉妍果然是個女流之輩,在此時看石之軒身死的好戲無異於將她與石之軒的私人恩怨攤開到明麵上來說,若是他的話……

“我去中州城裡走一走。”邊不負眼中戾氣一閃而過。

淨念禪院被人直接挑釁,魔門也沒好到哪裡去,他可不想再看了。

祝玉妍看著他的背影,不由在麵上掛上了一絲嘲諷。

邊不負和石之軒實在不必去比這兩人誰更不是個東西,若非對方是她的師弟她早要找對方清算清算了。

這種蠢貨又哪裡會理解,當此時越是表現出對石之軒的不在意,越能減少魔門的聲望損失。

她甚至覺得邊不負說不定是因為跟石之軒很有共同話題,才在看到石之軒身死的時候,才生發出了一種共通的怒氣。

“蠢貨……”祝玉妍轉動著手中的茶盞,發出了一聲低斥。

但即便是她也沒想到,邊不負一進中州城,發覺此地疏於管理後,當即魔門心性大發,一想到城外吊著個截胡過他的人,更生出了一種肆虐的豪情壯誌來。

然而他卻並未察覺到,早有幾雙眼睛盯著他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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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的中州城城牆上,石之軒多了個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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