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問道宗師 06(2 / 2)

也好在尤楚紅的哮喘縱然不輕,卻並不影響她依然穩坐獨孤閥第一高手的交椅。

更不妨礙她在與宇文閥的宇文傷對峙之中,依然占據優勢地位,保住獨孤閥的尊崇。

“你想治好尤楚紅的哮喘症?”宋缺的眉頭擰了擰。

若是他們往長安一行,打的是替尤楚紅醫治好習武後遺症的招牌,那也越發不會有人將他們聯係到吳明徹的事情上。

但同為門閥勢力,宋缺深知,即便現在獨孤閥與宋閥一個在北一個在南,也遲早會有交手之時,這種資敵的事情,對他來說算不上是個好選擇。

但他又忽而想到,他若是連尤楚紅這種破而後立的決絕都比不上,那又何談擔負起宋閥的未來,等到戚尋聞聲看向他的時候,宋缺已經想通了此時的要害關節,在這張桀驁英挺的麵容上露出了幾分笑意。

“不錯,找上獨孤閥的確是個進一步掩護的好選擇,獨孤閥紮根於北周,若是獨孤閥的客人救走了南陳重將,大約長安城還要再亂上一陣。”宋缺說了下去,“尤老夫人在獨孤閥中聲威驚人,還大可以利用獨孤閥再做些非同尋常的事情。”

“宋公子懂我。”戚尋抬起了手邊的金虹劍,指向了西邊長安城的方向,“便讓我看看北方三門閥的風采吧。”

宋缺搖頭暗笑,這個懂她或許是個誇獎,也或許不能算。

總覺得這聽來更像是,多謝宋公子跟她一並狼狽為奸。

沒看了空大師這種佛門高僧,都在聽出他們話中意思是要從北周手裡救出吳明徹的時候,秀挺俊俏的麵容上露出了幾分試圖阻攔又偏偏不能開口的糾結。

也不知道了空大師的閉口禪能撐到什麼時候。

不過起碼在從中州城往長安城的千裡路程中,了空大師聽著這一路上隨同著他們趕路的進程被越傳越離譜的傳聞,倒是沒真選擇開口說出一個字來。

他隻是懾於戚尋給他的兩個選擇,在觀摩這幅大宗師畫作後,落筆寫下了他從畫中所見。

而越是深入了解這幅畫,他也越是意識到,戚尋所說的這門武功或許能開辟出一條嶄新的途徑,或許並不是個隨口說出的說辭。

但即便如此,當他的麵前出現了北周長安的輪廓的時候,一想到戚尋要做之事,他便不覺有種人在棋盤之中身不由己的錯覺。

北周的長安城延續的是漢代長安城的選址,而非是隋唐長安的位置。

無論是從地理位置上來說,還是從時間軸上來說,此時的長安城中都沒有後來經由魯妙子修建的楊公寶庫,也更沒有從邪帝向雨田那裡傳下來的邪帝舍利。

未來的李閥閥主李淵現在也還是個年僅十三歲的少年人,後來跟隨他開國的那些個功臣更是絕大多數都沒出生。

這麼一想,若是在原本大唐雙龍的時間線裡,宋缺還真的年紀挺大的。

宋少主對戚尋這又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朝著他投過來的一眼,已經頗有些放任自流的意思了。

三人從長安城西北方向的橫門進來,正對著的便是劃開東西市的橫門大街。

比起戚尋曾經見到過的明朝紫禁城,北宋都城,此時因為地下水受到汙染,不過數年就會遷移到龍首原上的長安城,已經有了幾分荼蘼之像。

戚尋從市井之中途徑,在攤位前短暫停留的時候更是聽到此地的坊市商販提到,兩個月前,明明已經退位的北周宣帝宇文贇與天尊像一並南麵而坐,邀請了京城中的士尼一並圍觀,搞了個雜技表演。

此外,就在他們抵達長安城的三天前,這位周宣帝又搞出了個花式操作——

他在皇宮的正武殿前,讓百官和命婦一並與他欣賞乞寒胡戲。

何為乞寒胡戲,便是從西域傳入中原,在冬季讓舞者赤身露體相互用水潑灑的雜耍。

同時在他的雜藝表演中,還有一件在當時看來尤其前衛的操作,就是讓京城少年穿婦人的服飾,入大殿歌舞。

這家夥是不是在發展北周的舞樂文化和行為藝術姑且不談,他但凡還有身為帝王的心思,便實在不該做出這樣的舉動。

從他這實在很能搞事的舉動來看,他這個所謂的退位,歸根到底還是並不想要承擔責任而已,而並非是真的因為什麼病症不能繼續坐在執政者的位置上。

“荒唐……”宋缺從牙縫裡擠出了兩個字,好在他們此時已經離開了先前偷聽的攤位跟前,他對宇文贇的指責倒是不至於因為過於大逆不道被人上報上去,“實在荒唐!”

長居嶺南,算起來如今還是第一次來到長安城的宋缺絕不會想到,他此前在那天高皇帝遠的地方聽到諸如周宣帝不是個明君的傳聞,在當真親眼見到的時候,居然能荒謬到這個地步。

從皇帝的位置上退下來,非但沒有讓他有所收斂,反而因為百官再無法在上朝的時候對他的行為做出指摘而變本加厲了起來。

這也很難不讓他覺得,同時在攤位上聽到的如今長安城“水皆鹹鹵”是不是正是對這位帝王的警告。

此種行徑,甚至讓了空這個剛看到長安城的時候還想著製造機會離開,以免她救出吳明徹將軍後再次引發南北之亂的人,在神情中多了一份憂思。

進一步表現在外,便是他頗為神思不屬地跟在戚尋的身後,直到他們從橫門大街走到了長安城東北角的宣平門一帶。

如果說橫門大街這裡是作坊商鋪的所在,宣平門附近的閭裡就是長安城居民的居住地。

獨孤閥自然是不必因為居民區室居櫛比後不足以支撐所有的居民居住,跟著挪移到城外去的。

身為四大門閥勢力之一,他們所居之地更是最為接近明光宮的位置。

比起官府府衙,從外表上來看獨孤閥的所在倒是更像是個在長安城中隱居的宅邸,在戚尋和宋缺打聽問路的時候也順便聽到了獨孤閥住所的名號,叫做西寄園。

而在戚尋將早已準備好的拜帖送交守門之人後,她也順勢透過這朱門院牆看到了一蓬正生在牆邊的斜枝,倒也的確是彆有一番野趣。

宋缺原本還有些擔心尤楚紅並不會見他們,但事實上他還是有些小看這位獨孤閥女高手的風度了。

在經由人領路抵達尤楚紅麵前後,這位形貌雍容,因為被哮喘病症折磨而顯得有些嶙峋的老夫人認真地打量了一番戚尋和宋缺,隻在看到兩人身後的了空的時候神情中露出了幾分詫異之色來。

“我聽過些關於你們的傳聞,宋公子若是不介意,我倒是不想將你當做宋閥少主來看待,權且當做個江湖後輩如何?”

尤楚紅一手握著她的碧玉杖,誰都不難看出她露出在外的腕骨看起來有些瘦削突兀。

但她卻顯然並不像是個年到六十的老婦人。

比起一般到了這個歲數的人,尤楚紅的發色烏黑得有些異常,甚至連肌膚也透出幾分保養得宜的瑩光,怎麼看也不過是四十歲上下的樣子,但作為獨孤閥的當家人之一,她通身的威懾力實在讓人有種如臨山嶽之感。

四十年後的尤楚紅被稱為四大門閥中僅次於宋缺的第一人,在這四十年前的當口,倒是讓戚尋足以判斷出,若是沒有哮喘症對她的武力值進行製約,此時的尤楚紅實力的確在宋缺之上。

尤老夫人已經又開了口。

這一次卻是將目光從宋缺的身上挪到了戚尋的臉上,“比起宋公子,我倒是對姑娘更感興趣一點,聽聞姑娘在淨念禪院獨對四大聖僧,打傷了嘉祥大師,擊殺了石之軒後將了空大師也一並帶走,如今看來倒當真是英雄出少年。”

戚尋原以為尤楚紅這裡收到的總該是最為真實的消息才對,但從她話中所說,卻好像在順序上有些反過來了。

不過戚尋也沒有從中做出辯駁的意思,反正尤楚紅的這種理解方式,在結果上其實也沒有什麼問題,更顯然對戚尋營造一個高人形象有利得多。

她隻是在尤楚紅隨後問及她姓名的時候,回了句自己的名號。

“這麼看起來我尤老婆子倒是很有福氣,如今何止是淨念禪院,連帶著失去了首領的補天閣,和死了個內門弟子的陰癸派都在查找戚姑娘的來曆,卻是我先知道了姑娘的名字。”尤楚紅輕咳了兩聲後,在抬眸間卻一改方才的好說話,儼然拿出了門閥領袖的氣度,“不過欣賞兩位是一回事,兩位忽然登門造訪我獨孤閥卻是另一回事——”

“敢問姑娘為何事而來?”

直麵尤楚紅這句尤帶震懾的問話,戚尋麵不改色地回道:“為尤老夫人的哮喘而來。”

尤楚紅不奇怪會聽到這樣的話。

自從她修煉披風杖法走火入魔之後,前來打探情況的也好,來討好她們獨孤閥的也好,多的是人聲稱自己有名醫之稱,能替獨孤家分憂。

但讓尤楚紅奇怪的是,這句話會從戚尋的口中說出來。“若是我沒記錯的話,我與戚姑娘和宋公子都是非親非故才對。”

尤楚紅以女子身份當家,比誰都清楚這世上從無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固然這位來曆神秘且上來便一次性拉穩了淨念禪院和魔門的仇恨值的姑娘,說不定還真有一手不遜色於她武功的醫術,也很難讓她相信這便是她不遠千裡抵達長安的目的。

“這是自然。”戚尋並沒錯過尤楚紅在目光中露出的質疑,她當即回道:“但長安城中我若想尋個門閥勢力做個交易,卻絕無一人有尤老夫人這樣的身價,不知道尤老夫人認不認同這句話。”

這話的確說得通。

尤楚紅不僅是獨孤閥的武力值支柱,現任獨孤閥閥主獨孤峰還是個遠近聞名的孝子。

在這樣的情況下,若是真有人能治好尤楚紅的哮喘,所得到的收益必然驚人。

以尤楚紅六十年間閱遍風雲的眼力,她自覺自己深諳戚尋這類實在有本事的年輕人的心態。

淨念禪院到底是在洛陽郊外,距離京都的風雲彙聚之地還差了這麼個距離,她踏入長安城若要做成一件讓人為之側目的事情——

自然也該尋一個身價最高的人!

“尤老夫人若是不介意,讓我把個脈如何?”

“……好。”

在尤楚紅看來,這位實在是藝高人膽大的厲害。

她全然沒將尤楚紅麵上的戒備放在眼裡,更像是渾然不覺在他們此時談話的花廳屏風之後,還埋伏著獨孤閥的神射手。

在她將手指搭在尤楚紅嶙峋的腕骨上的時候,尤楚紅也一把反扣住了她的命門,都並未讓戚尋露出任何的動容之色來,隻是將神照經的內勁穩健地輸送入了尤楚紅的體內。

神照經驚人的修複力,加之戚尋此前往惡人穀中一行,曾與溫絲卷一並將萬春流對人體經絡的研究成果給帶走,在閒暇之時也多有研究,都讓她的醫術縱然比不過掌控山字經三經合一的毒經造詣,放在如今也多少算是半個神醫檔次了。

尤其是尤楚紅的病症更多的還是因為練功岔氣導致的,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哮喘。

在互相緊扣住脈門的時候,戚尋一抬眸便能對上尤楚紅這雙深沉無波的眼睛。

這雙眼睛隻在聽完她開口的話後,在其中生出了幾分希冀之色來。

戚尋:“尤老夫人的披風杖法,看來在十二正經和奇經八脈的主次之彆上迥異於尋常功法,因為十二正經和奇經八脈失調,進而禍及肺經,才造成了此種哮喘病症。”(*)

“可能醫治?”尤楚紅問道。

在問這話的時候,戚尋已經收回了手往後退了一步,尤楚紅也自然沒有這個警惕按住對方的必要。

她的手指重新握在了一旁的碧玉杖上,大約隻有指尖稍有些摩挲的狀態,才能讓人看出她此時並不若尋常時候鎮定。

“尤老夫人方才若是有注意到我的內功,就應該看得出來,這是一種正居中流,不分奇經八脈和十二正經,隻講究周天循環,江河湖潭一體的內功,正好是替老夫人調理病症的良藥。”

尤楚紅縱然隻走火入魔了半年時間,但光是她此時手骨和麵容上的病色已經足以讓人看出,若是真有複原的機會擺在她的麵前,她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戚尋更是聽到了屏風之後有人發出了一聲下意識起身的動靜,可見對尤楚紅複原之時,獨孤閥中的其他人也實在期待的很。

尤楚紅思量了片刻後這才問道:“如你剛才所說,這長安城中能與你達成交易的人,是我尤老婆子的身價最高,若是我給不起這個價碼,說出去還是有損我獨孤閥的聲望。戚姑娘不如說說看,若是要治好我這病症,需要我們獨孤閥付出什麼代價?”

戚尋雖然是為了借助獨孤閥的存在,引開旁人的注意力,卻也深知這個籌碼給的過高或者過低都不好。

好在在來到長安這一路上,她早已經胸有成算。

“兩件事。”戚尋回道。

“說來聽聽。”

“第一件事,我希望尤老夫人替我找一件東西,一百六十年前,當時的第一刀法名家“刀霸”淩上人曾經收藏了一把寶刀,此刀在用時刀身會浸潤出一層黃芒,聽聞這把神兵後來經曆輾轉後落到了梁武帝蕭衍的手裡,如今十之八/九是在他的後人手裡。”

“我想請尤老夫人替我找到這把刀。”

尤楚紅的目光在宋缺的身上掃過了一瞬,提到寶刀實在很難不讓她覺得戚尋這話是為了宋缺說的,不過梁武帝已經作古,隻是尋找他遺留下來的寶刀,的確不是一件辦不到的事。

尤楚紅又怎麼會知道,戚尋名為尋刀,實際上卻是要借尤楚紅的手找一個人。

並沒察覺到戚尋心思的尤老夫人問道:“另一件事呢?”

“我聽聞獨孤閥在北方的眼線很有本事,想請老夫人代我將一封約戰書送交一個人,請他來長安一敘。此人正是魔門的霸刀嶽山。”

“戚姑娘倒是很為宋公子著想。”尤楚紅聞言調侃道。

聽到這第二件事同樣不難辦,尤楚紅也不由在神情中露出了幾分鬆快的情緒。

而先是名刀後是霸刀,她很難不在此時產生了一點奇怪的聯想,琢磨著這大約就是年輕人的樂趣。

同在屋中的宋缺可不這麼想。

他固然不知道為何戚尋要提到淩上人的寶刀和霸刀嶽山,但近日來越發清楚戚尋到底是個什麼作風,他隻覺得尤楚紅都要被戚尋給忽悠瘸了!

起碼……這絕不是兩項為了他而提出的交易籌碼!:,,.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