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你這是怎麼了?你不記得昨晚上的事了啊?”謝宴一直盯著側坐在那裡不看他的阮帝麵上,果然看到他表情一僵,更加心不在焉的模樣。
阮晟此刻隻覺得整個人都是懵的,他就記得自己在李府成功讓李將軍吃了一個悶虧之後出來坐著馬車回京,他坐在馬車裡的時候,那時候正想著謝宴大概已經走了,按照時辰估摸著都出城很遠了。
之後就是遇到刺客,他也早有準備,他並不擔心,隻是,接下來就感覺頭頂上方轟隆一聲響,下一瞬,他就沒了意識。
等他再醒來,就是昏暗的龍榻上,他扭頭就看到身邊躺著的人,隻是等看清楚身旁人的模樣,他就傻了,覺得這肯定是做夢。
可這會兒的功夫,就算是他再掩耳盜鈴怕是也改變不了,這真的是事實。
阮晟坐在那裡久久沒動,許久才啞著嗓子問道:“朕……昨晚到底怎麼樣了?”
謝宴這會兒心情特彆好,跟昨晚侍寢的時候截然相反,他偷偷瞅了眼阮帝這模樣,雖然身上不舒坦可心情好啊,“皇上你要問昨晚的事,那就要從一道驚天雷劈下來說起了……”
阮晟聽出謝宴聲音裡壓都壓不住的笑意,無奈看他一眼,可看到對方散亂趴在抱著錦被的模樣,迅速把頭轉開,低咳一聲,“重點。”
謝宴故意長歎一聲,“哎,皇上啊,您昨晚上差點……一言難儘啊。重點就是,你被雷劈暈了,被人撿了差點當了新郎官,被下了藥,解藥與你中的毒相克,臣就隻能犧牲小我給皇上當了解藥。當然,皇上你要相信,臣絕對是自願的,畢竟,就算是臣死了也不能讓皇上你出事啊,臣為了皇上,那絕對是能上刀山下火海義不容辭的……”
這邊謝宴叨叨叨,那邊阮晟的表情更加詭異,要不是以前親耳聽到你吐槽朕變態朕禽.獸,你這話朕就真的信了。
等謝宴口乾舌燥說完,就發現阮帝一臉複雜看著他,神情怪異:???咋,他忠心表的還不夠?他這都把自己當解藥了,還有誰比他更能犧牲?
阮帝難道不應該表現點什麼?感激啊感動啊,覺得他犧牲這麼大立刻賞賜他一桌禦膳?賞賜黃金千兩銀票無數,再派人恭恭敬敬把他送出宮,引為恩人,許諾日後會報答。
結果,等謝宴終於表達完,就聽到阮帝輕歎一聲,望著他久久:“朕會負責的,以後你就待在朕的身邊吧。”
謝宴:???
謝宴笑不出來了,他幽幽瞅著阮帝許久,都不知道要說啥好,他是想讓他感激他不是想留下他,他之前不還要送他走的嗎?
謝宴本來就被折騰一晚上,這會兒是強撐著,加上被驚到,盯著阮帝一時間忘了呼吸,結果最後把自己給憋缺氧暈了過去。
阮晟看到謝宴突然就軟軟趴在那裡不動彈了嚇了一跳,連忙喚了許安。
許公公從昨晚帶著徐太醫離開寢殿就沒走多遠,當然為了怕聽到不該聽的讓燕妃赧然,他們離得遠,可這會兒聽到皇上中氣十足的疾呼還是聽到了,趕緊衝進來,“怎麼了怎麼了?皇上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許公公沒敢直接闖進來,站在門口小聲詢問。
阮晟擔心謝宴出事,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讓禦醫過來。”
徐太醫一看自己終於有存在感了,“皇上,老臣一直守著呢。”
阮晟讓徐太醫趕緊進來,等徐太醫目不斜視膽顫心驚替燕妃診完脈才鬆口氣,剛剛看到燕妃這模樣他還以為皇上意識不清把燕妃怎麼著了,等退到一旁,才謹慎開口,“回稟皇上,娘娘這沒事兒,就是……累著了,多歇息即可。”
阮晟本來已經湧到臉上的擔心就這麼硬生生卡在臉上,“累、累著了?”
徐太醫老臉一紅,難道皇上沒理解?“就是昨夜……那啥累著了,等娘娘歇好了多補補就行了。”
阮晟:“…………”
許安在一旁腦袋垂得低低的,愣是沒敢去看皇上的臉,看來昨晚上挺鬨騰的,幸虧他和徐太醫有先見之明在寢殿回廊儘頭。
否則要是讓皇上知道可能被聽了牆角,那他們估計要被哢嚓了。
阮晟許久才把臉上各種情緒壓了下去,深吸一口氣,又慢慢吐出一口氣,想讓許安帶宮人進來帶謝宴去沐浴更衣,這樣睡著估摸著也不舒服,隻是話剛到了嘴邊,瞧著燕妃露在外頭的脖子,再往下瞧了瞧,蓋著錦被其實也看不到什麼,可他愣是把話給咽了回去,默默將人給抱了起來,同時吩咐許安重新整理好。
等阮晟帶著謝宴去沐浴一番之後回來,他自己也重新換了一身龍袍,將謝宴放在龍榻上重新蓋好,他深深看了一眼一旁低頭耷腦的許安,黑沉著一張俊臉先一步出了寢殿。
養心殿上,阮晟坐在首位上,下頭跪著許安、徐太醫以及之前那幾個心腹暗衛。
阮晟一直沒開口,許公公等人心裡沒底,尤其是想到昨晚上劉家做的事,這辛虧有燕妃在,否則……今個兒等找到皇上黃花菜都涼了,他們就等著以死謝罪吧。
阮晟終於把醒來發生的這些超出他預期的事給消化完,揉了揉眉心,才覺得自己過去這麼倒黴也沒如今這情況發愁,可事情已經發生了,甚至還可能是他連累了謝宴,接下來的事情他隻能儘量彌補對方。
阮晟緩緩出聲,“說吧,朕昨晚被雷劈暈之後,到底發生了何事?”
幾個暗衛對視一眼,為首的暗衛想了想,先解釋之前的事,“回稟皇上,屬下幾人奉命送燕妃娘娘離宮,出城十裡後,娘娘發現不對詢問,屬下等人按照皇上的吩咐告知娘娘。吾等本來打算繼續趕路,隻是突然城內炸開信號煙花,屬下等人發現是求救皇上失蹤的信號,因為皇上的吩咐,吾等奉命行事,不敢回去。本打算繼續前行,誰知娘娘詢問是不是皇上您出了事,確定之後非讓屬下等人趕回去。屬下等人被皇上指派給娘娘,隻能……聽命回來。”
為首的暗衛說完吐出一口氣,隻是心裡卻是慶幸,辛虧他們聽了話,否則真的一板一眼非要送娘娘走。
若不是靠著娘娘,皇上……還真不一定能找到。
許公公沒想到還有這事,心裡更加激動,麵上也顯露出來,果然娘娘對皇上情真意切,“皇上,剩下的就由奴才說吧,當時您被雷劈了之後就失蹤了,我們遍尋不到,還以為被歹人所劫,又不便泄露皇上失蹤的消息,就帶著統領尋找。可城內尋不到,本來是打算出城,結果剛好遇到回程的娘娘……”
等許公公接下來把怎麼遇到燕妃,燕妃怎麼說自己會算一算,就那麼一匹馬一個人橫衝直撞,竟然真的找到皇上。
阮晟一開始聽著的時候表情就不太好,越是往下聽表情更加詭異,他的背脊也越來越挺直,等聽到他是被劉家前去外頭找招婿的男子的奴才給帶回去被那劉家大小姐一見傾心直接下了藥打算當晚成婚當晚入洞房的時候,阮晟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坐在那裡,久久沒出聲。
許公公說完看皇上不吭聲心裡也沒底,可這次功勞都在燕妃,他想了想,誇讚的話不要錢的往外說,“皇上您不知道,當時情況多麼危機,我們趕到的時候,那時候再遲一些皇上您就要被帶著拜天地,幸虧娘娘來得及時,沒想到娘娘還有這種本事,天佑吾大阮!皇上當真是洪福齊天啊,後來因為解藥與皇上體內壓製的毒相克,所以……娘娘犧牲小我,不顧安危救了皇上。”
阮晟隻覺得自己的腦仁更疼了,謝宴那算一算的本事估摸著就是憑運氣瞎貓撞上死耗子,可自己被他所救卻是真的。
本來想著對方千方百計要離開皇宮,他要走,他就放他走。
如今卻沒想到陰差陽錯兩人……
雖然是意外,可他與對方到底有了實質性的進展,他不能不負這個責任。
想通之後,阮晟反而輕鬆不少,“嗯,朕知道了,劉家什麼情況?”等許公公把劉老爺是葛侯爺的小舅子,劉老爺仗著這層關係,加上寵溺劉大姑娘這個唯一的嫡女,把人寵的不像話,因著劉大姑娘姿容不太妥,好家世的看不上她,次一些的家世她又看不上,後來偶然一次見到一個有婚約的男子麵容極好直接給搶來招婿。
後來有了經驗,三番四次這麼乾,都被劉家給強壓了下去,那些被無辜招婿成了便宜新郎官的最後畏懼權勢隻能咬著牙拿了銀錢忍了,這反而讓這位更加肆無忌憚,這次因為阮帝是微服參加李家的壽宴,穿的是常服,所以他們以為是哪家的公子哥,穿著不俗,若是往日裡也許會顧忌一個,可阮晟長得著實好,劉大姑娘一看就舍不得放走,直接就當場要成婚。
這才有了後頭的一切。
阮晟臉色不好看,“劉家查清楚,直接家產充公,牽扯過過去這些事的全部發配苦寒之地。”不是喜歡仗勢欺人麼,就讓他們後半輩子好好感受一番,“至於葛侯爺,查清楚他到底知不知情,若是之情,收回爵位貶為庶民,其餘按照規矩去辦。”
等說完,阮晟揉著眉心,直接大步起身朝著寢殿的方向走,隻是走了幾步想起謝宴還在寢殿裡,腳下頓了頓,一轉去了書房。
隻是等瞧見跟在後頭亦步亦趨的許公公,讓他去準備多一些的吃食,按照徐太醫的食譜備著等燕妃醒來吃。
因為許公公擔心今日皇上早上起不來,所以早就吩咐下去就說皇上昨日回宮途中遇刺身體不適今日罷朝。如果阮帝出事他肯定不會說,可既然皇上找到了那說出遇刺的事也就無所謂了,隻是等跟著到了禦書房,好心提醒要不要先用早膳。
阮晟哪有心情吃,更何況,他本就不必用這些,擺擺手,坐在禦案前,翻開一本折子,卻看不進去。
他執著狼毫筆低垂著眼,平日裡那些字眼此刻落入眼底歪歪扭扭的比劃都突然成了某人,各種姿勢各種各樣的小人在他眼前跳躍,讓阮晟猛地合上奏折。
許公公在一旁也嚇了一跳,“皇上?”
阮晟深吸一口氣搖搖頭,“茶水。”
許公公趕緊誒了聲,就去安排,等他走了,阮晟才揉了揉眉心,這才又慢慢重新打開奏折,隻是心思卻不在上頭,雖然昨晚上一點印象都沒有,可隱約卻又能記得一些,隻是亂糟糟,他又不想讓人看出什麼,直到許公公遞上茶水,他一連喝了幾杯,才發現他壓根就用不著這些,喝到嘴裡也嘗不出味道。
可偏偏那人每次遇到好吃的還吃得津津有味,好喝的也品的仿佛多好吃多好喝一樣。
阮晟端著茶水望著裡頭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久久沒動。
許公公也不敢提醒,總覺得皇上今個兒不太對勁,怕是跟燕妃有關,難道是擔心燕妃的身子骨?可這話他一個當奴才的也不敢多問,隻能就那麼眼睜睜瞧著一向很是勤勉的皇上早上對著一杯茶水半個時辰,後來對著一本奏折半個時辰,等日上三竿了,等來了心神不寧的李將軍。
李將軍聽說了皇上遇刺,他心裡還記著昨晚上皇上差點被下毒的事,事情已經查清楚了,雖然沒透露到他這裡,可他想了一晚上,覺得那蓮蓉十成十是楚國來的細作,他不甘心就這麼把好處送出去,可話已經說出去了,如今隻能……他想到一人,沉下心思,已經有了計較。
等阮晟讓李將軍進去,李將軍進了禦書房,立刻行禮,等阮晟讓他起來就開始擔憂詢問,“皇上,聽說您昨晚上回程途中遇刺了?可傷到了?怎麼突然就遇刺了?這次的事可要嚴查,怎麼事情就這麼湊巧,是不是有人泄露了皇上的行蹤?”
阮晟淡漠地看他一眼,“舅舅想說什麼?是說朕的人裡有人故意?不過朕要去李府的事昨日之前整個京城都傳遍了,也不是什麼秘密。”
李將軍心裡咯噔一下,他隻想著下藥,加上皇上給麵子來李家為老夫人賀壽,他自然沒瞞著,可誰知道會出這種事?
他趕緊岔開話題,“那行刺皇上的人可找到了?”
阮晟麵無表情看著他,看得李將軍心虛,可還是保持著表情沒絲毫異樣,隻聽阮晟開口,“暫時懷疑是楚國派來的。”
李將軍就猜是這樣,想了想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紅了眼,“皇上,舅舅是真的擔心你,沒想到竟然會是楚國的人,他們這是想乾什麼?先前派過來一個燕皇子,如今又是下毒又是刺殺的,怕是那蓮蓉也是楚國故意派人接近的,皇上啊,你說……這次你遇刺的事,會不會跟燕妃有關?畢竟……”他偷瞄阮晟一眼,本來想看看情況繼續說下去,結果就看到阮帝的臉色直接黑了下來。
李將軍還是頭一次看到這位皇帝外甥直接這麼情緒外露,他甚至隔了這麼遠都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冷意。
許公公沒想到李將軍不僅不對昨晚上的事好好認錯,竟然還想攀扯燕妃娘娘好降低皇上在李府差點被下毒的事,許公公雖然身份低,卻是先帝留下來的,也有幾分薄麵,加上這事關到燕妃,他垂著眼,“李將軍,這話可不能亂說,昨晚上皇上遇刺後差點出事,還是燕妃娘娘救了皇上,這會兒還昏迷著沒醒呢,隻是因為事關皇上沒對外說。可這怎麼就變成燕妃娘娘要害皇上了?那蓮蓉不是玉嬪的人?若非奴才當時攔著,皇上但凡信任一些李將軍當時就喝了,這時候怕是……楚國是楚國,燕妃是燕妃,娘娘是被半路找回來的民間皇子,這怎麼和親的還不是被硬弄過來充數的?”
李將軍本來被一個奴才出聲很不舒坦,可越聽心裡越驚,什麼?燕妃救了皇上?他怎麼一點都沒得到消息?
“這……”
“李將軍,看來李將軍今日進宮也沒什麼事,那就回去吧。”阮晟臉色不好看,直接打斷李將軍,連客套的舅舅也不喊了,李將軍不是舍不得昨晚上許諾的那些東西,那他就讓他再大出血一番。
說罷,不去看直接變了臉色的李將軍,直接掀開一本折子,趕人的態度很明顯。
許公公這會兒瞧著李將軍臉色也不好看了,直接笑眯眯親自打開殿門,讓李將軍請。
等李將軍不得不先離開後,阮晟推開麵前的奏折,既然看不進去那就不看了。
許公公回來就看到這一幕,心思一轉,“皇上,瞧著這會兒快到午膳了,要不去養心殿瞧瞧娘娘醒了沒?”
阮晟看他一眼,卻沒拒絕,直接站起身,“嗯,那就去看看。”
許公公立刻眉開眼笑誒了聲,趕緊跟在後頭。
而另一邊,謝宴是被餓醒的,他這段時日養得好,頓頓不落,有時候還能多加一頓,本來他平時就克製著沒敢吃太多怕嚇著人,昨晚上回來沒吃上夜宵不算,還被折騰了一夜,一大早醒來還被阮帝給嚇唬自己憋氣憋暈了。
這算下來,謝宴已經好幾頓沒吃了,在他的肚子咕嚕嚕響過幾遍的時候,他嗖的一下睜開眼,因為睡得踏實,睡得太沉,這時候被餓醒了卻還沒緩過來,又重新閉上眼,暈乎乎的,還以為在自己的寢殿,按照往常醒來般摸了摸肚子:“餓了。”
他平日裡不喜歡那些小太監侍奉,所以寢殿裡沒人,往常都是他自己醒來去洗漱然後去外頭喊人,結果這會兒餓得很,打算先去喊人,他閉著眼下了床榻,搖搖晃晃往殿門走去。
阮晟在許公公推開殿門的時候就看到的是這一幕,不遠處穿著寬大明黃色衣袍的謝宴衣衫半遮露出大片胸膛,披散著一頭長發,搖搖晃晃赤著腳時不時行走間能看的不能看的隱隱若現走過來。
幾乎是瞬間,阮晟直接踏入殿內,與此同時,咣當把殿門給關上了,還沒回過神的許公公就這麼被關在了外頭:???咋、咋了?
而另一邊謝宴正往外頭走,咣當一聲響的同時驚醒,也一頭撞進了阮晟懷裡,他茫然睜開眼抬起頭,就對上阮晟那張臉,所有的記憶回籠,饒是謝宴也沒忍住脫口而出:“艸。”
剛把人抱了個滿懷穩穩扶住的阮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