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蕾舞者 八(1 / 2)

從那一天開始, 梅疏每一天都在康複訓練。

她一次次地努力地將自己撐了起來,試著用腳尖去碰地,想要腳踏實地,卻又一次次地失敗。

有一次她的手一滑, 沒有撐住, 整個人跌倒在地,膝蓋碰在了台階上,隻聽見一聲悶響, 那一塊皮膚便很快地青紫起來。

她捂住了眼睛,安安靜靜地坐在地上,沒有說話。

其實她現在又是想哭的。

在雙腿受傷之前,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是一個這麼愛哭的人。

梅疏向來以為自己堅強冷淡, 從不服輸,可是這一次她想, 她好像錯了。

她的確就是一個承受不了失敗的懦夫。

挫敗到現在,她幾乎快要絕望了。

也許她命中注定,這一次打擊之後就站不起來了。

她不甘心,可是也不敢再試下去了。

越多的嘗試便代表著越多的失望。

她已經不想再受到另一次的失敗了。

隻不過這時,她聽見身前傳來了一陣布料摩擦的聲音, 安靜而柔軟。

她把手從眼睛上麵拿了下來,抬頭看了上去。

是宋觀山。

他低著頭,神色不明,仿佛是在思索著什麼,隻有一雙深灰色的眼睛低垂著眼簾, 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梅疏勉強地向他彎了彎唇角。

她的一身狼狽終究還是被他看進去了。

這個時候的她幾乎感到了一陣破罐子破摔的快感。

看吧,你曾經對我心懷希望,認為我可以再一次站起來,甚至再一次跳舞,可是看看我現在,跌倒在地,連爬起來的一點力氣都沒有,隻能趴在地上苟延殘喘,沒有一絲尊嚴。

宋觀山蹲了下來,盯著她的眼睛開了口:“需要幫忙嗎?”

梅疏愣了一下。

她微微笑著地搖了搖頭:“不用了,謝謝,我可以的。”

誰知道宋觀山卻沒有聽她說什麼,隻是直起身子,徑直將她橫抱了起來,手臂放在她的膝蓋關節下麵,然後將梅疏放在了輪椅上麵。

他沒有去看她的目光,隻是輕輕說到:“適當的示弱不代表你就真的軟弱了。”

所以能讓彆人幫助你的時候,為什麼不要呢?

梅疏靜了一會兒,片刻之後抬起頭來,看著宋觀山:“你為什麼要對我這樣?”

宋觀山像是不理解她在說什麼,偏了偏頭去看她:“什麼意思?”

她像是有些難以啟齒,卻最後開始開了口:“你為什麼要對我這樣好?”

梅疏在清晨的陽光下麵,用著一種近乎審視的目光看著宋觀山。

她的父母親人也不曾對她這樣過。

宋觀山雖然看上去冷漠,可是卻仿佛漫不經心地給了她她不曾想象過的溫暖。

在梅疏看來,宋觀山是一個矛盾的人。

他並不是一個怎麼熱情好客的人,相反還看起來冷淡陰鬱,卻能在她最需要的時候讓她撐了下去。

僅僅是給她在門前放了一杯普普通通的熱牛奶而已。

可是梅疏怕了。

她從前也認為嚴寒對她是毫無條件得好,隻要那個少年輕輕一笑,她便願意拋棄手頭的一切事情而陪伴在他的身邊,就是為了報答他當年給予她的一絲溫情。

可是嚴寒辜負了她的信賴。

他不僅撕碎了她對溫情的全部幻想,並且還猙獰地露出了真實的麵孔,衝她齜牙咧嘴、滿是嘲諷地笑著。

笑她天真,笑她愚蠢,笑她識人不清,

而宋觀山也會是那種人嗎?

他對她越好,她便越害怕。

怕他日後的翻臉不認人。

如果日後注定是要傷害她的,那麼她寧願他一開始便不曾靠近。

宋觀山沉默了一會兒,沒有說話。

梅疏看著他,覺得心中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可是為什麼會這麼感覺,她連自己都不知道。

她看著他冷漠的臉,隻想和他說一聲“好,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你可能不過是一時同情罷了,或者心血來潮之下的善意。

可這也就足夠了。

任何人的善意對她來說現在都已經足夠了。

可是就當她要開口的時候,宋觀山突然說話了。

他指著窗外,讓她看著外麵初升的一輪太陽:“太陽每一天都要下山,天空也會又一次被黑暗吞沒,可是每一早上它又會重新升起來,驅走昏黑。”